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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招人恨

邹让在宫中无权无势,只有受欺负的份,可到了清河镇,却是实打实的贵客。

福星楼的东家汪老爷亲自出来迎接。邹让投桃报李,大吹特吹卫湘君医术如何之精妙,引得汪老爷眼睛发亮,急着将他们往里请。

也是邹让做事周全,注意到与卫湘君同行的还有别人,进去之前,不忘将他们交托给福星楼的掌柜。

此刻跟着汪老爷穿过福星楼,卫湘君眼中所见,是一座偌大的庭院。

起初卫湘君还疑惑,既是清河镇数一数二的富户,何以汪家的大门开在福星楼里头。等进去后,她才知,人家是一处侧门连着酒楼,就为了出入方便。

汪老爷果然有些家底。他们一路走过好几进院子,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应有尽有,虽没有衡阳城中的富贵气派,却不失精致婉约。

此刻他们来到的,是位于西头的一处小院。

院外站了不少人,看上去都是大夫,见到汪老爷,立马围过来。

汪老爷没工夫敷衍,拱了拱手,便自己进了里面。

邹让同卫湘君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等着,不免聊了起来。

“卫大姑娘今儿就小试牛刀,让他们开开眼!”

邹让冲着卫湘君挤了挤眼。

卫湘君却叹气,“邹总管这是连条后路都不给太妃娘娘留啊!万一我没把人的病瞧好,你也猜得出,丢的是谁的脸?”

“您可真会说笑。我这腿全靠了您妙手回春。”

“人都有生老病死,我师父都不敢自称妙手回春。”

邹让眼睛闪了闪,似乎有话想说。

“邹总管,可否帮我个忙。”

卫湘君抢在了前头。

“大姑娘这就折杀小的了,哪来什么‘邹总管’。您只要何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我要回衡阳,带我一程吧!”

邹让吃了一惊,“回去做什么?正修堂那案子还没结呢!”

“我若不回去,我师父便要顶我的罪,我不能……”

卫湘君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汪老爷出来了。

“等这头的事忙完,我跟你走!”

卫湘君看向邹让。

认出邹让的那刻,卫湘君便知道,帮她忙的人来了。

“成,小的没什么本事,唯有知恩图报!

“不敢当!我就进个城而已。”

卫湘君笑了笑,朝着汪老爷走去。

此刻病人的正屋,瞧着进来的人,汪夫人愣住了。

汪夫人本就急得团团转,听老夫人过来说,袁太妃派来大夫,下意识地以为,是有太医到了。

可……这不就是方才酒楼外头那位自荐的大夫?

汪老爷在门外催促道:“娘子,赶紧领大夫进去!”

汪夫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往旁边让了让。

卫湘君也没多言,冲汪夫人拱拱手,抬脚便往里走。

刚进内室,卫湘君先看到一扇紫檀屏风,随后抽了抽鼻子。

这屋里有一股子麝香味。

想来前面的大夫开过了药,若没猜错,是用来下死胎的。

有中年妇人上前,将一根红绳递过来,“辛苦大夫了。”

卫湘君瞧着红绳。

悬丝诊脉……

她真没这本事。

“我为太妃娘娘请脉,也只在腕上铺块丝帕。”

卫湘君话说得委婉。

妇人绝不肯通融,“男女有别,何况大夫还这般年轻,总要避些嫌疑。我女婿在外头做买卖,我得为女儿名节着想。”

卫湘君哭笑不得,她不能暴露女儿身,可看不到病人,也就白来一趟。

“亲家太太,恕老身说话直。名节不过挂墙上给人瞧的。我孙媳妇品性如何,我们几个老的还能不清楚?况且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会儿救命要紧!”

一位老夫人从屏风里头出来,看了看卫湘君,“这位可是娘娘替咱们请来的大夫,若将人赶走,我日后如何有脸再去见那位?”

亲家太太面露局促,“我不是这意思,可若此事让我夫君知道,他是个古板的……”

“你回头问问那老古板,要是人没了,他是要名节还是要闺女?”

汪夫人也不满了。

这头还在争执,卫湘君被人扯住袖子,竟被带进了屏风后。

“老夫人,帘帐还没放下!”

若不是有病人,卫湘君差点要笑出来。

这位头发花白,个头也不高,看着却慈眉善目的汪老夫人是位有趣的。

卫湘君不敢耽搁,走到床榻边,根本不耐烦找什么丝帕,直接将手搭在了病人脉上。

“这可如何是好?”

“你知我知,如今最大的事,便是把我这媳妇救回来。”

屏风外的两位又吵到了里面。

还没等妇人嚷起来,卫湘君手已经放开,问道:“老夫人,产妇有何症状?”

正一眼不眨打量卫湘君的老夫人叹了口气,“我这孙媳妇是个孝顺的,几日前陪老身和她婆婆去了一趟广隆寺。回来之时,这孩子还好好的,到家便说心口疼得厉害,肚子也胀,厉害的时候还不停地喘。我家老爷请了大夫来诊,竟说是什么胎上冲心,再是……死胎。”

床榻上的人呜咽了一声,随后便开始急喘。

卫湘君探过身,想看看产妇面色。

“不得造次!”

那位亲家太太急了,便要上来拉开卫湘君。

还是老夫人伸手挡住,“我人老眼花,都瞧出她是位姑娘。你们两个呀!”

卫湘君没想到老夫人目光如此锐利,微微一笑,也没否认。

汪夫人吃了一惊,等仔细瞅过卫湘君,双手一拍,“她有耳洞,果然是女孩儿家。怪不得方才在外头,我便觉得,这孩子少了些阳刚之气。”

亲家太太总算放了心,可想到方才冒犯了人家,不免讪讪,正要道声歉,卫湘君看向产妇,“少夫人,可否伸出舌头,让我瞧瞧?”

虽不知伸舌头有什么用,汪夫人还是捱近病人,小声劝道:“媳妇儿,来了能救你命的大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便听人家的话。”

产妇睁开了眼,神情绝望,“不必了……我陪……孩子走!”

“少夫人若想弄死肚中孩子,倒也不必治了!”

卫湘君这一句,将在场之人全说愣住。

“卫大姑娘,你的意思,我那重孙子竟还活着?”

这回轮到卫湘君傻住,“老夫人如何知道我是……”

“你便回我的话!”

老夫人只管急吼吼地问。

“少夫人乃是子悬。虽说凶险,不过这病也分轻重。若产妇面赤舌青,便是子死母活;面青舌赤.则母死而子活。”

后面的话,卫湘君没说。

唇口俱青,母子俱死。

亲家太太忙问,“我女儿面色如何?”

汪夫人接过了话,“这还瞧不出,就是苍白了些,我瞧着不红也不青。”

“少夫人暂且没有危险,至于肚中孩子……”

卫湘君说着话,指了指自己舌头,“我看过才能知道。”

不用别人催,亲家太太挤到汪夫人旁边,抱住女儿的头,“儿啊,听到没有,或许我那外孙还有救!”

产妇张开了嘴,望向卫湘君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半炷香后,汪夫人激动到夺门而出,“夫君,咱们孙子还在!大夫说了,大的小的都能救过来!”

“都要当祖母了,还这般不稳重。”

老夫人好笑地摇摇头,看向卫湘君,“太妃娘娘同我说了实话,她在宫中并不容易。倒是有一位正修堂的卫大姑娘,常过去瞧她们这些老娘娘。太妃还说,卫大姑娘小小年纪医术精湛,只可惜遭了祸,下落不明。没想到啊,咱家还有这机缘,得遇神医!”

“您过奖了!”

卫湘君想了想道:“准备紫苏吧!孩子到底不稳,要尽快生下来。”

汪家少夫人这一胎的确艰难,已到半夜,喝到第十碗紫苏饮,产妇心口不那么疼了,却还没有临产的征兆。

卫湘君被汪夫人陪着,从产房里出来。

“您今日受累籽,先到我那儿休息一时。老夫人叮嘱了,您这身份,我们自会守口如瓶。”

汪夫人压低了声音道。

两人走到院外时,不少人还站在那儿。

掌柜上前道:“向大夫,家主人已然为您安排住处,就在前院,几位大夫今晚都歇在那儿。”

这是让她跟几个大男人住一个院子?

卫湘君正哭笑不得,汪夫人接过了话,“向大夫说了,不定孩子什么时候就要生。老夫人吩咐下来,便辛苦她在这儿守着。我这会儿带向大夫去用些吃食!”

“不知同我来的那几位可安置了?”

卫湘君想起了乔老三和张娘子母子。

“在下已让人送他们去了最近的客栈,如今应该都歇下了。我家主人吩咐过,一应费用,咱们来结。”

“多谢!”

卫湘君又问道:“邹总管也歇着了?”

“两个个时辰前,他便走了。”

卫湘君不由一怔。

倒是汪夫人道:“他身份特殊,自是不好在咱们这儿留的。”

没人注意到,卫湘君脸都变了。

她真想破口大骂。

邹让这小子也学会阳奉阴违这一套了?嘴上答应带她走,自己拍拍屁股便跑了。

之前卫湘君一门心思要回衡阳,打算先去岳大将军府,看有没有机会进宫。

正修堂被封,是因太医院而起。卫湘君要让师父清清白白地出来,龙潭虎穴,她也必须进。

看到邹让之时,卫湘君是真高兴。

跟着他进宫后头,一点弯路都不用走。

回衡阳城对卫湘君来说,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可即便如此,卫湘君也没动摇过决心。

死过一回的人,如何畏死?

卫湘君畏惧的,是郑乔生又要受非人的折磨。

“向大夫,我等留在此处,想与您探讨一番。”

卫湘君抬起头,走到近前的,是方才就在这儿的几名大夫。

根本不管卫湘君理不理,有人先问了出来,“两尺脉绝,便是胎死腹中,不知向大夫如何会认定,胎儿未死?”

同行本就相轻,她又是从外边来的,几句话便把一帮人的诊断推翻,不招人恨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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