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拦路虎
岳王后突然间发作的时候,卫湘君刚和孙樱儿走进凤仪宫。
凤榻上,岳王后面色苍白,额上汗珠从颊边不停流下,浸湿了她秀发。
“几个时辰前,刘内官亲自过来吩咐,这边但有什么事,要立时禀报。”
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宫女小心地道:“孙女官,要不要去报个信?”
孙樱儿是凤仪宫中品级最高的,这时候都等着她拿主意。
“稍等一时!”
孙樱儿一眼不眨地盯着卫湘君。
总要等卫湘君诊过之后,她才知去回禀。
虽心中七上八下,孙樱儿却不敢多问,只怕打扰到卫湘君。
卫湘君一进寝殿就没停下,摸过岳王后的肚子,此时又看起了舌苔。
“娘娘放心,胎儿还算安稳。”
或许因为卫湘君的镇定,岳王后神色稍微松了松。
孙樱儿依旧忐忑,不知道孩子真的安稳,还是卫湘君在安抚岳王后。
邹让在寝殿外禀报,“孙姐姐,重华殿来了信,医正一会就过来。主上叫您去一趟,应当是要问娘娘之事。”
孙樱儿心里有些乱,担心这头,又不能让重华殿久等。
决定出去时,孙樱儿将卫湘君拉到边上,几乎贴在她耳朵上问,“娘娘这一胎……可能保得住?”
“能。”
冲着卫湘君没有半分犹豫,孙樱儿总算松了口气。
“湘君、樱儿!”
岳王后叫了出来。
卫湘君赶紧走了回去。
孙樱儿心又开始“怦怦”直跳。
“娘娘,我去去就回!”
孙樱儿一脸无奈,小跑了出去。
“疼……”
岳王后呻吟了出来。
向来刚强的岳王后,今晚却满是无助,抓住卫湘君的手,便不肯放了。
卫湘君不敢挣开,只得转头叮嘱,“邹让,拿着我的方子去太医院拿药,再派人跑一趟史夫人府。”
孙樱儿气喘吁吁跑回凤仪宫时,还没踏进寝殿,便听到“怦”的一声脆响。
“卫湘君,你大胆!”
有人在大声斥责。
是太医正?
这位一向谦谦君子模样,如何会这般失了仪态?
孙樱儿刚走到寝殿内,脚下便踩到了什么,低头看去,是几块碎瓷片,边上还洒了药汁。
应该是谁打碎了药碗。
“怎么了?”
孙樱儿问了出来。
卫湘君站在凤榻边,神色淡然。而寝殿当中的一幅屏风后,医正满脸怒容。
孙樱儿转过屏风,看向岳王后。
“我施了针,让娘娘睡一时。”
卫湘君开了口。
屏风另一头,医正又在质问,“娘娘妊娠跌仆,胎儿生死不明,按理该用佛手散一探究竟。若胎儿留不住,自会堕下,若无事,后头才可用保胎之药。卫女官为何如此心急,不辩胎儿死生,便随意用药。你师父如何教你的?”
卫湘君一脸平静地反问,“医正说完了?”
“你、你……这是在顶撞本官?”
“我师父如何教我的,医正不必挂心。娘娘未见腹冷舌青,便是胎儿无恙。我当然知道佛手散的功效,娘娘饮下,或腹中立时痛止,可……也会伤到胎儿。为母则刚,我已然向娘娘告知了这些,娘娘之意,不必用佛手散。”
卫湘君走到屏风外,瞧了瞧方才被医正一掌掀翻的汤药。
这位未必不是好意。但卫湘君不可能同他说,孩子注定无事,不如赶紧保胎,才能标本兼治。
“你……”
医正被气到直跺脚,“卫湘君,你不会不知,若一意孤行,会有什么后果?”
“何来一意孤行。娘娘腹中怀的是龙胎,我等职责,便是保母子平安。”
卫湘君说着,催起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邹让,“再送一碗紫苏饮!”
孙樱儿听得有些糊涂。
卫湘君平日小心谨慎,又是凤仪宫的人,不可能不替娘娘着想。
可医正与卫湘君的争执,似乎人家说的也有道理。
“主上!”
医正脸色一变,突然迎上从外头进来之人,“臣斗胆,卫湘君胆大包天,竟要害了娘娘性命!”
原来是国主到了。
冲着地上的医正一挥手,国主径直走到凤榻边坐下,低头瞧过岳王后,才问道:“不是说没有大碍?”
孙樱儿心里一紧,刚才她以为娘娘转危为安,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状况。
“娘娘腹中胎儿还算安稳,后头调理得当,自会瓜熟蒂落。”
卫湘君话音刚落,凤榻上的人竟抽搐了几下。
“卫湘君,这是怎么回事?”
国主先是一惊,随即怒视卫湘君。
“主上,此时当用佛手散,以确定娘娘身子是否能继续孕育胎儿。卫湘君简直不懂装懂、胡乱开药!”
医正居然告起状来了
国主果然大怒,“卫湘君,你这就急着帮徐启报仇了?好,那便试试看!”
“主上……”
岳王后出了声,“我都难受……死了,您凑什么热闹?”
国主转回头,抓住岳王后的手,直接下旨,“医正,你开药吧!”
卫湘君本是半垂着眼帘,此刻抬头看向国主,“娘娘对臣女恩重如山,臣女不可能害她;臣女一家老小都在王城之内,我若出差池,他们也活不了,臣女更不敢害娘娘。臣女既笃定胎儿无事,再用佛手散便是多余,倒不如赶紧治了胎气不和,让母子都安稳下来。”
“主上!臣今日便是丢了这乌纱,也不能教卫湘君害娘娘!”
太医正冷不丁脱下官帽,看着不肯退让。
这下,连国主都犹豫了。
“请娘娘信小女这一回!”
卫湘君直接跪到凤榻边,“娘娘若有闪失,小女万死不辞!”
“你想用我妻儿的命打赌?”
国主又气了,抬脚过来,便要踢卫湘君。
“主上!”
岳王后忽地抬起身,“我身边统共就这一两个可信的,您是瞧她们多不顺眼?”
一直跟在国主身后的刘内官,似有似无地挡了一下卫湘君。孙樱儿则干脆跪到了她旁边。
“小殿下绝不会有事!”
卫湘君一磕到底,“可娘娘再不用药,只怕小女真要死了!”
“药……”
国主拗不过岳王后,咬着牙冲卫湘君道:“徐启本是明日午时问斩。你给我听好,这母子俩无论谁有个长短,孤不砍徐启的头,孤要将他千刀万剐!”
卫湘君顿了片刻,一拜到底。
除了那对当爹娘的,没有谁比卫湘君更希望,岳王后的孩子顺利降生。
原本卫湘君是想,借这孩子的福气,或许能让国主开恩,饶过徐启一命。
但岳王后的状况,比她想的严重,要想母子真正平安,必须得小心诊治。
再加上,这会儿又蹦出来拦路虎……
邹让又进来了,将一碗药抱在怀中,眼睛提防着四周,尤其是医正。
“主上,娘娘这般痛苦,只怕孩子有伤!”
医正又老泪纵横了,“容臣多嘴,母子平安乃是上解,可也不能勉强为之。卫湘君之法太过轻率,只怕两败俱伤。”
国主脸顿时沉了下来,瞧着那药,“这里头是什么?”
“紫苏饮加枳壳及砂仁,又取了史夫人三岁孙儿的童便。”
“糊涂!”
医正全身都在抖,“这等虎狼之药,你是要害人!”
“主上!”
孙樱儿忽地出了声,“娘娘说,要用药了。”
众人齐齐转过头,看向了凤榻上的岳王后。
“我喝过药,想歇一时,各位都回去了!”
岳王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卫湘君醒来时,正趴在凤榻边,抬头看去,外头天已经亮了。
“哗”的一声,不知是谁为她披的斗篷落在了地上。
昨晚没有睡好,卫湘君一双眼高高肿起,脸上还带着残留的脂粉。
孙樱儿正跪在她旁边,替岳王后擦着手,轻声细语地道:“娘娘这会儿瞧着好了不少,后头便是安心养胎。过不了多久,咱们公主便要有亲兄弟了。”
“把你们吓到了吧?”
岳王后笑了笑,看向卫湘君。
将脸侧到旁边打了个呵欠,卫湘君的手搭在了岳王后脉上。
孙樱儿瞧着卫湘君问,“如何?”
“娘娘,后头几个月,您只怕要卧床。”
岳王后却笑起来,“无妨啊,只要我儿平安,便是入十八层地狱也是值得。”
“娘娘说什么呀!”
孙樱儿急了,双手合十朝向北方,“大吉大利,阿弥陀佛,坏的不灵好的灵!”
“今日是徐将军……”
岳王后看向卫湘君,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孙樱儿走回来,“这会儿还未到巳时,湘君也别着急。我叫邹让送你过去,拿着凤仪宫的腰牌,不会有人拦你。”
卫湘君忽地跪到了脚凳上,“娘娘,可否……”
她此时不能走,还有不情之请,没来得及说出来。
岳王后早猜出卫湘君的意思,“对不住,我已求过主上,他还是不肯放过徐将军。”
卫湘君心里一凛,不由悲从中来。
“别哭啊!”
孙樱儿在旁边劝道。
“娘娘!”
昨晚那位老宫女匆匆走进来,“锦绣宫来了人,说是他们庄贵人……有喜了。”
“何时的事?”
孙樱儿拧了拧眉心。
“医正亲自诊的,说是已然三个多月。”
听到这句,卫湘君心里一咯噔。
蓟北太子……难道不是岳王后所生?
“倒是喜事。樱儿,将库房里那盏主上赏的雕花石榴籽白玉座屏送去,就当是贺仪。”
“那位真会凑热闹。”
孙樱儿哼道:“忍了这么久,又特意挑这时候说,倒是颇有心机。”
“多子多福,自是高兴之事。”
岳王后并不在意,只抚着自己的肚子。
卫湘君却暗自算起了日子。
徐启说过,太子是在岳无咎大胜齐梁联军时出生。这时辰,似乎跟庄贵人那一胎更对得上。
可生产有早或晚,未必就是绝对。
“不好了!”
岳王后忽地唤道。
卫湘君思路被打断,再转头看时,岳王后神色突然又痛楚起来。
“娘娘!”
卫湘君赶紧走回去,掀开了岳王后身上的锦被。
凤榻的褥子上,有鲜红的血正一点点地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