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寻仙
“别闹!”共同经历了一场患难之后,云遥对郡主说话时,已然完全无所顾忌,“你可是郡主,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里。”
“谁说郡主就不能成仙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当然没忘,你若有别的吩咐我都能答应,可这一件事……”
“怎么了?”
云遥想了许久,却想不出敷衍之词,只能面向他们二人,用眼神祈盼劝一劝这位妄想成仙的郡主。
“你们觉得……”
“都听你的!”雨蝶随口一句,对她而言已无所顾忌,无所奢求。
云遥只能望向方才结识的炎钧,谁知他却道:“瞧我做什么,我只是个顺路人。不过我看你俩单独在一起,老是放不开,多一个人吵嘴倒也挺好。”
云遥走到眼前,对炎钧悄声道:“别以为我猜不出,你想让我费尽心力伺候这郡主,你就能对祝姑娘......”
“随你如何想,”炎钧笑道,“只是为了接下来一路平安,我善意提点你们,真要带上她也行,让她先做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讲清楚为何要放弃荣华富贵离开京城,我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第二,写个生死状,一路上不管发生何事,将来别找你们麻烦,毕竟,她可是郡主!”
两人觉得炎钧所言不无道理,可好歹算是一同出生入死,郡主的为人也无需置疑,实在抹不开情面,不知如何开口,只觉有些尴尬。
“我只是不想再为无能的皇帝效命了,哪怕将来赦免我之罪,就这样简单。”郡主不想再看他们为难,打破僵局。
“可他是你兄长。”云遥道。
“认的!你若有本事替他守住这江山,他也能封你‘御弟’,不想当都不成。”
雨蝶道:“我对朝堂之事不甚明了,但你若不想再上战场,应当可以名正言顺解甲归田,毕竟你是女子。”
“伴君如伴虎,没那么容易,他的江山坐不稳,不会放了我的。”
炎钧似有些定下主意:“那如此看来,带上你,接下来一路确实少不了麻烦。”
“无妨,就让郡主随我们一起走。”云遥道。
“你是没听明白?”炎钧道,“带上她,你们想一路被官兵追着跑?”
“我听明白了,她确实有苦处,不是一时任性觉得有趣,这忙我得帮,因为她曾帮过我。”
“我也赞同。”雨蝶道。
炎钧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明日辰时,一言为定!”郡主欣喜地点头,解开袖口,取出一条丝巾来。
“男子汉大丈夫,还用这玩物!”云遥心里想着,正打算调侃她两句缓和几许,却见她伸出玉手,一指放在嘴边。
“你做什么!”就在郡主即将咬破自己手指刹那间,云遥苍劲有力地握住她。
“没什么,生死状呀,用血书写,是不是够气魄?我若出了事,都是我自找的,不用你们承担。”
“生死状那是他随口一说,谁让你真写了!一路同行,难道不管你的死活?”
云遥厉声吼着,吓跑林中飞鸟,却惊呆了即使面临千军万马,也不曾畏惧的女子。
林间更加寂静,谁也不作言语。过了一阵云遥才意识到,这许久无比的沉寂,原来都是因自己还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
他随即缩回,摸着后脑,有些羞愧:“我的意思是,你当我傻呀!你用血书,谁看得出你的笔迹,你们说对不对!”
扭头一转,并无人应和,他只得灰头土脸补上一句:“生死状,等我会认字了再写也不迟。”
郡主的手依然像被抓住一般,高举纹丝不动,适才缓缓收回唇前,掌心向内蜷起,汇着自己的目光,脸上不知为何红了几分。
“那好,明日辰时西门外见,天不早了,我先回去。”
雨蝶道:“遁地符只能用两次,你若回去,明日便出不来了。”
郡主道:“放心,他们严管的是闺房,我不回那里,我只是去校场拿我的兵器。”
三人目送郡主的背影远行,一蹦一跳,毫无平日端庄与威严,喜悦之心不言而喻。
炎钧也转身打算离开:“那我们明早见。”
“不知炎公子今晚是否有落脚之地,”雨蝶问道,“不妨和我们一起住在城中?不过得先将昏迷的世子送回王府,了却此事。”
“不用了,我喜欢清净,不想见太多无关之人,说些无关之语。”那玉树临风的背影也一步步消失在树林中,只剩两人。
“你说这家伙怪不怪?”云遥突然问道。
“怎么了?”
“我就问他一句是不是神仙,谁想到他与我们说这么多,可最后竟然撂下一句‘喜欢清净’,难道不奇怪?最重要的是,他连我们的名字都不问,就说好一起上路了,怎会有这样随意的人?”
“人家也说了,不想见无关之人,可能我们之中,有人令他很在意,这便叫作‘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云遥面色沉下,堆满委屈与不悦,林中更有打翻醋坛的味道:“你,我不知怎样说,修仙治病要紧,但你千万不可尽信他。”
“我明白你的担忧,可他道法如此深厚,若有歹念不必绕弯,该果决时需果决拿出赤诚之心,才能结下挚友。我希望你抛除杂念好好对待他,此番踏足江湖,愿你也能遇到像伯牙与子期这样的朋友,才算不枉一行。”
“我明白了。”云遥微微答道。
夕阳西下,经历了似梦非梦的幻境,劫后余生的喜悦,再将世子送归王府,着实累了。
但云遥却怎样也无法入眠,若炎钧真对她有心,自己拿什么比过,思来想去,打开窗台望着帝都夜景。忽然为前方一惊,漆黑身影缓缓浮现在所住客栈外,正是才道别不久之人。
“炎钧!你为何在这里?”云遥匆忙跑出来。
此时的他,却没有了那股傲气,只是微笑着:“我忽然想起,应当顺路在帝都京城买些物件,回去带给师父与同门,所以就到了城中,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
“胡说八道,我猜你就是跟踪我们,想请祝姑娘上街。”
“小伙子年纪轻轻,挺聪明呀。”
“她歇下了,别叨扰。”
“我不信,你又不与她一屋。”
“我看见灯灭了,不准进去,你想逛街买物件我和你去逛。”
“你以为我不敢,走着?”
“走!谁怕谁是怂包。”
两人并肩离去,雨蝶在自己屋中轻推窗来:“果然,他的目光从不在我,只是借故遮掩,他真正在意的人是云遥。可为何,素昧平生,难道仙门中也有龙阳君?但愿是我多虑。”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汴河两岸车水马龙。皓月当空,满江星火,一切人事都格外绚烂,二人行走在河岸边,看着世间最繁华之地的风景。
“这是我一辈子,头一回看如此热闹景致。”炎钧道。
“谁不是,我也一辈子头回见。”云遥道。
“我的一辈子与你不同,比你料想中稍长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终于问了,我叫云遥。”
“哪两字?”
“遥远的云端。”
“那我便唤你‘遥’。”
“为何省掉‘云’字?无关之人,多念一个字都嫌烫嘴?”
“不,是我不喜欢云,尤其夜晚,会挡住月光。”
“那你很喜欢月?”
“对,我活在世上,看一切周而复始,变化万千,须臾之间便不认得。白昼躲避世事,只有夜晚才觉自由,故而只有明月永远高挂,永远不会离开。”
“炎钧,我总觉得与你十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我们究竟是否曾经见过?”
“不曾,不过,你可相信前世?”
“我一个山里人,是不太懂这些。”
“能否与我说说你的故事,我想知道这漫长岁月,你是怎样过来的。”
“能有多漫长,也不过十几年而已。”
“我在昆仑山上,不记得太多凡尘时日,十几年也好,我洗耳恭听。”
原本云遥心中存着不少戒备,更怀疑此人对雨蝶图谋不轨,甚有敌意。可不知为何,几番话下,竟好似三生有幸得见,讲起自己的过往来滔滔不绝。炎钧则未曾一言,仰首静听,眉目间几多感慨。
夜幕下繁华如旧,不知会到几时。
“这里真热闹!”云遥长叹。
“凡间过去有宵禁,为防鸡鸣狗盗之事,百姓夜不出户,不过从这一朝开始解除了。”炎钧淡然道。
“可在我们小镇上,即使没有,夜晚也不会像这样。”
“你住在山里,还知道镇上夜晚的事?”
“有时在镇上一天也卖不完猎物,为省些脚力,就将货抱紧,在他人房檐下过一晚。遇到好心人,第二天醒来时身上会盖一件棉被。”
“没想到你以前过得这么苦。”
“还好,大多时候挺开心,对了,你不是要给同门买些礼物,究竟买不买?”
“算了,我觉俗世之气太重,他们也不会喜欢。人快散了,我看今晚到此为止。”
“月如此圆,你喜欢便多看一阵。”
“我虽然喜欢,但也只敢人多时看它,只有两三人,从不轻易望月,怕引起愁绪。我走了,记得明日城外见。”
“当然记得,我答应过的事,从不会食言。”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