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营扎寨

天终于亮了，六人围坐在城墙外，双眼不时望向那地洞，内心的恐惧尚未完全平息。

“多谢各位。”周幽两手抱膝，头埋在其中，为之前的话语而深感歉意。

“别谢了，若不是我们，你也早回去了。”洛轻雪道，“可惜，要是撑到天亮，就能看场好戏的。”

“幸亏如此。”雨蝶道。

“祝姐姐，这话何意？”

“他们所穿盔甲，手中武器，都算古物，若被损毁，我们可就成了罪人。”

“不至于毁掉罢？”

绮萝道：“很难说，这些卫兵工匠，浑身被阴气包裹，真是遇到太阳直照，也许化成灰都不无可能。但有那股阴风在指使，天亮之前一定会回去，想要阻拦也不容易，就像之前我那样。”

炎钧道：“其实我已大致明白，方才这些与先前所见不同，可称为初代尸身，而之前那个村民，则是后代。”

云遥问道：“初代与后代有何不同？”

“初代皆是百年前陪葬于魏王陵的古人，其魂魄仍在并未转世，故可被操控，因为保存千年的尸首惧怕直照，故而每到天亮之前都会受命归去。后代则是近日被残害的附近百姓，没有像初代殉葬者那般魂魄受到诓骗和束缚，大多已转世离去，可因为尸身鲜活，即使白昼无法行动，也不会因阳光而散。”

“可我不明白，后代既然魂魄都已不在，还能有何物指使？”

“是类似蛊虫之物！” 绮萝道，“寻常之法要让尸首不腐，需以同样鲜活的生命注入其中。即使魂魄不在了，蛊虫也能驱使尸脑，做出本能之举。”

雨蝶道：“如此说来，后代比初代可怕得多。”

炎钧道：“不错，初代既有毒虫寄生，同时魂魄也受到传承百年的愚忠信念左右，又因身躯不堪，每逢天亮前必回到陵墓，所以只会危及方圆数里。但后代便如脱缰野马，丝毫不受拘束。”

洛轻雪喃喃：“若不阻挡，他们会不止不休地寻找寄宿者？这太可怕了！”

“也歇够了，先去陈王村，”炎钧站起身来，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周幽，“烦劳你带路。”

“去陈王村？”周幽突然仰起头，一脸惊疑。

云遥道：“去救你的同村人呀，难道不用？”

“当然要救，多谢！”他也随着起身，“我替村中所有百姓，谢过诸位。”

“赶紧带路，先救了再谢也不迟！”炎钧道。

“好，不过既然那些怪物已回老巢，咱们也不用趟水路了。”

一路每隔不远就能看到躺下的尸首，皆是方圆十里被咬死的无辜村民，白日在太阳下曝晒，夜晚变得与爬出来的尸群无差。

行走在如此道路，每人心里都十分沉重，伴随的还有隐隐恐惧，虽因天亮已消减许多，可活人不断变作死尸，此消彼长，拖到下一夜又该如何？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跟着最前方的周幽停下脚步，远远望去已经能看见许多村舍，只是再无炊烟。这里被山石与河流围绕，几丈宽的入口搭起栅栏，一座木桥横跨河面，而村外不远处堆满尸身，有些是平民装束，另有些却身着形式各异的盔甲。

“到了，此地就是陈王村，真奇怪，怎会堆起一圈栅栏？护村而挖的河流也变长了，还有，是谁把这些尸首抬出来？”

“这是军队安营扎寨时搭筑的，”洛轻雪道，“此外，这些士兵的盔甲，来自不同之地，有北疆国、扶余国、西梁国、南诏国。”

“官差不是都逃命去了？”见识短浅的云遥不由得惊呼，“你们看，那边真有人！”

“大家小心，是北疆人！”洛轻雪莫名紧张起来。

“走，去看看。”炎钧道。

“炎钧，北疆国的军队就别惹了。”

“怎么，洛爷害怕了？”

“不是，我……”

“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此，难道不是？”

“对。”

还没等她想好，炎钧已然甩下众人走上前去，大伙随即跟上，跨过河面木桥，来到营寨大门外。

“什么人？不准靠近！”两柄长矛拦在炎钧身前。

“不进去可以，叫你们主子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两个北疆士兵举着长矛扎来，却被轻松躲开，连人带枪一并高高举起。等他们意识到自己早该松手时，已被抬到半空中。

“别，别，松手！”

炎钧道：“话说清楚，松手还是不松？”

“把我们轻放下来行不行？”

“滚！”炎钧双手一挥，两个士兵松开武器，飞了三丈远，差点落到军中的火堆上，闻声赶来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去叫你们的主子！”炎钧大喝。

雨蝶环顾一周，指着散去的那些人说道：“你们看，这些士兵与外面倒下的一样，穿着各国服饰，看来昨晚应是经过一场恶战，伤亡不少，天亮后将所有已被感染的人扔了出去。”

“可他们何不走，”云遥问道，“不怕死？”

雨蝶道：“我也不明白，还有，单是这两个看门的北疆人，中土话竟说得如此顺畅，实在让人起疑。”

“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我们苗疆南诏人，”绮萝道，“他们是不是来帮忙的？”

“阿萝，你把人心想得太美了！”洛轻雪道，“这战势，谁会来帮忙？依我看，他们是听说这里出了事，才以进贡之类的借口从四面八方赶来，然后各分出一拨人，凑了这一支军队。”

“不错，几位姑娘言之有理，”炎钧道，“趁这时候来此，定是想打魏王陵的主意，我甚至怀疑陵墓的异变是否与他们有关。”

说着，帐篷里走出来一群人，领首者有三，立于正中的大汉身穿灰貂裘，走起路来最是狂傲。身后跟着一群人，服饰各异，却怎么看也不像军士。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大人，冷静些，咱们可是在中原土地上。”身旁一位白衫男子，只见他一边说着，右手还翘起兰花指，语调娘腔，令人甚是难受。

“中原又如何，他们已这般狼狈不堪，连一个死人的墓，都要我们来帮忙摆平。”另一边是位矮胖将军，身披重甲，腰挂长刀，看样子颇有力气，“这些家伙必然是敌非友，来人

，先抓起来！”

“慢着！”立于正中的貂裘大汉又喝一声，似乎身旁两人都对他有些畏惧。然而，没有谁注意到，自从两方开始对峙，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洛轻雪，一刻也未离开。

随后只见他上前两步，对众人道：“我乃北疆国军政大臣萧野，身旁这位，是西梁国李重贵李将军，这位白衣，是扶余国崇政大夫，裴正熙裴大人，敢问你们是何来路？”

“没什么来路，”云遥道，“我们就是闯荡江湖的寻常人，来此解救当地百姓。”

“有趣，连中原朝廷都不管这里人的死活，你们竟然还要来解救。”

“这里的村民何在？”周幽四处张望，“应当还有活着的人。”

萧野道：“你们来晚了，死人已被抬出去，活着的已被我们赶走，现在，要不已去往别处避难，要不......”

“你们……”

“你们真是丧尽天良！”云遥抢着说道。

“小子，别这么说，你还没见过更丧尽天良的事。”萧野抖了抖一身貂裘，“我也有自己的原则，不在战场上时，不会随意践踏人命。我们赶人是在白天，总共就二十几人，一整天的功夫，八成已经躲好了地方。”

“你们为何要选我们的村子？”周幽一脸怒火却又无可奈何。

“那还用说，因为此地最适合安营扎寨。其实说了你们也不懂，只有领过兵打过仗的人才能明白。”话语间，眼神又回到洛轻雪身上。

“你们赶跑了人，为何还要自己搭帐篷？”云遥问道。

“我是北疆人，住不惯土屋。且死人碰过的，谁知道是否干净。”

周幽跪在地上，欲哭无泪，雨蝶关怀道：“村民之中可有你的亲人？”

“我孑然一身，并无长亲，可在此住了十几年，谁能忍心抛下？护村河才挖一半，他们却被赶走。”

萧野道：“托你们村子的福，我们才知那些丧尸怕水，便继承此事，今晚之前整条河就能挖通了，彼时村子被河围起来，再无需担忧。”

炎钧道：“这里确是易守难攻的宝地，既然来了，我们也想栖身一晚。”

“与老子抢地方？”

“你们能赶走村民，我们自然也能赶走你们。怎样，萧大人，是咱俩一对一，还是两方人一起上？”

“哈哈哈哈！”萧野又大笑几声，“别以为我真信你们是来当救世主的，大家意图相同，前方不知还有多少险恶，何必要内斗伤了元气？这里有许多空屋子，就挨着李将军住的地方，你们若是与他一样不嫌弃，就住下好了。”

“等等，凭什么让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住我屋旁。萧大人，别以为你武功比我高一点，我就得听你的。”李重贵怒道。

“我只是提个议，你若不服，可以找他们比比拳头，哼。”说完，又看了洛轻雪一眼，萧野转身走回帐篷中。

“我也不知这姓萧的，为何会对你们这么客气，”李重贵道，“不过你们最好别吵到我。”

如箭在弦的紧张气氛，很快烟消云散，只剩下六人犹豫一阵，在周幽的带领下往村里走去。腾出四间屋，男子各一间，三个女子却因害怕而挤在一起。

云遥来到她们屋外，只见忙碌不停：“你们是在收拾屋，还是要拆屋？”

“不仔细搜，谁知道会不会藏着一具？”洛轻雪道，“你等着，今晚你床下的那位就会出来和你好好聊聊。”

“几位大小姐，看你们累的，是否需要帮忙？”

“我看她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紧接着，炎钧也出现在身后，“你若是真担心，可以问问她们，今晚能否让你也住在这间屋，寸步不离地保护，能挤进同一被窝最好不过。”

“我才不像你一肚子坏水！对了，周大哥在哪里？”

“应同她们一样，还在细细收拾，一看就是个胆小的人。”炎钧忽然叹了口气，“唉，此时我心里充满了疑惑。”

雨蝶道：“我也是，许多问题不明白，这样下去，恐怕会很被动。”

就在此时，一名北疆士兵不声不响地走进众人视线，托着圆盘放到屋里桌上，盘中斟满六杯清茶。

“这是萧大人命小人送来的，几位请慢用。”

“会不会有毒？”洛轻雪问道。

“小人只负责端来，有没有毒，小人不知。”

屋里顿时传起笑声，云遥道：“你这个跑腿的倒实在，连谎都不会撒。”

他红着脸退到门外，正要转身离去，炎钧却大喊，将手中一锭银两抛来，他随即伸手接住。

“公子这是......”

“几个问题，答完便是你的，但若有所欺瞒，今晚我就将你丢到村外去喂怪物。”

“您说、您说。”士兵随即点头，对之前炎钧小试身手那一幕也曾看见，不敢遗忘。

“你们这些寻常北疆人，中原话为何说得如此顺畅？”

“我们虽然也是萧大人麾下，但不是跟着他上战场那一路，平日里除了练武，还要修习汉学。”

“这么说是把你们当成密探、细作来训？”

“是。”

“下一问，我看见了四国的人，可为何不见南诏国主子？”

“还有一位南诏国尹王爷，可他失踪了，现在还没找到，昨日傍晚他一个人出去，后来不久我们就遇到怪物袭击，之后再没人见过他。”

“傍晚，你们何时到的？”

“昨日晌午才到，我们搭好寨子，把这里的活人都赶了出去，那时尚不明状况，以为死人只要晾在一旁就好，没想到天一黑它们就跳了起来，加上村外冲进来的，我们损失不少人，好不容易将那些怪物退至村外，拖到天亮。”

“第三问，我看到几个衣装打扮不像军士的人，更像是装神弄鬼，这些家伙又是何来路？”

“是各国方士，跟着几位大人来的。”

“哼！我果然没有猜错，那你们来此地，就是为了陵墓中所谓仙药？”

士兵不再回答，只默认一番，转身离去。

云遥问道：“什么仙药？”

雨蝶道：“史料所载，魏王生前有两愿，一是篡夺天下，二是长生不死，其一溃败，但其二，有人传言他真得到了仙药长生不死，修筑陵墓只是欺骗世间，以免连累他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