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寻仙镇
三人寻蹄印追踪,一路上又遇风沙阻拦,再度平静之后,见彩翼已追上月光城的人,而那些人身后不远便是一座繁盛森林,看样子都已快追至别人家门口。
林中,似有一具身影远远观望,但随着风吹动密林时隐时现,或许只是一位寻常士卒,无谁在意。
三人走上前去,与两方都打过照面,而后静静立于一旁。
“臭丫头,我们殿下已道歉了,你还想怎样?”先前来接皊夜的首领大喝道。
“他不是给我道歉,是该给那朵花。”彩翼道。
“你什么意思?”
“我要他回去,亲自向花赔礼。”
“你做梦!”此人捏紧拳头向彩翼挥来,却不料被轻易躲开,而身上衣甲无故燃烧,好在沙地里灭火并非难事。
地上翻腾一阵,手下卫士像活埋人一样将沙土往首领身上铲,火很快便被熄灭。
自始至终,皊夜坐在驼背,没有只言片语,仿佛这个女孩面前,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月光城的仆从手持弯刀,面对纵火少女,神情有些慌张。
“一群废物,来呀!”彩翼双手捧着一颗火苗,怒视前方。
也许是被这火焰渲染而激怒,他们一个个举起弯刀奋力砍去,皊夜猛抬头,见此一幕,还来不及开口。
“住手!”
一声大喝止住两方,仆从们还以为是身后王子命令,却不想一位少年从旁杀出。
“都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云遥握着铜剑大喊。
“彩翼,”雨蝶缓缓走上前,“之前王子已在花前忏悔过,如今又向你道歉,你就原谅他好不好?”
“你说他在花前忏悔,可我又没看见!”
“他对不起的是花,不是你,为何向花道歉,一定要你看见才能算数?”
“我!”彩翼突然语塞,一时半刻不知如何开口。
月光城的人见彩翼不再咄咄相逼,牵着骆驼扬长而去,皊夜不断回头,却挡不住下人们百般劝阻,而心心念念的女孩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对不起,我误会你们了。”彩翼不忿地低头,向三人道歉。
“没事,”雨蝶微笑,“天色不早了,快回镇上,免得家人担心,正好我们也要到寻仙镇。”
“你们先走好了,我还有些事!”
夕阳高挂,离落山之时亦不远矣,彩翼突然望着那红日,满脸怒气也渐渐变为喜色,一蹦一跳地跑去。
“彩翼,你去哪里?”雨蝶高喊。
“我去追太阳!”
“太阳就要落山了!”
“我翻过那座山,它就跑不掉了!”
“追太阳?她是传说中的夸父不成?”洛轻雪瞪眼道。
带着对那少女的一丝忧虑,来到寻仙镇上,沉闷已久的心却是终于舒展开,即使这里远比不上帝都、长安那样繁华,但对于在荒漠中行了数十天的人,已足够。此地房屋街市都在尽力仿中原风貌,看来确是住满与他们一样来寻仙之人。虽然在漫天黄沙中无法望见小桥流水,但也让人备感亲切。
“总算能安心歇着了,”洛轻雪伸了伸腰,“一路上都没睡安稳,怕遇到沙漠里的毒虫。”
“自从遇到那个苗疆丫头之后,我就再没怕过别的虫子。”云遥道。
“你懂什么!有些只是看着吓人,毒性远比不了沙漠里一只小虫。”
“唉,不想聊这个,快先找地方住下来。”
“我们需置办些物件,”雨蝶道,“虽然立春了,可山上应是终年积雪,棉袄不可或缺,还有攀山所用护腕一类,最好能再有昆仑山地图。”
“愣着干什么?”洛轻雪使劲一拍他,“话都说明白了,还要我们两个姑娘家去找铺子?”
“我一时没想起来,以前炎钧还在的时候,这种事不用我们说,他就乖乖跑去做了。”
“又想他了,去把人找回来呀!”
“算了,等等我,我去找找杂货铺,对了,这里也许到处都是高手,你们可别惹事!”
“你个莽夫叫我们别惹事?”
镇上人大多一身素衣,有不少路过此地,免不了将目光投到两位女子身上,不过这里既无纨绔子弟,更没有流氓地痞,大多只是一笑离开。
“这山里人真是,找个杂货铺也找半天,糟了,我忘了他不太识字!”洛轻雪站在街道边埋怨,“先等他回来,我倒真有些想念钧娘,虽然总是阴阳怪气,还爱出风头,可对咱们没得说。”
雨蝶道:“是,对朋友这般,可算仁至义尽。我们今后还会遇到不少人,若是能及他一半,前路便畅然无阻。”
“可遇不可求,我倒也没奢望,只要别再遇古怪人就是,这路上有一个,已让人头疼。”
“你是说,他?”
“难道不算?”
“我倒觉得你最近有些变了。”雨蝶微笑道。
“祝姐姐,我哪里变了?”
“变得啰嗦起来,以前英姿渐渐丢掉,且话不出几句,总要与他吵上一番。”
“那是因为待得久了,觉得他越来越讨厌,怪他!”
“我倒认为还好。”
“你心宽,我比不了你,咱们别提这事。”
话语间,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男子走过,洛轻雪上前拦着询问:“这位大哥,我们初来乍到,请问镇上有无高人指点一二?”
“寻仙?这事只能靠自己,别看我穿得有模有样,实则也在此多年了。”
雨蝶问道:“如此大的城镇,竟全然无人看管?”
“不错,可谓法外之地,凡事皆靠大伙路见不平,倒有一位名誉镇长,可我们却不认他。”
“什么?”洛轻雪笑得捧腹,“朝廷里挂个虚名的官见多了,连镇长都有名誉二字,笑死人,谁封他的?”
“当然是他自己封的,喜好多管闲事,开了一家杂货铺,比别家贵上三倍,我猜就是给自己拉生意找脸面,故而自封。”
“我看这人是有些病。”两位姑娘相视而笑。
男子翩然离去,就在此时,云遥从远处大喊着跑来,“找到了!累死我了,总算找到,在那边角落!”
洛轻雪道:“哪边?东南西北说清楚!”
“我又分不清东南西北,就我所指,我看见门外摆了好多杂货,咱们可以慢慢挑。”
“杂货铺,怎么会开在镇上最偏远的地方?”雨蝶自言自语。
“是真的,相信我,就是一家杂货铺,叫‘长歌行’。”
“长歌行?”
她们互相看看,洛轻雪一脸疑惑:“这寻仙镇上,也有青楼?”
“什么青楼,你们不是让我去找铺子?”云遥道。
“那不是你眼花,就是乱认字。”
“不可能,我现在每天都念书,不信你问祝姑娘,我还常请教她。”
“我还是不信,哪有杂货铺取这样的名?你一定为了卖弄,故意乱认字。”
“洛轻雪!”
“你,你敢吼我?还直呼本郡主大名?”
“你可以污蔑我的为人,但不能践踏我对才学的追求。走,我今天定要让你知道是谁错!”
“谁要陪你一个傻小子去犯傻?要不,赌点什么?”
“好,你说怎么赌?”
“认错字算你输,要是没认错,真有一家叫长歌行的杂货铺就算我输。你输了,就去布庄买身女子衣裳,穿一天不能脱。”
“赌就赌,你输了如何?”
“那我就去买一身男子衣裳,也穿一天。”
雨蝶在一旁静静地听两人吵嘴,似乎早已习惯,没有一点说和之意。不过听到此处,还是道出一句:“怎觉得似乎有些不公?”
“没有,我觉得挺公平。”洛轻雪笑道。
“一点也不公平!”云遥大喊起来,“你本来就是个男人!”
“你再说一遍!”见四周路人欲上前来凑热闹,三人才赶紧离开,去往云遥所指之地。
云遥一面走一面说:“若是你输了,你就得像祝姑娘一样,穿长裙,梳长发,抹红妆,也一天不能换。”
“你,这也太狠毒了。”
“不敢赌,就别说大话。”
“赌就赌,谁怕谁?我不信你能认出‘长歌行’三个字!”
三人行至镇上偏隅一角,来到破旧土屋外,屋舍十分简陋,远不如镇中那些商铺华丽,甚至更像是一间民宅。或许屋中难以堆下,屋外地上铺着麻袋,杂乱地摆放许多物件。
若在门上挂一块招牌,也许五大三粗之人路过时都不免磕碰额头,因而这里没挂招牌,只在门外立着旗幡幌子。
看那旗幡迎风飘舞,洛轻雪彻底傻眼。
云遥贴在耳畔高喊:“大声告诉我,是不是杂货铺,是不是叫‘长歌行’?”
吼完一转身,潇洒向门前走去。
“完了完了,祝姐姐,我要上刑了。”
“还好,才一天而已。”雨蝶道。
“一天也是上刑,我从没这么穿过,床裙走路都会绊倒的,祝姐姐,我能不能反悔?”
“这可与我无关,不过你也许要留下话柄,被有的人数落一辈子。”
“这......”
“穿就穿,放心,我保证你那样打扮后,会比任何人都美。”
“可是!”
“别急,我们先买完赶路用的物件,再去布庄给你挑衣裳和首饰。”说完,雨蝶也笑着走开,留她一人愣在原地,远望那三个大字。
两人在门外挑了一阵,却不见有老板出来相迎,而身后远处的洛轻雪,面色逐渐凝重,一只手握起两把锤柄,另一只渐渐捏紧拳头。
突然,她两眼冒光,向店门走来,直穿过前方二人。
“她怎么了?”雨蝶惊疑道。
“不好!”云遥眼珠一转,“这家铺子的掌柜有危险!”
“掌柜,出来!”洛轻雪直冲入店门。
“掌柜,快跑!”云遥紧随其后。
“出来!”
“快跑!”
两人像孩童撒娇一样对着喊,却听到里屋悠悠地传来一句:“老了,跑不动。”
顺着人声,掀开破旧布帘,里屋缓缓走出一位中年大叔。因帘掀开,微风带着沙粒穿堂而过,他迎着风沙微微一笑,任凭青丝与白发随风飘舞,如一尊石像,历尽岁月磨砺,静看沧海桑田。
三人望着他步步走近,心中不免打起寒颤。
只见此人身型宽厚,与云遥相差无几,一眼望去约有半百,额前隐约爬着纹络,耳鬓微霜,左脸颊一道疤痕,从眼角直到下颚边,藏进胡渣里,他未留长须,但没刮净的胡渣有些杂乱。
令人好奇的是,脸上这道疤痕看上去比刀剑伤口要细几分,也不知是何利刃所伤。
深灰宽袍,胸膛微露,落拓不羁,左手握一支破酒葫芦,饮一口,自在逍遥。
两位姑娘看他,只觉多少有些不适,云遥虽曾经也是一副山野打扮,但相貌堂堂足以相抵,眼下这人细看虽也端正,却因脸颊一道伤疤划过而抹去,更全然不修边幅,找不到一处值得称颂。
原本怒气冲天的洛轻雪呆住,她以为走出来的该是个脑满肠肥矮胖之人,这才是掌柜应有样貌。
云遥顿时紧张起来,他回想小时候听义父讲过的故事,那些山贼劫匪、江洋大盗首领,往往脸上都有这样一道疤。
“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应付!”云遥拦在身前,展开双手护着两位姑娘。
“小兄弟,这是何意?”掌柜开口问道。
“没想到仙山之下,这样平静的小镇,竟还会碰上强盗头子。”云遥怒目而视,厉声道,“你还真胆大包天,识相的,赶紧把这家店掌柜放了,否则我……”
“我就是掌柜!”
此地骤然凝固,众人在莫名的沉寂中站立。
“这不可能,你,真是掌柜?”云遥问道。
“如假包换。”
许久,他们终于渐渐缓过,只有洛轻雪,似乎还沉浸在输了赌局的悲痛中。
“掌柜,我们来置办些物件。”雨蝶道。
“都在外边摆着,公子小姐,看上什么随意挑。”此人虽然面相粗陋,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
二人走出店外再看一地杂货,雨蝶轻声劝道:“掌柜,您不仅将店开在镇上角落,还把货全堆在地,如此有失雅兴,恐怕会影响生意。”
“言之有理。”他缓缓跟着走出,举起酒葫芦又泯一口,而后回味无穷,“可我就喜欢清净,喜欢随意些”。
看自己一番好意遇到这般冷漠,雨蝶不再多言。
掌柜又望向洛轻雪打量:“这位姑娘何故一直闷闷不乐?哟,看这两个锤子,力气不小,是你们请的护卫?”
一听这话,输了赌局的洛轻雪彻底暴怒,抬起执锤右手,却被随即起身的雨蝶一把按住。
凭她的神力,本无人能按下,不过又看看眼前这刀疤脸,觉得自己犯不着与市井之徒计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