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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幽夜苍茫

有一番思念,叫望穿秋水,短短几朝,度日如年。若说近日以来瑶宫谁最苦闷,莫过于洛轻雪,虽在圣地坚持修行,但只要闲下,就不免仰望西北方的天空,想象千里之外,一处百花争艳的宝地,十年一遇的昆仑大会是怎样一番盛景。

她最喜欢热闹,尤其是一路相伴的二人都已前往,也许还有久违的钧娘。可她却因修为不够,只得孤零零在此苦盼。

离预想中大会结束只剩几天了,心中忍耐却已到极致,这天结束修行,连衣衫道破都练得破败不堪,狼狈回到院落中洗去尘土。忽然,院外人声鼎沸,喧哗不止。

“出事了出事了!掌门回来了!”

“你几时怕掌门怕成这样?”

“似乎还有别的,太嘈杂难以听清。”

洛轻雪暗念:“不对呀,按说大会应当还有两日,总有不祥之感,去看看。”

她匆忙换好衣物,来到万仙宫,许多弟子已守候殿外,壮胆走进参拜,见玄寂和凝乐二位长老已然端坐,大殿中还伫立十数位高阶弟子,听说掌门回来,此刻却不见身影,玄华长老也未现身。

孟章站在大殿正中,待三位师叔师伯皆已落坐,才将发生的事缓缓道出,众人听闻后无不惊愕,不久,凝书掌门与玄华长老已自殿外而来。

“怎么样了?”众人随即关切。

凝书埋首不语,玄华道:“她的三魂七魄与元神,伤重异常,且伤得有些古怪。只能先待在瑶池续命,等到明日岐黄宗高人前来,我再与那些老家伙好生看看,一起商讨对策。”

“怎会发生这种事?她如此温柔善良,竟不得上苍眷顾?”凝乐长叹。

玄华道:“你问我,我也无言以对,还是等到明日再议。”

“师父,”孟章上前问道,“我看见云遥也跟您一并回来,为何不见他人?”

“我徒弟也回来了?”玄寂大惊。

凝书道:“他还守在瑶池,这是他决定的,就让他继续待着。”

洛轻雪庆幸自己回来得早,否则瑶池遇上,狼狈的模样就要被他看在眼里。

夜已深沉,仅仅过去一日,原本热闹的百花岭变得死气沉沉,众人都在等候结果,瑶宫弟子的生死,决定天机坛弟子是否恶意重伤,能否继续比试下去。

薛越与元祺仍坐在古木下巨石上,心中百感交集。

“掌门与云遥、夫子应当已经到了,师兄,你说今日之事怪不怪?”元祺问道。

薛越皱眉:“是有些奇怪,至少在两人出手那一刻都无异常,我想当时所有人看来皆与我一样,会认为他们灵力在伯仲之间,即使分出胜负,也不可能有人重伤。”

元祺道:“倘若齐彧师兄果真是正人君子,本身绝无恶意,那法宝……也不对,圣方印乃上古神器,怎会与一凡间女子相克?我实在想不出其中有何玄机。”

“除非能查到线索,否则暂且只能认为,是他从没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一时乱了方寸,出手失控。”

“我们一直在想他的过错,可会不会夫子……”

“云遥!”

一声怒喝打破寂静的长夜,抬首望去,神火宫四人从夜色中走来,焱晖走在最前方,指手画脚道:“人呢!人在哪儿?”

“已走几个时辰了。”薛越淡然。

“真走了!”

“你才知道?”

“我太困了,之前在补觉,他就这样走了是何意?”

“何意?不屑与你比试,送你进下一轮呀!”元祺道。

焱晖怒斥:“呸!老子昨晚一夜没睡,想了几十种折磨他的手段,既能让他在擂台上生不如死,又不算刻意重伤,可现在你们告诉我,他走了?”

薛越道:“你是不是有病?你的对手是我,何故与一个入门一月的年轻弟子较真?”

“就怕你没本事熬到最后那一场,谁叫你们孟师兄这般没胆,二十年前侥幸赢完我就不来了。”

“这是我派规矩,当年祖师立此门规,就是怕被你这样的无赖缠上,冤冤相报何时了。”

“姓薛的,你现在所说每一句话,老子都会算成拳头记下来。今年就凭你们两个,怕是不够我打。”

“你最好也收敛些,大话别说太早,当年看见孟师兄,你可想过这温文如玉之人,能将你打得满地找牙?还有,别忘了夙命,只要杀进前二,你们从没赢过我们!”

“你!”

看着胸中无墨只会碎嘴的大师兄,吵起来果真落了下风,身后以焪烮为首的神火宫三人也加入骂战中。

“什么夙命,要不是我家二师兄对这比武大会不屑一顾,来此地非得将整座门派连同所有人烧成灰不可!”

“对!”

“就是!”

“住口!你们想死?”气氛骤然转变,焱晖转身大吼,三人似乎也清醒过来,捂嘴不再多言,颤抖着身躯。

那惊恐之状,令两位瑶宫弟子都不免动容几分。

“二师兄?你们二师兄究竟是谁?”薛越问道。

“不关你的事,” 焱晖道,“朱雀台一定是我赢,青龙台要么轮空,要么是那姓齐的。你还是有命杀出来再谈,若是提前滚走了,老子得传你们瑶宫二十年笑话!”

说罢,焱晖怒视身后三位师弟一眼,领着他们远去。

“师兄,这家伙若真有本事,你是否也该温和点,否则被扇脸也不好看。”元祺皱眉道。

“比武可以输,气势不能输,这是我一贯作风,现在我更想知道他们口中的二师兄。”

“这你也信?说不定他们二师兄英年早逝了,这名号闲着也无用,就捏造一个人出来,争执不过时涨涨士气。”

“可你还记不记得碧水城槿汐说过的话,难道她也会骗我们?”

两人陷入久久的沉思。

瑶山圣地,昆仑仙境,万般美景映入眼帘,却刻不进心底,最牵挂之人昏迷不醒,一切都无心欣赏。夜色中,瀑布如一条玉带垂下,于水面溅起浪花无数。

浪花拍打在云遥身上,他就坐在岸边,双臂抱膝,看水中倒映出自己忧伤的脸。

目光汇及之处,是水面凸起的圆台,当初前来修炼途经瑶池,尚不知其究竟何用。而现在,她便躺于台上,听掌门说,这里是五千里昆仑正中央,灵力最盛之处,为一名女弟子续命疗养,不在话下。可她究竟伤势如何?能否醒来?没有谁能定论。

“雨蝶,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云遥!”

忽然间,背后传来叫喊,其声温文随和。

“孟师兄。”云遥起身回首,看孟章迎面走来,将手中红木雕花的食盒缓缓放下。

“这是掌门传令给你带来,你已饿整整一天,如今这情势也不可能餐风饮露,潜心修炼,所以务必吃些食物。还有你师父,玄寂师伯托我转告你,若是好些,就去看看他。”

“雨蝶现在很不好。”

孟章道:“我是说待你好些,此番你在昆仑大会闯入前八,即使弃权也没给我们丢脸,归来后自然该回禀一句、拜谢一声,这是对师者礼数。”

“对不起,我以前没有拜过师,不懂这些。”

“谁不是如此走过来,你记住就好。”

“多谢师兄,可这些食物我恐怕吃不下。”

“你这样折磨自己并无任何益处,只是徒增困扰。不论你是在此地魂不守舍,还是好好保重自己,亦或去看望你师父一眼,结果都一样,她仍躺在那里。因为这一切,并非你能改变。”

“所以我只能恨,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这并非明智之举。”

云遥叹道:“师兄,我只是一个山野猎户,做不到任何事都像你们一样顾虑万全。”

孟章无奈摇首,苦笑一声:“也许是师兄太过唠叨,我自从入门起,百十年来只知诗、书、礼、易,许久没有过这般触动,夜还长,你自己多小心。待明日岐黄宗主太溪真人前来,或能与玄华师伯商量出对策。”

“太溪,这二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们一派道号,皆是由药草或穴位而来,想必先前在哪家医馆听闻过。”

“如此,师兄慢行。”

送别师兄,云遥依旧坐在岸边,呆望池中央的女子,水声里,隐隐听闻脚步渐渐远去,可不久后再度响起,似乎又有人前来问候。

脚步停在身后,宁静的夜里,只剩飞瀑与流水声,云遥回首望去,缓缓起身。

这一次,眼前却是久违的女子。

“你还好罢?”洛轻雪半喜半忧,喜因终见一人平安归来,却忧另一人不明生死。

“我没事。” 云遥低声道。

“祝姐姐她……”

“抱歉,仓促回来,无暇告诉你一声。”

“不妨,听说你连自己师父都没见,难不成我比你师父还重要?”

“也许罢。”

“当真?”

“现在不是说这的时候!”

洛轻雪步步走近,停留在岸边,浪花沾湿了裤脚,望着池中央忧愁道:“是谁把祝姐姐伤成这样?她是这世间最美、最温柔的人,怎能忍心下这样重手?”

云遥不曾回答,只是微微摇首,此时多说已无用处,却因这句话,原本身临崩溃边缘,俨然像被猛推一记。

他再度瘫坐于地,几滴泪珠藏在飞舞的浪花中,不知为何,身旁的人似乎比雨蝶更加亲切,在她面前不必时时拘束自己,这一刻,终于再按捺不住,啜泣出声:“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我们明明已说好,不再执着于胜负,只差一天,只差一天!我答应过伯父要好好照顾她,若是她不能再醒过来,那我也……”

“你怎样?”洛轻雪并肩而坐,两眼深深望着他。

“我也不想活了。”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挥来,将他扇倒在地。

“你说什么混账话!”

“疼死了!”

“我出手有那么重?”

“出手重不重你自己不知?”

“一个耳光而已,我只是学着京城里那些公主嫔妃的招式。”洛轻雪无辜道。

“她们怎能与你比,忘了你自己是谁?”云遥缓缓坐起身。

“对不起,不对,明明是我在教训你!”

“你教训我什么?”

“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

“你不会明白,”话语间,云遥泪水已如断线珠帘滑落,“在我很小的时候,义父重病离开人世,临走前告诉我许多生存之道。可那时我还不懂,为何他一定要离开,直到慢慢长大,才越来越觉难过,许多小时候的回忆常常浮现在眼前,跟他一起打猎、捕鱼、采药,又不知过了多久,伤痛才被抹去。唯一庆幸的是不会再发生,因为我已孤身一人,我也发誓,决不再体会这种难过。”

“那又怎样!”洛轻雪猛然起身,怒气冲冲地喝道:“不活了,你觉得说出这几个字很了不起?我不明白,我是不明白你怎会这样懦弱,可你的命有多珍贵,也许我比你清楚。从小到大,我不知见过多少人在身边离去,有亲人,有死敌,有追随我多年的将士。你口口声声想当英雄,当将军,你可知道战场上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是何场面,可知道为救你的人倒在你怀中,看着生命流逝而又无可奈何,会有多痛心?”

“我……”

“世间芸芸众生,每一个活下来,都无法计量有多少为之奉献,既有至亲挚爱,也有看似无关的陌路人。像你这样空口大话,心比天高,可一遭遇不顺就垂头丧气,甚至想出自行了结的荒唐事,不觉得可笑?你有没有想过祝姐姐,她若是听到这样的话,会如何责备你?她被病痛、谣言折磨了二十年,却永远只记挂着最美好的回忆,几时像你这样丢人过?”

“别再说了,我错了。”

“答应我,即使有一天真的又只剩你一人,也要勇敢去面对。”

云遥收起泪水,默然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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