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扶摇仙果
少阳院中，四人围聚于石桌，金不涣说道：“云遥，如你所言，我想掌门命你速速离开，是怕你年少冲动，如今那里只剩他们一群老者，就算真有变数，也还有应对之策，可将事压到最低。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掌门并无他意。”
“不担心，我怎能不担心？”
“那么，你对祝夫子了解多少？你是否相信她？”
“我当然相信她，难道你们不信？这些日子以来讲学都白听了？”
“我当然也信，但你终究所知更多，且现在最不能心安的人是你。”
“不错，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她。”
“那你又在怕什么？”
“我怕那天机坛反咬一口，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邪门之物，想要污蔑她。”
“倘若那真是洞冥宝镜，就算不得污蔑。”金不涣道。
“你有十足把握？”
“因为这洞冥宝镜，乃是昭暝大人一件神物。”
“又是他！”云遥紧握双拳狠狠一捶石桌。
言欢问道：“他既为天神，怎会有那么多神物遗落凡间？难道真是他虔诚的信徒们，天机坛一众日夜朝拜打动了他？”
“当然不是，圣方印乃上古一战中不慎遗落，被后世修道之人寻得，故于昆仑开山立派，延续至今，至于洞冥宝镜，说来话长。”
洛轻雪道：“你尽管说，左右也是闲着，有故事听，总好过一直担忧。”
“好，那就听我道来，万物各有形貌，我们人族是女娲以盘古大神身躯和模样捏土而生，盘古样貌乃众生梦寐以求，无不效法，无论神魔仙妖，凡有足够灵力都会幻化人形，而天界也不例外。”
言欢道：“我也听闻，但幻化与真身是不同的，真正非人却能将自己修为人貌的只有几位远古神明，即使修成半身也已万分难得。”
“不错，就像女娲为半人之躯。”
“不对呀，当今世上也有许多异族，如半兽人、鲛人等等，他们生来便已如此。”
“正是那些古神后裔，因先辈之功，逆天改命，因而生来便可接近于人。”
“原来如此。”
“你们是不是扯远了。”云遥皱眉。
金不涣道：“不远，昭暝大人奉伏羲之命铸一宝镜，以照出万物本貌，免受欺瞒，但镜才铸成还未献上，伏羲便神隐离去，遂此物也归他所有。”
“那又怎会遗落人间？”
“据说昭暝大人得此物后一度有恃无恐，若与同僚不和，便以宝镜照之，他自己出身人族，却嘲笑同僚非人。”
“想不到他也有一段为人所不耻的过去。”
“是呀，天上与人间也并无多少不同。”
言欢道：“那宝镜是如何落入凡间，我猜，是遭报应了？”
“差不多，天皇伏羲有两女，长女九天，次女宓妃，今时或许已彻底修为人貌，但数千年前可并非如此。不过二者皆爱美，幻化人貌示下。传说有一回，昭暝大人怀揣此镜又去行不善之举，他本算好那时候不会有大人物经过，怎料遇见方才平定九黎余孽的宓妃娘娘归来，更要命的是，他没有藏好宝镜，不慎露出，照到宓妃，令其现出原貌。”
“那……”
“宓妃何许人？伏羲之女，天界武神，在众生心里俊美绝伦，无一不为之倾倒，却当着众多属下之面被照出真身，虽然只照出一寸，也足以令其大发雷霆。”
“那昭暝大人可算是触了逆鳞。”
“宓妃出手，险些要他的命，从此之后昭暝大人见到宓妃都毕恭毕敬，生怕再有冒犯，数罪并罚。至于那块宝镜，被宓妃扔下凡间。千百年后，天机坛门人听闻这是昭暝之物，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将其供奉，称之为洞冥宝镜，因得此物，助他们降伏不少妖魔，再也未被蒙蔽。”
“所以此物确实有用？”云遥问道。
“对，且不只是妖，它能照出万物真身，若是祝夫子非人，定逃不掉。”
云遥不禁想起初下山时，小镇上所闻那些有关她的蜚语流言：“不会，一定不会，我死也不信……”
“你冷静些，一切很快就会明白。”
“师兄，那你可知圣方印？你对这一件又了解多少？”
“圣方印？我已说过，那是昭暝大人上古一战中所用，涿鹿之战，五帝所率大军与九黎部众最后搏杀，圣方印被打落战场，彼时无暇顾及左右，后来他匆匆去往天界。等到想起时，人界已不知过去多少年，本欲讨还，怎料已被虔诚的信徒们供奉，他也不便开口。”
云遥道：“因此这件宝物并无异，说到底还是那齐彧自己出手太重？”
金不涣道：“你先静下，毕竟当时我又不在，不过，眼下最可疑的是在场那么多人，倘若天机坛弟子真使些卑劣手段，不可能瞒过两位掌门和数十长老。”
言欢道：“我也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缘由，无冤无仇，把人重伤至此，岂非也断了自己的路？”
四人一筹莫展，金不涣渐渐欲言又止，洛轻雪催促道：“师兄，有话直说。”
金不涣道：“我也不敢肯定，但我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宝物通灵，圣方印被唤起上古时的记忆，才会一时失控。”
“谁干的？”
“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
洛轻雪呢喃：“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祝姐姐的伞？我记得那可是天界之物打造，或许与圣方印出自同源，同样材质。”
“有道理！”金不涣大惊，“我怎就没想到，如此一来，一切都能说通了，我们只管静候佳音，夫子定然无异，太溪真人也将出手相救，一切都会好起来。”
“当真？”云遥总算长舒一口气，但心中仍有些许忐忑。
“一定没事，算时辰也该够了，看你这样担忧，我们去瑶池外等候。”
重回圣地门外，不到片刻，便见玄关长老第一个走了出来，想来只知搬弄巧匠之术和棋局的他，对迎接客人并无兴致，若非如此重要的情势，掌门亲自督促，他也未必会来。
云遥冲上前询问：“师叔，怎样了？”
“放心，你们的祝夫子没事！她不是什么妖邪，就是一位温柔善良，秀外慧中的凡间女子。”
金不涣道：“是真是假？您可别骗我们，云遥老实人，经不起折腾。”
事情传开后，越来越多的弟子汇聚于此。
“呸！一群混小子，我至于骗你们？我对西王母和玄女起誓总该行了？”说着，玄关长老渐渐放低嗓调，“那几个老贼要出来了，你们看那一张张臭脸就能相信我的话。”
言欢道：“夫子身份无疑，他们至于那样失落？”
“谁不喜欢看热闹，你们以为比人间好得了多少，再说你们祝夫子这般容貌，被怀疑非人也是难免的。”
“什么意思？”云遥一头雾水。
“你个蠢钝小子，要是人情世故能有自己修道天资一半就好了，回去慢慢琢磨。”
身后，凝乐和玄寂二位长老护送着万岳城、天机坛、玉墟峰、玄雷堂四人走出圣地，他们二位如释重负，但这些贵客，被道路两旁一群后辈盯着，只恨不能用遁地术当即离开。
“凝乐师妹，各位，此次确是贫道一时糊涂，我这就书信至百花岭召回齐彧，退出此番昆仑大会，不再耽误，实在抱歉。”悟道掌门惭愧说着。
“真人护徒心切，我等也能明白，只是今后若再遇此事还望三思，勿受一些好事之徒挑唆。”凝乐瞅了一眼敖胥难堪的背影，“诸位，请！”
玄寂长老则停下脚步，静待云遥埋首行至身旁。
“师父……”
“你总算想起还有我这个师父。”
“师兄请息怒，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玄关道。
“看在你师叔的面上先记下，等昆仑大会了结，再与你好好算！”玄寂长老枯瘦的身影也渐行渐远。
“对了，我师父何在，她回来这么久，之前匆忙求援，我也还没向她问安。”洛轻雪道。
玄关道：“难得你这丫头也懂礼数，掌门与玄华师兄、太溪真人，正在为雨蝶疗伤诊治。”
“那我先进去了。”云遥如梦初醒，一个箭步闯过圣地大门。
“等等，掌门说不可叨扰……”
“我们去拦住他！”余下几名弟子也一齐跟上。
“反了反了，全反了。”
三位长老立在池边，面容无一不显愁苦、叹惋，几名擅闯的弟子已来到身后不远处，不过他们却似一点也未察觉，或许此时此刻，全然无暇将这些后辈放在眼里。
“师兄，如何了？”凝书问道。
太溪真人微微摇首：“元神伤得非常重，我试着为她灌输瑶池灵气，舒展脉络，却似乎遇到一股神力阻挠，几番都未能成功。”
“你是说，她身体中还有另一股力量？这不可能，若真是什么厉鬼缠身，岂能瞒住我们的双眼？”
“此乃症结所在，若不是我看得细致入微，也难以察觉，这股神力排斥一切，若不能查出缘由，恐怕很难救治她。”
“这……”
“真人！”云遥从三人身后窜出，两眼祈求地望着他，“贵派有没有起死回生的仙药？就是那种，吞下去便能活过来的。”
“放肆！站到我身后去。”凝书怒喝一声。
此时，太溪真人却若有所思：“这位后生之言，或许还真有几分理，倘若外力相助会受到抵抗，吞服丹药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此话当真？”凝书问。
太溪真人道：“切莫心急，是药三分毒，以她现在的伤势，没有什么丹药敢让她轻易服下。运功疗伤，遇到变数还能及时收手，这药一旦服了，稍有差池可就追悔莫及。”
“除非有一味既可起死回生，又无任何毒的丹丸。”玄华道。
“不错。”
凝书道：“能起死回生便已是千金难求，无任何毒性，这样的药草，女流之辈才疏学浅，不知二位神医有何高见？”
“有一种扶摇仙果，便是如此。”太溪真人道。
“扶摇仙果？”玄华惊呼，“别说笑了，此乃太古之物，本就极其珍稀，大地浊气蔓延后根本无法生长。如今或许只有九天上的神界，才能寻得一株，连《神农本草经》中都未对此物作任何记载。”
太溪真人道：“《本草经》只记载确信之物，一些未有十足把握的偏方则可遇不可求，本门偶然得到地皇神农留下的一页残卷，其上就记载了扶摇仙果，如何精炼出它的种子、埋在何地、怎样育出，一一详述。”
“还望真人不吝赐教。”凝书道。
“凝书掌门，秘法不便外传，倘若真能找齐原材，贫道愿亲赴贵派一试，此举能成，亦长本派名声，贫道只有一个要求。”
“请讲。”
“若是真救回这名女弟子，玄华老道得站在我面前，亲口承认技不如我，今后再别说我岐黄宗以多欺少，医术不及他。”
“这……”玄华面色有些难看。
“这是你徒弟，你不打算救？”凝书质问道。
玄华无言以对。
太溪真人道：“是他徒弟？掌门如此关心，近乎视如己出，我还一直以为是出自您门下。”
凝书道：“那就这样定了，我替他应下来，烦劳真人相告，种出扶摇仙果，需找到何物？”
“需三样，天山雪莲、天池息壤、至清之水。”
“什么！”
“雪莲花生在极寒之地，那里鲜有生命，不易沾染其它草木和野兽的污浊，用它来提炼扶摇仙果的种子最为合适，且越偏僻寒冷，就越是珍稀。”
“可是真人，天山亦如昆仑一般，有大小诸峰。”
“贫道从未试过此法，没有十足把握，所以最好能摘下天山最高的峰峦顶上那一株。”
“如此。”
“息壤，便是至纯至净，永不衰竭的土壤，如今九州大地上，只有长白山天池还有关于此的传说。”
凝书道：“这两件我都能明白，可至清之水，无论冰川雨露，但凡为水，在世间皆会被浊气所染。”
“不错，故而这至清之水，人间是不可能有，但老朽数十年前无意间听闻，蜀山一带居住着一位神女，因当年她的眼泪掉落凡间，她奉命来此找回，天界神女的眼泪，便算是至清之水，即使一滴也够了。”
“蜀山……”
“便是蜀中锦官城以西的群山，如今蜀山一带大多是藏域诸国领地，山脉灵气环绕，可能亦有少数修道者，去那临近的几座山峰打听神女传说，看能否找到她和她的那滴眼泪。”
凝书皱眉：“恕我直言，真人所说的这几样东西，任何一件，只怕都是千年也难求。”
“自然不易得，卷中如是记载，我也无法肯定真有其事，你们若真找到便知会于我，我依照古法将扶摇仙果种在这瑶池圣地。当然，你们也可以继续追查这名弟子身上的异象，虽然她无法醒来，但瑶池灵气应当还能维持许久。”
“容我斟酌一番。”
“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我亲自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