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如鸳
朝阳渐渐升起,休憩一阵,深夜醒来疲于奔命的人们总算是有了精神,除云遥伤势未愈,还有与妖王厮杀一阵的英雄女子消耗太多灵力有些困倦。
除此之外,还有温仪仍旧昏迷不醒,可就在众人准备下山时,一声咆哮,巨熊又回来了。
它拖着疲惫的身躯,鼻梁血迹未干,却仍然不肯罢休,发疯一样扑向倒下的温仪与守在一旁的猎犬。
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让吕长歌也无措,他原本背对此地望着大山出神,眼下竟来不及挽救即将命丧熊掌下的人。
危难之时,猎犬彻底挡在身前,护温仪周全,却独自承受这震撼一击。
只见白光一闪,利刃刺穿巨熊之心,又在眨眼间消失于无形,利刃的主人更如鬼魅般穿梭自如,最终翩然落地。
巨熊浑身流淌鲜血,撑着最后一口气,不甘地远望猎犬一眼,倒下逝去。
三人眼前宛立一位美妇,虽不算举世无双,但也有花容月貌,眉宇间透着一丝苍老,不同于豆蔻年华的娇滴女子,却更显风姿绰约。长发偏梳于右,高挑个头,丰腴体态惹人浮想连连,着一身雪白长裙,披着同样洁白无瑕的绒毛短裘,清风徐来,香肩若隐若现,开衩裙口下一双长腿似冰肌玉骨,一颦一簇都难离“媚”字。
“如鸳姑娘!是如鸳姑娘来救我们了!”身后村民尤其不少男子,欣然大喊。
“如鸳姑娘替我们除了熊怪!”
“杀得好,不愧是护佑一方的神女!”
如鸳轻移莲步,舞态生风,朝这方缓缓走来,说是神女,却实难看出神之仪态,反倒妖娆气息绵绵不绝。
片刻间来到人群中,停下脚步,缓缓张开朱唇,话语间亦是每一字都带着魅惑之音。
“各位,妖孽已除,你们能安心回家了。”
“如鸳姑娘,温仪她不知是死是活,您快请看看。”
“一切我来料理,你们不必费心,快些回去,此地严寒冷酷,别让老人孩子着了病。”
“是是是,如鸳姑娘,这里拜托您了!”
村民排着长队,躲开巨大熊尸,总算舒心离开,不少男子还不忘偷偷回看她一眼,这般尤物,若不是他们眼中法力无边的神女,只怕早已有人心绪难耐。
如鸳望着那倒地的女子与身旁不离不弃的忠犬,面色怅然,许久后,才将目光移回三人身上。
“你们……”
“你为何要杀它!”吕长歌义正言辞地怒吼,“它只是受神力所染,却并未做伤天害理的事,你!”
“这倒地生死未卜的不也是性命?我不杀它,谁能保不会殃及更多无辜的人?”如鸳语笑嫣然,娇媚地解释道。
“你!”转眼间,老脸怒气烟消云散,只剩放荡不羁,或称之为无耻的笑容。
吕长歌咧嘴笑道:“老妹儿说得对!我居然没有想到,如鸳姑娘你不仅人长得美,且更是秀外慧中,不过洒家亦会些拳脚功夫,说不定也能保住这些村民,所以下一回,还请三思。”
“到底是我秀外慧中,还是你愚不可及?奉承也找点新花样,陈词滥调都听腻了,就你这副面孔也配撩动我?下辈子投个好胎。”如鸳勉而一笑,侧身掠过吕长歌,继续朝前走去。
可就在擦肩而过之时,两人皆不免一颤,脚步停下,异样的气息凝聚在四周,许久才渐渐平缓。
“她就是神女?我看是妖女还差不多呀!”洛轻雪心中默念,侧目一望,那不经世事的少年也有些面红耳赤,努力回避目光。
如鸳向云遥看去,对这身型魁梧、肤貌黝黑,既俊朗又呆傻的少年微微一笑,似乎好感不浅。
“且慢!”正当她继续往前走,吕长歌竟神出鬼没地闪现而来,挡在少年身前,再次与她对峙。
只见吕长歌抖了抖衣襟,捋一捋发髻,斜望天空,有模有样地念道:“如鸳姑娘,云遥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若有非礼而视得罪之处,还请谅解。若定要问责,请放过他,有事冲着我来,我愿承受你的一切折磨,为了救这个孩子,哪怕要我献出自己的身躯也毫无怨言。”
“滚开!我对你没兴趣。”如鸳一把推开他,又与云遥擦肩而过,走向温仪倒下之地。
少年不免又望了她一眼,却忽然发觉,洛轻雪正一脸愤怒,狠狠盯着自己。
又是一道鬼影闪烁,电光火石般划过两人,定眼一看,吕长歌再次追到如鸳眼前:“姑娘,总觉得似曾相识,会不会我们曾经在哪里遇到过?又或者,是前世结下的缘分?”
“你这些花言巧语就和你的年纪一样老,这把岁数,还当自己是风流浪子?”如鸳不耐烦地说道。
吕长歌笑道:“咱俩指不定谁岁数大,对了,敢问如鸳姑娘芳龄几许?是否婚配?”
“不多,嫁过五回,阁下可愿当第六位?”
“好说好说,上一任写下休书没?我可不敢做犯王法的事,等你那方收拾好了,我这边再大摆筵席。”
一道刺眼的白光直指吕长歌眉心,光芒散尽,是一柄锐利无比的爪刺,其上还有尚未擦去的血迹。显然,这便是方才刺穿巨熊心脏之物,利器浑身飘散着一股阴邪,让人越看越觉得胆寒。
“老贼,别给脸不要脸!我从没杀过人,你是否想做第一个?”
“从没杀过人?此话当真?”吕长歌竟又莫名正经起来,这短短一阵功夫,变脸如登台唱戏,看得远处二人也傻了眼。
“如鸳姑娘,这柄爪刺似乎来历不凡,更有妖气环绕,不配你神女的身份,可否知会一二?”尽管自己眉间离锋刃不到一尺,吕长歌仍淡然自若。
“此物名为‘雪蚕离钩’,上古寒铁锻造,取极北之地雪蚕注灵,是我一心为复仇,踏遍山河才找到。”
“如此神兵利器,有这般诗意的名字,更有这么美的主人,我想你的仇家即使葬身裙下,也无憾了。”
“那家伙一世豪杰,只可惜命太短,我还没来得及复仇,他已死了。”
吕长歌不再多言,却埋首思索,悄然后退两步让出路来,心中默念:“我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
如鸳终于行至躺下的温仪身旁,伸手探了探气息:“她原本身子就不好,这下要救回来,怕是得费不少功夫。”
说着,如鸳收回兵刃,御气施法。
“等等!”
突然传来的两个字,让他们都为之一惊,这人声着实从未听闻,迟疑片刻,除他们以外仍四下无人,不知是谁在说话。
“让我来救她。”
顷刻间,猎犬傲雪化作人形,一位披散长发的俊朗少年伫立在众人眼前。
“你!”云遥吞吞吐吐,实未料到。
如鸳却很从容,似乎早已猜出。
“我就说是狼不是狗,这傻丫头非与我嘴硬,”吕长歌瞟了温仪一眼,“你是大雪山中的狼妖对不对?这些熊怪正因你而来,若没猜错,你也是温姑娘在寻找的南宫烈。”
“不错,我很小的时候曾被人收养,随养父而得名,他遭遇雪崩离世后,我便回到山中。”
“为何又逃来山下?”
“大雪山中,熊与狼争斗多年,它们虽强大,却难以攀上我们世代所居之地。直到二十年前,一滴神女眼泪落下凡间,因力量太过强大,且带着怨怼,山中一切生灵无一幸免,被点化的同时,心性也受其感染。熊族得到力量与智慧,摧毁了山路,将我们困死在山中,全族舍命让我脱险逃到山下,结识遭遇劫匪的温姑娘,我怕她重伤再受惊吓,才谎称是人族寒冰宫弟子,没想到她竟然追来此地,也救我一回,收留我,我们之前算互不相欠了。”
吕长歌接着问道:“是你为复仇,暗算熊族,令它失去至亲,才发疯似的下山袭村?”
“我想如此做,但还未找到机会。不过,此次确是我险些害了村民们,是因我的气息,才引它们前来。不劳烦诸位,就由我以二十年内丹救回温姑娘,作为弥补。”
如鸳道:“若无内丹,你恐怕也命不久矣。”
“早已活够,该走了。”
“不想报仇了?”
“不必,我知诸位定不会相帮,但只凭我,永远也无法做到。”
洛轻雪道:“只要你勤加修行,未必不能。”
“并非只看修行年岁就能分出强弱,万物生来便有差别,我们狼与熊其实有着不少差距,并非是指蛮力,而是灵性、开化。”
云遥道:“如此说来,熊还挺机灵?我倒没觉得。”
“看与谁相比,熊之上有狐、猿这些悟性极高的族群,一旦稍加修行,便可胜过。更往上还有人,人之上异族、神兽,其实人乃娲皇及众神杰作,上古人族也有能与神魔抗衡的力量,只是过多繁衍后灵力分散,如今你们常人终其一生聚灵修行,也无法与上古时代相比,不过有时也会有奇迹出现,会有根骨超然、返璞归真的天造之才。”
吕长歌微微道:“不需内丹,我愿尽力救活她,成全你们二位。”
南宫烈摇首:“不,我本有妻儿,虽早已亡故,我对温姑娘没有任何情义,只是寄人篱下避一避灾祸,既然此番是我连累她,当由我偿还。”
他口中吐出狼妖内丹,交到如鸳手中,自己的身躯却渐渐化为无形。
众人相顾无言,唯有哽咽。
如鸳问道:“你当真没有再袭击熊族?可大雪山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南宫烈道:“我能想到,只有如鸳姑娘你与寒雪宫主,可你素来不问世事,而他又是正道一派领袖。抱歉,并非怀疑你们二位,只是我也不明白。”
如鸳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你不会再有所欺瞒。”
“如鸳姑娘,拜托你,勿告知她真相,就说傲雪已身故被埋葬,而那位名南宫烈的寒冰宫弟子早已逝去。”
“这岂非对她更加残忍?”
“本该殊途,不必有所瓜葛,我走了,诸位珍重。”
三人于小山顶上缓缓踱步,不再望向这里,怕又回想起方才之事,直到如鸳起身。
“如鸳姐姐,怎么样了?”洛轻雪问道。
“温姑娘还需好长一阵才能醒来,她毕竟是凡人之躯,又从未修行,一时半刻无法完全驾驭内丹的力量。”
“你似乎早就猜到他。”云遥道。
“不错,我曾目睹温仪带着狼犬不分的他,一同在山中狩猎。”
“你是神女,为何能纵容妖物,还替他瞒着?”云遥不解。
如鸳猛然右手一挥,似是又要亮出兵刃,见一身影忽至,忍了下来。
“如鸳姑娘,我说了他是个孩子,冲我来。”吕长歌一笑。
如鸳并不理会,对云遥道:“小子,你太年轻了,我不与你计较。我存有不少灵药,要将温姑娘带到我家去。”
“去你家?真的!床榻够不够宽?”吕长歌两眼直冒星光,大喝。
“你给我滚!你们不用来,明早我会送她下山。”
如鸳抱起温仪即将离开,洛轻雪在身后大喊:“神女请留步!我们来蜀中也是为了找寻您一滴眼泪。”
“抱歉,我并非神女,让你们失望了。”如鸳道。
“你不是神女?那蜀中神女的传说,还有眼泪……”
“传说确由我而来,但那只不过是山下百姓如此认为,其实我与你们一样,也只是修仙之士。”
吕长歌道:“二十年前那滴眼泪又在何方?”
“那便与我无关了。”一道白光直冲天际,飞往远处的雪山。
云遥呆望着,难掩失落神情:“我就知道没有如此容易,既然传说是一场空,那二十年前的眼泪定然早已融化,被山里众生所分得,不会保留至今。”
吕长歌笑道:“别灰心,究竟如何不是只凭她一面之词。还有,你也别再看她了,她不是你能降伏。”
“不知为何,总觉她与别的女子不同。”
“那当然,这世间女子穿衣讲究严实,可她那般着装,说是青楼女子,只怕砸了人家青楼招牌。”
“原来如此,所以我总忍不住看过去,是因她穿衣太少?可老爹说过那是非礼之举,且我也一直在克制。”
“你今后别再看那如鸳,躲着她一点。”
“可我们要找眼泪,只怕是躲不掉,说不定还会有求于她。”
吕长歌笑道:“有我呀!我可以直面她,可以替你转述,这样的妖孽当然是我来收。”
“看样子也只能你来了。”
“那当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想入地狱是罢,成全你!”一记飞脚,洛轻雪再度将吕长歌踹倒在地,“我以为你这一把年纪只沾酒、财二字,没想到自从看见她,就像疯了一样把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