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草原
一年四季最热之时，候鸟难耐酷暑向北迁徙，但今年北迁队伍中却混入两只‘异类’，起初满是好奇地围绕他们，可看久了也是无趣，带着蔑视的眼神扬长离开。
“放我下来，”洛轻雪有气无力地说道，面色尽是疲态，没有了一丝怒火，“慢得和老乌龟一样，还不如坐马车，那些鸟都瞧不起我们。”
“不行呀，我才明白这御剑术没那么简单，起飞容易，但我试了几次降下，都没成。”云遥神色紧绷，小心翼翼道。
“你起飞的时候不会低一点？”
“万一碰上高山峻岭得拐个弯，我更不会。”
洛轻雪埋怨道：“我已这样东倒西歪站了一整天，实在撑不住了。”
“谁不是，喂！你别坐下，我这剑没那么宽，坐下肯定失衡！都怨我太大意，可我也有委屈，大叔字写得太难认，好些地方我没认出来，想问问他，屋外却连人影都没有，只能等到下一回了。”
“别说什么下一回，我再也不想看到他！”洛轻雪大吼一声，脚下的荡魔剑和剑上二人即刻抖上三抖，她也只好忍住。
“都坚持一天了，再忍忍，等到了天山脚下，我看准一个宽敞柔和的地方就往下落，像上次那片草地一样，摔下去也不疼。”
“那是因为蜀地山高，碰巧山顶又有一片草原，这一次摔下去一定没那么轻巧。”
“放心，这是我的过错，就算摔下去，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
“哼！管好你自己。”洛轻雪嘴上不屑，心里却有几分暖暖的。
“其实我觉得脚下这片草原就挺合适，只是没看到天山在哪儿，我得小心御剑，你替我多留意一下。”
“我一直看着，天山山脉和昆仑一般高，眼下这些就像石堆一样，一定是你飞得太慢了。话说回来，天山脚下就算有草地，更多应该是荒漠才对，怎么会这般辽阔……”
“天就要黑了，再飞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要不就停在这里？”
此时，洛轻雪只顾埋着头，久久沉思，完全没有理会。
“你怎么了？”
“我越看脚下，越觉得眼熟，像是曾经来过，像是……”
“像是哪里？”
“像是在北疆草原上。”
“北疆！那也就是说我们离开蜀地，没有飞往西北边，而是东北？”
“云遥！你这个大路痴，快拐弯！”
“我不会拐弯！喂，你别拽我，又要坠毁了！”
无边草原，晚风掀起层层碧浪，绿草的幽香、野花的芳馨，一阵阵迎风而来。牧民赶着牛羊向远方走去，天地交接之处骏马飞驰，白云变得红艳，绵延起伏的山峦也换了一身衣裳，视野尽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想来是帐篷里已准备好迎接夜幕。
草地虽柔软，可不知从多高的天空里摔下来，云遥躺在地上，只觉后背疼痛让自己不敢妄动，更何况身上还趴着一人。
“醒醒，洛爷，醒醒！对了，最近我似乎很少这样唤你，虽然确实像爷，不过……”
“你说什么？”洛轻雪恍惚睁开眼，知道他被自己压在身下，可这一天实在太过劳累，竟不想起来。
“你压着我了！”云遥呼喊。
“别急，我慢慢起身，一、二、哎呦！”
“怎么了？”
“手好像摔折了，都怪你，一身硬骨头。”
“那怎么办？”
“没事，我自己能接好，你别动。”
洛轻雪小心翼翼用一只手撑起，清脆一声接好另一只，看得身下少年直冒冷汗，紧接着，却又倒在他胸口：“好累呀，站了一天，还是倒着舒服。”
“我求求你快起来，我背后还压着几块小石子。”
“摔下来的时候，你为何要拉着我？”
“我说过，是我一时大意，以为能从容御剑，若出了事，我当然不能连累你，当然要垫在你身下。”
“还挺有气概。”洛轻雪无精打采地冷笑一声，微微扭头，突然发现二人的面庞已近在咫尺，赶紧转回去。
“洛爷，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说。”
“在瑶宫之时，同门的师兄师姐都说你能扛起千斤鼎，能胸口碎大石，是真还是假？”
“当然是假的，他们一天到晚就会笑侃我。”
“我就说嘛。”
“什么意思，你为何突然这样问？”洛轻雪带着疑虑，咫尺间望着他。
“你趴在我胸口，可我只觉你软软的，不可能碎掉大石。”
“啪！啪！”
两记响亮的耳光扇去，两个人忽然都有了精神，少女气得火冒三丈，少年脸疼得如火烤，两人一前一后站起身，立在黄昏的草原上。
“臭流氓！无耻！”
“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有什么大惊小怪！这点常识都不知，还真以为我能胸口碎大石？”
“也不是一点不知，可之前完全没看出来，总觉得你和我们男人也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谁跟你差不多！那是因为衣着打扮的缘故知不知道？”说着，洛轻雪更怒了几分，双拳紧握，两眼瞪得圆圆的。
不过眼前人莫名挨了两耳光，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并不曾看见，低声道：“真与衣物有关？可看起来，我觉得你和祝姑娘完全没法比。”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又说错话了！”云遥猛然抬首，见这一张脸，顿时吓得毛发竖立，“我这是在夸你，和我们男人一样平是好事，她走路都没你那么自在……”
“吼！”
一声铺天盖地的虎啸，只见吊睛白额虎迎面扑来，云遥想起这是之前她对付熊怪所用招式，不过来得太突然，也只有功夫想这么多，紧接着自己飞出几丈远，躺在地上挣扎，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等到醒来时，云遥已不知过去多久，自己背靠一块巨石，面前燃着火堆。夜幕下的草原，薄雾笼罩着大地，身边一条溪流倒映着夜空里的繁星，想要动下身，一使劲，只觉得胸口撕心裂肺般疼痛，故而只能轻轻晃过头，蓦然间，才看见她也一直守着。
“你醒了！”洛轻雪带着一点点喜悦惊呼，“谢天谢地，总算没死！”
“我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你？”
“那可说不准。”黑夜中，隐约看见她手里握着一块石头抡来。
“别过来！”云遥哭丧着脸乞求道，“饶了我，把你手里的石头放下！”
“什么眼神，这是本女侠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你烤了只野鸭补补身子，虽然，有点烤焦了，还真像石头，没事，这里还有一只。”
“别糟蹋食物，我来烤，你扶我一把，我使不上力气。”
洛轻雪瞪大双眼望着他：“知道错了没？”
“不……”
“嗯？”
“不敢了，以后我不懂的，绝不在你面前多说一个字。”
云遥被扶着坐起身，接过食物放在火上一点点翻转，嘴里嘀咕：“你没有弓箭，怎么猎到的？”
“哪用什么弓箭，我抓起一把小石子朝那一扔，只要砸中一块，要么断腿，要么一命呜呼。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这自诩的猎人厉害多了？”
“你力气大，你说了算。”
“云遥，你给我听着，无论初见时偷看我沐浴，还是今天你欺负我的事，都不准说出去，不然我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云遥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到底是谁在欺负谁，不至于如此严重罢，我看你心情恢复得挺不错，还是说，我已昏迷好几天了？”
“两个时辰而已！你，你和别人不同嘛，一路走来，也算是朋友。要是其他人敢对我这样无礼，现在已经被我埋了。”
“谁对你无礼，今天明明是你自己趴上来。”
“你还说！”
烤了一阵，渐有香气溢出，洛轻雪闻着香味，两眼死死盯来。行军多年，野外露宿也不少，可军营里无人能有这番手艺。
“你吃。”云遥递来。
“说好了这是给你的。”洛轻雪娇气地转过头。
“之前那一只，将焦黑的地方撕掉就行了。”
“你可别中毒呀，免得说我重伤了你没法医治，干脆毒死算了。”
天地间一片静谧，微凉的夜风让溪水中星光闪烁，火堆旁的二人，为这幅夜景添上最浓的一笔。
洛轻雪望着夜空缓缓说道：“你手艺可真行，我以前只会煮粥和面，放点菜叶，过了几年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该捡起来，否则你一个女子连做饭都不会，今后怎么嫁人？”
“谁告诉你嫁人就得会做饭？”
“你已不是郡主，难道还等着别人来伺候你？或者，你出去干力气活，你将来的丈夫在家织布生火？”
“这种日子也挺好，我又不介意，就看那人什么时候，有胆站到面前来与我开口。”
“别做梦了，我是真的关心你。”
“我的事不用你关心！想娶我的人能从帝都京城排到雁门关。”
“这才哪儿，你不如说到昆仑山下得了，这么长的队伍，你点两个出来让我认识一下？”
“你！”
“我错了，别动手，每次好言好语两句，都被你点起火来。”云遥忽叹一声，“你要嫁谁的确与我无关，是我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