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山
淳廷君道：“小子，你可曾也有遇到过，像这样只唤你一字的人？”
“有是有，不过是一位男子，他唤我为‘遥’。”
“这说明你们之间的友谊，已无须多言。”
“确有一见如故之感，可我不明白，相识不久，何至于舍命相护，以至今时今日，我总觉得欠下他太多。”
“前路漫漫，只有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但以我这过来人的见解，总不会错。”
“总算找到你们了！”洛轻雪亦走出仙境，匆匆赶来，话语间略带责备，“出去也不说一声，害我好找。”
淳廷君道：“看你如此匆匆，想来是有眉目了。”
“那当然，告诉你们一件好事，九天息壤很快就要到手了，仙翁正在取。”
“想不到这一路竟然如此顺畅，都是托了你的褔。”
“不不不，该多谢你们，我依然觉得，一定是你们四处造谣，还有以我的模样来修神女庙，才把这山上的神仙也唬住了。”
三人沉浸在喜悦中，等了许久也不见鹤仙翁的身影，甚至几分担忧，怕被拆穿假冒的身份。
好在他终于出现，手捧木匣，而身旁虬虎将，肩上扛着与人一般高的麻袋。
鹤仙翁恭敬道：“娘娘，息壤在此，请您收下。”
洛轻雪接过木盒，看着一旁麻袋：“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虬虎将道：“这里是我们天池畔生长的人参，最短也有千年，还有千年梅鹿取下的鹿茸，这都是孝敬您的。”
洛轻雪心里一震：“就是献给北疆王的鹿茸丹所用原材？竟然装了一袋！”
侧目望身旁二人，他们也难掩惊诧。
鹤仙翁笑道：“娘娘，这些在凡间都是稀世珍宝，多少银两也买不来，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不用了，我们还要赶路，带上这些多麻烦。”
“我们不是有桃源仙居图？”云遥在一旁悄声道。
“你个傻瓜，拿人手短知不知道？我们要这些有何用，又不能救祝姐姐......”说着，她却忽然止住，想起来时的路上，这位狄戎首领连一株数十年山参也不放过，他的族民们，不知多将其视为珍宝。
洛轻雪不再推脱，鹤仙翁接着道：“还有一事，娘娘如今也以双锤当作武器？”
“是呀。”
鹤仙翁面露惊喜，对虬虎将责令道：“把你的双锤拿出来。”
“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把你的武器拿出来献给娘娘。”
“我把双锤给了娘娘，难道我摘两个瓜守护长白山？”
鹤仙翁揪起虬虎将一只耳，低语道：“你不会自己再去找一对？这几千年的神仙是不是白做了，想不想前程似锦大展宏图？还有什么比讨娘娘欢心更重要的事？”
虬虎将无奈献出双锤。
鹤仙翁道：“娘娘，这双锤名为‘鬼牙’，是上古九黎大战中双头凶兽的颅骨炼成，机缘巧合落到他手里。此物随用随取，念口诀祭出便是，不必再这样藏于画中，以免危及时措手不及，请您笑纳。”
“我终于也有仙器了，不用再拿破铁锤！”洛轻雪心中大喜，却依然回绝：“仙翁，不用如此，我只要一块息壤，你送这么多我真拿得手软了。”
“这可是神物，娘娘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二人。”
“我收，我收，不过仙翁你能否保密，别告诉世人我来过这里。”收了如此多的信物，洛轻雪甚是心虚，怕将来惹出麻烦，犯下冒充神只的大罪。
“谨遵娘娘吩咐，老朽定不会说出去。”鹤仙翁将所有大礼递到洛轻雪手中，似是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娘娘，在此地稍等片刻！”
说罢拄着杖转身离开。
淳廷君疑虑道：“还有什么？”
云遥道：“要不咱们快逃，否则过一阵，桃源仙居图也未必装得下。”
“有理，跑！”
三人随即达成一致，收拾好所有信物奔下山去，待到山脚，回到草木繁盛的夏季，心中也一片温暖。
云遥道：“我的伤已痊愈，可以御剑去天山了。”
“你行不行，我可不想再摔下来！”洛轻雪道。
“没事，我养伤这段时日，又钻研御剑术很久。”
“我还是不信。”
忽然，一只巨大仙鹤自山顶飞下，驻足三人眼前。
“这是……”
“奉鹤仙翁之命，载诸位一程。”白鹤开口，令三人一惊。
“你能否送我们去天山找雪莲花？”云遥问道。
“仙翁有令，一切听候差遣，此外，天山山神乃仙翁旧友，当不在话下。”
“真的，太好了！”
然而在这欢声笑语中，却有一丝叹息，那是淳廷君缓缓道：“我，就送到这里了。”
“淳将军，这些人参鹿茸什么的，都送给你。”洛轻雪从仙居图中取出，一整袋扑送过去。
“不用。”
“别逞强，上山时你连几十年的野参都不放过，你们那里一定很缺这些药材，带回去给你族里的人。”
“可是，这太贵重了。”
“那就当是本帅送给你的贺礼。”
“贺礼？”
“上山前，你不是说回去之后就要成婚了？”
“我……”
“难道是骗我的？”
“不是！”眼角闪出一点泪光，他随即埋首免被看见，好在七尺男儿铁血硬汉，这点眼泪收回去没有多难。
洛轻雪接着道：“淳将军，你是男子汉、真英雄，有你这样一位首领，终有一天，你们狄戎族定会崛起，不再做北疆人的奴隶。”
“只怕我穷尽一生也看不到那一天。”
“你看不到，还有将来你的子孙，你一定会儿孙满堂，替我向大嫂贺喜一声。”
眼前的人再也无法遏制，断线泪珠不停滑落，一手捂面，一手接过这一袋珍稀药材，还有，来自她的祝福。
“别哭了，堂堂男子汉像什么话？”
许久后，淳廷君只道出两字：“保重。”
仙鹤振翅飞上晴空，载着二人去寻找那圣洁的天山雪莲，而大地上，人从未离开一步，直到目送他们消失在天边的尽头。
之前两次从天上摔下，让洛轻雪对飞天一事有了不小阴影和忌惮，然而这一回，却全然打消顾虑。
这只看不出年岁，也不知修行多久的仙鹤，飞得既高又平稳，既快亦悠闲。
仙鹤虽不小，但要载下两人也并非易事，最安稳也最不觉羞涩的办法，就是两人相背而坐，彼此依靠。
洛轻雪面朝后方，看着碧空里的白云一朵朵远去，只觉心中无比欢畅，这段时日不仅匆忙赶路，更是要假扮神女，无论身心皆备受折磨与煎熬。
又路过北疆，那辽阔的草原，脚下每十数里都有人群聚集，看上去如蝼蚁大小，可好奇的云遥总是耐不住要询问：“这些人在做何？才过了大典，又有怎样的佳节祭日？”
“这般景象若非佳节，那便是有神明被百姓们所见，认为天神下凡显灵，所以纷纷到庙里祭祀，”仙鹤悠然答道，“其实我也想看看拜的是何方神圣，只怕耽误你们行程。”
“不会不会，你高兴最重要，这一路都指着你，比我御剑稳多了，那就飞低些，去瞧一眼？”
“好，你们坐稳，我要下落了。”
洛轻雪不屑地侧目，在他耳边悄声道：“你这溜须拍马的本事，是向谁学的？”
“还能有谁？不过这不叫溜须拍马，大叔说这叫英雄低头。”
仙鹤缓缓下行，飞往一片碧绿草地，可话语间，两人总觉得这脚下十分熟悉。
云遥忽然大喊：“这不是我们才来时那片草原？前面的屋子就是那座神女庙，大家拜的人就是你！”
“嘘，小声点！”洛轻雪实在是累了，可这一惊一乍的人还是惊动承载他们的仙鹤。
“神女！只听仙翁说与你们有些渊源，我还以为是东王公徒子徒孙，在某一座仙山福地，想不到竟是神女。不知尊驾是哪位神上，先前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洛轻雪一听，赶忙娇滴滴地解释：“没有没有，你别这么客气，我只是一个可怜又柔弱的小仙女，走路一个不小心，就从天上摔下来了。”
云遥附和道：“对，你别看她现在不学无术，其实所有才学都被那一摔给摔忘了。”
“你闭嘴！对了仙鹤，既然已到这里，你能不能带我们去北疆皇城，我想与北疆王室的人打个照面，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怀疑我的身份，不会连累两位狄戎首领。”
“遵命！”
北疆皇宫大殿里正在朝议南下进攻之事，听闻殿外宫女、侍卫喧哗声，所有王公大臣无不相继走出。
晴空下，仙鹤盘旋一阵，洛轻雪向地面众人挥手，朝着西方继续前行，年轻的北疆王目光呆滞仰望天空，神魂颠倒的模样，仿佛心也随着他们离开。
五千余里天山横亘在神州西北，将浩瀚荒漠一分为二，这个季节，山脚下丘陵翠绿一片，再往上就是不化的冰川雪地，这里虽与昆仑一般辽阔，但并非灵气汇聚之地，雪线以上便是苍茫一片，少有生命留下的痕迹。
仙鹤载二人到达天山最东面，再往西行千里有余，此地正是瑶宫与月光城正北方，太阳已悄然隐去，仙鹤停在一处高耸山峦发出一阵长鸣，二人也两脚落地舒展筋骨。
然而等候许久一阵，未见四周有何动静，心也不免焦虑。
“仙鹤，你可是在召唤此地山神？”洛轻雪问道。
“正是，山都有气脉所结之处，被称为龙穴，天山龙穴就在此地，每一位山神都隐匿于龙穴，按说他该听到我的呼唤才对。”
“不如你先回去复命，剩下交给我们就好，”云遥道，“之前蜀山我们也攀过，没什么大碍，这雪莲花并非神物，只要别遇到妖魔鬼怪就行。”
“其实我不仅是护送你们来此，也是奉仙翁之命来问候他一声，毕竟他们是千年前的老友。”
“这么久了？”
“我也只是听闻，天山山神本为中土广陵人氏，当年因避难逃往长白山，恳请仙翁收留，天池重地不可擅闯，仙翁与虎将自然不会答应。于是他竟在山中结庐，兀自修行，谁知他是百年不遇之奇才，得仙翁偶然指点，因此升天。可三百年前却不知何故，他又被贬下凡间成为山神，仙翁一直想前来探望，但无法离开长白山。”
“原来如此。”
“我们已等候一阵，他不在龙穴，算是擅离职守，我也不敢待得太久，只能回去如实禀报。”
洛轻雪问道：“你不打算找找他，就这样走了？”
“我怕事情闹大会惊扰天界，他再经不起贬谪。天已晚了，我送你们到山下村落，雪莲花只能靠你们自己寻找，若此地山神平安无事，将来你们有机会还请来长白山知会一声。”
“小事一桩，谢谢你。”
夜还不算晚，山脚下有许多燃着灯火的村舍，但两人路过几家，屋主皆听不懂他们的话语，如此辽阔的天山若无人指路，不知要找到何时。
恍惚中，云遥望见前方一座木屋，一位青衫少年在屋外灯火下四处张望，这衣着很像是中土人，故而他们毫不犹豫前往。
“请问……”云遥拱手作揖。
“你们是何人？”他尚未说完，少年便已开口。
“我们是来找天山雪莲，能否在此借宿一晚？若你对山上很熟悉，能为我们指一指路，那就更好了。”
“别做梦，雪莲花不可能得到。”少年毅然答道。
“这山又不是你家的，你不帮忙就算了，说的是什么话！”洛轻雪顿时气得挤眉瞪眼。
“我没吓唬你们，这山上有魔头，雪莲花全被他侵染，变成了黑莲。”
“黑莲，那就没用了？”
“我不知道，不过即使这样你们也不可能拿走，因为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只会成为他的食物。”
“他吃人？”
“他以恶念为食，有恶念的生命就是他的食物。至于侵染雪莲花，可能他就是看不惯这样洁白无瑕之物，没有一朵能逃过厄运。”
“可我们是昆仑弟子！”云遥不服。
“死在他手上的，哪一派弟子都有，过去这天山上也有不少妖邪，常常抢夺山下百姓们的牲畜，但自从魔头来后，所有妖邪尽数被他吞噬，至于山下朴实的百姓，他反倒不屑一顾。”
洛轻雪道：“不管你怎样吓唬，这雪莲花我们必须摘下，若他阻拦，我们一定会打败他。大不了今晚露宿野外，明天一早就上山。”
少年叹息一声：“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有人能将他除掉？若你们真有决心和能力，我愿意留你们住宿，带你们上山。”
“真的！那就多谢了。”
“来，先进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