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高手
天山与昆仑之间是无边沙海，这里有数不尽小国，伴随大漠变化无常，千百年来兴衰更替难以预料。临近天山一片荒漠中许多断壁残垣，绿洲干涸，此地已无法居住，只有过往商旅偶尔歇脚。
清晨，阵阵微风带着些许黄沙扑面，残破的城垣上一男一女，隔数丈之远遥相对望。
远处是一队来自中土的马商，在此地搭帐篷过完一夜，正收拾行李准备启程，看见城垣上二人，不知不觉中为他们停留驻足。
转眼过去一个时辰，这队马商都有些按捺不住，除了首领依旧挺直腰板站在风沙中，左右两旁是一胖一瘦两个小弟，或许站得太久，胖马商两腿直颤，无法撑下去：“大哥，咱们已等一个时辰，他们到底何时才动手？”
马商头领淡然答道：“别急，绝世高手过招，定要等万事俱备。这一战很可能事关武林地位，江湖格局，甚至危及人间。”
“可你怎么看出来他们是绝世高手？”
“废话，这种破地方除了咱们过路的商人还能有谁？他们还能是两口子在这里对骂不成？”
“我看他们就像两口子。”
“无知！他们是怕这一战地动山摇，累及无辜百姓，才刻意挑在此处，却不想被我们所见，实在天赐机缘。”
胖子道：“大哥，别怪兄弟说话难听，你真是在酒馆里听书陷入魔怔，整天想着刀光剑影恩怨情仇。咱们要是不赶在下月初抵达高昌国，错过了做买卖的日子，这不远千里一趟可就白跑了。”
“生意永远有的做，但这样的场面错过一回，只怕是很难再见了。”
“可是……”
“嘘！他们出声了。”
风刮得愈发猛烈，漫天风沙中，城垣上一男一女终于开口。
“老贼，有句话，不知是否该说。”女子道。
“你追了我千万里，有何不可说？”
“我怕说出来，会毁掉这难得气氛。”
“那就别说。”
“可我又忍不住不说。”
“到底说还是不说？”
“你的剑，藏着一个惊天秘密，即便是历尽世事磨难的你，也会为之惊慌。”
“当真？”
“当真。”
“或许如此。”
“你不想知道？”
“我在等你告诉我。”
“我为何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你一定会。”
“罢了，念在我们数百年恩怨，我就说与你听。”
“我在听。”
“听好了，你的剑，杵在一堆骆驼粪上。”
“什么？”吕长歌猛然低头，顿时怒火中烧，仰天长啸：“你为何不早说？”
“之前没看见，应是被沙子埋住，方才一阵风又吹开。”如鸳淡然捋捋长发。
远处马商听不清话语，但见这一幕，心中仍无比沸腾，不过很快，这二人似乎又平静下来。
“老贼，你都已知道了，还不将剑拔出来？”
“现在不是时候，除非，你能把你的手绢借我一用。”
“滚！”
“那就算了，还是等到它彻底风干之后再利落地拔出来，我说小狐狸……”
“呸！老娘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那我就叫你老狐狸总行了，”吕长歌不耐烦地说道，“老狐狸，你打又打不过，追了老子半个月，从天南追到海北，你到底想怎样？”
“你杀我夫君我认，但我一定要替世人揭穿你这个既虚伪又懦弱的孬种！说，当年昆仑劫难你是怎活下来？又为何会被传成今天这样，说你拿命护住了此地？”
吕长歌道：“我承认我是懦夫、孬种，当初太年轻夸下海口，等到真打起来才知远远敌不过他，所以我就跑了。等我再回来时劫难已然过去，而人们将一个死在其中、面目全非的弟子错认成我，所以就成了今天这样，你可满意？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我只想做一个酒鬼。”
“去告诉昆仑各派仙家，看看他们给不给你机会。”
“那你就是让我死！”
“不对，你撒谎！”如鸳突然想起什么，瞪眼质问，“若你就这样跑了，那黑龙是被谁所伤？”
“你居然连他负伤都知道？”
“实不相瞒，当年我听闻昆仑浩劫，便也赶来此地想趁机取你狗命。可惜我似乎来晚了些，五千里昆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是死去的诸派弟子、长老，还有许多倒下的黑龙部众。我正在找你，抬头便看见九天之上一条巨龙，全身怕有整座昆仑那般长，双眼像日月躲在云雾里四处游荡。曾经我以为自己千万年道行无所畏惧，那一刻才明白狐族与龙族，一字之差意味着什么。他的目光突然晃过我，我不敢停留当即离开，可在我飞出去不久，就听到身后咆哮与悲鸣，他似乎受了伤，可我终究没敢再回头，径直离去。我在心里祈祷你千万别死，你的狗命一定要由我来了结，可最后......”
马商借着风沙掩护一步步走来这里，想离两位绝世高手更近一些，可显然瞒不过二人。
“这些家伙真是没完！”如鸳看着趁机偷听的马商，亮出“雪蚕离钩”，似乎已对他们忍到极致。
吕长歌斥责：“你想做什么？你与我怎样出招都行，别伤了这些无辜人。”
如鸳见吕长歌皱起眉头，知道这一句并非玩笑，他是认真了，可围观众人实在心烦。
此时，如鸳眼珠一转，想出法子，对吕长歌大吼：“这事没得商量！你要娶二房可以，但厨子和管家，你必须成全我和其中一个！”
此言一出，正在步步逼近的马商队伍顿时停下，人群中一阵喧嚷。
胖子道：“大哥，我猜对了，他们就是两口子在这里吵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
马商头领愣在原地，一阵哽咽，个中心酸难以言说，连眼角都闪烁出点点泪花：“二位，为何不早告诉我们？”
大漠中变化无常，吕长歌也希望他们早些赶路，不要在此逗留，故而顺口接道：“孩子，你早问呀，早问我早告诉你。”
“你们太可恨了！我这一生最大愿望就是看绝世高手过招，你们，你们居然欺骗我的感情……”马商头领一面啜泣，挥手大喊，“去把唐门暗器请来，好好教训这个老头！”
吕长歌没有料到这些马商居然带着弩车，想要抵御，可他的剑还杵在粪堆未干，不愿拔出。眨眼间的犹豫，他已身中数十枚暗器。
马商一阵拍手叫好，尽情地嘲笑，但欢呼声中，却有人向头领问道：“大哥，咱们明明有菜梆，何必要在弩车上装鸡蛋？”
“菜梆？菜梆能将他淋成那样？你们看看他那模样可不可笑？”
“可那都是咱们的粮食，这接下来一路只能白馍就着菜梆。”
马商头领如梦初醒，长叹一声：“江湖之事终究与我无缘，咱们走罢。”
另一人道：“大哥，那个女人也不是好东西，咱们不也教训她一番？”
“算了，再扔下去，咱们怕要饿死在沙漠里，去把唐门暗器收起来。”
“那这女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原谅她。”
吕长歌擦拭满脸破壳的鸡蛋，如鸳大笑：“怎样大侠，看着你一心要保护的百姓们这样对你，滋味是不是不好受？还有唐门暗器威力又如何？”
一群马商渐渐远去，如鸳望着那头领的背影，微微叹息：“可怜的孩子，咱们是不是对他太残忍？”
吕长歌道：“那是他活该，若天底下走马的都像他这样不务正业，商贸还怎样流通，丝绸和瓷器怎样传过来，香料怎样运回去？你看他那浑浑噩噩的模样算什么？有梦就去追，大不了......”
“大不了像你这样沦为笑柄？”
“哼！”吕长歌被呛得无话可说，只能继续擦拭，突然惊呼一声：“糟了，居然还有颗双黄蛋！这会否是不详的预兆？只顾着和你说话，竟忘了向他们打听，算起来云遥和洛丫头该到天山了，他们不会御剑，不知是走路还是骑骆驼。”
“那些马商又回来了，你可以去打听了。”
“真的！”吕长歌一回首，却并未看见人影，心中正疑虑，忽听背后风声。
若换作常人，这利爪此时已直入心房，好在他终究有惊无险地躲过，轻轻一掌将如鸳打回去。
“老狐狸，你想报仇可以，要点脸行不行？”
“我这可是跟你学的，什么召唤神女，名虽不同，但招式根基都一样。”
“你赶紧滚罢，别耽误我陪他们去找天山雪莲。”
“老贼，你身后有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老糊涂了，可以蠢到转眼被你骗两次？”
“我是说真的，你身后真有人。”
“哎哟，我真的好怕呀，你是不是还想说人越来越近了？”
“没错，朝你走来了。”
“是不是不只一个？”
“对，有两人。”
“是不是太少了，再加几个？”
“我是说真的，你快回头！”
“再回头老子是你孙子！”
“大叔……”少年站在远处沙丘，拄着剑，身背不省人事的少女，依稀看见前方熟悉的背影和重剑，强撑了许久的那一口气终于卸下，和背上的人一同倒在沙地中。
“云遥！”吕长歌大吼一声，拔剑飞奔而去，扬起的驼粪与蛋壳向后溅洒，如鸳赶忙挥起长袖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