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朱雀翎
吕长歌与如鸳一人背着一个朝南飞去,如鸳并未祭出爪刺,而是一身白绫环绕,此物名唤“秋水落霞”,是能载人飞天的仙器。
停留在月光城,这里的人此时都已歇下,被惊醒的望舒女王与皊夜王子依旧盛情招待他们,请来最好的御医,呈上美酒佳肴。
暮时,吕长歌伫立在夕阳下,一身布衫已褪去泥沼,变得整洁,尽管依然有些破旧。
身后,如鸳悄然走来,想再动手,可望着前方夕阳下的背影,竟莫名觉得这幅画有些忧伤,渐渐收起兵刃。
“老贼,你的衣物才洗过,为何这么快就干了?”
吕长歌淡淡答道:“此乃神火宫独门绝技,名为‘苍穹烈焰焚身式’,以自身灵力催动热气,能很快让衣物烘干。”
如鸳听得云里雾里,过了一阵才有些悟出:“你直说焖蒸不就行了,神火宫就教这些玩意?”
“这只是些小门小道,至于高深的术法,燚老贼子他也不会告诉我。”
“你说的是霄燚真君?你们俩可也算旧识?”
“不错,我容貌大变,当今世上若还有谁能凭举止、神态想起玄清二字,除了我的师弟师妹们,就剩他了。所以昆仑各派我都不怕,唯独见到神火宫的弟子要躲着走,怕被他认出来。”
“也是,一旦被认出来,得知当年死去的不是你,瞧见你活成今天这副模样,千古流芳可就要变为遗臭万年了。”
吕长歌不再作答,只是微微摇头,接着转身问道:“他们两个境况如何,身上的寒毒不要紧?”
“云遥已经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我为他运功疗伤,现在已恢复得差不多,加上他是男儿身,阳气充沛。”
“洛丫头呢?”
“她很不好,”如鸳哀声道,“我不知她用了何种禁术,令自身脆弱无比,寒毒已深入元神,若想不出办法救治,恐怕……”
就在此时,皊夜王子从宫殿里走出,来到两人面前:“二位,云兄弟已经醒过来。”
吕长歌道:“去看看,咱们先别告诉他洛丫头的状况。”
如鸳道:“我已向这位王子殿下都说了。”
皊夜道:“我已与云兄弟说过,因为他一醒来就问洛姑娘在哪儿。”
“老子服了你们。”吕长歌无奈瞪二人一眼,在前方领着路。
云遥已全然清醒,坐在榻上见三人走来。
“大叔!”他一阵哽咽。
“孩子,对不起,都怪我,说好了要和你们一路,可是……”
“是我的错,若我没有一直追着他,也不会这样。”出人意料,高傲的如鸳竟埋首认起错来,其实眼前这两个男人她并不在乎,甚至恨不得其中一个遭天雷劈掉。可躺在另一间屋里那生死未卜的少女,自从她在蜀山之巅对化身白狐的自己说出那番话,做出那样傻的举动来,她在自己的心里便早已非俗世之人可以相比。
“这种时候你就别同老子争着背黑锅了,你那么有阅历,这功夫不妨想想办法。”吕长歌道。
“我这不是正在想?催什么!”如鸳怒目瞪去。
皊夜王子在一旁劝道:“各位别吵了,现在救人要紧,火气别这么大。”
“火……”如鸳自言自语,“有一个办法也许能够救她。”
“什么办法?”吕长歌焦急问道。
“若是有一位精通业火之术的人,催动一件火系至宝,或许能将她的寒气彻底驱除。老贼,关于神火宫的术法,你除了偷学那招能晾衣物的‘焚身式’外,还会不会别的?”
吕长歌托腮抹须,一脸正经地答道:“还有一招‘烫头式’,其实我也说不上精通,不过要请神火宫的人相助倒也不难,关键是你所说的火系至宝该上何处去找?”
“也在神火宫!”如鸳答道,“数百年前他们曾得到一枚朱雀翎,那便是一件火灵神器,如果当年昆仑浩劫中未曾弄丢,此时应还在神火宫内。”
“朱雀翎?”
“朱雀神兽的一支羽毛,创世之初,大地只是一片浊气,更曾被海水淹没,洪荒时代,山川大地向东、西、南、北四方延伸,在尽头之处灵力汇聚,诞生四位神明,分别为真武大帝、勾陈大帝、长生大帝和紫微大帝,后来四神相继神隐,留下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只神兽代他们履行天职。四神兽从未繁衍子嗣,所以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永远不会有第二只朱雀,即使它落下的一支羽毛,也是异常珍稀之物。”
“这......”
如鸳接着道:“想得到神火宫这件至宝,势必要门主点头答应,我听闻霄燚真君是当今昆仑道法至高之人,不过为人十分低调,向来深居简出,也从不参与各派争斗。”
“他那是懒。”吕长歌道。
“神火宫……”云遥听着几人谈话,毫无意外地想起一个名字,“我们有一位朋友就是神火宫弟子。”
如鸳笑道:“弟子?那恐怕没什么用,弟子能做主献出朱雀翎不成?我看万不得已之时,还是需某人拉下脸来去见故友,才有希望解决此事。”
吕长歌右手紧握剑柄,一时百感交集,平复些许,开口道:“见机而行,明天一早就去神火宫。云遥你的伤势如何?”
“没事,我可以前往。”云遥答道。
“那好,我们两人前去……”
“老贼,想甩掉我?做梦!”如鸳道。
吕长歌无奈:“我们三人前往,王子殿下,这丫头就暂时拜托你们照顾了。”
“各位尽管放心前去,鄙国上下一定尽心尽力。”
昆仑最东面,一具身影傲然挺立于山巅,他有着倾世的美貌,更有无尽牵挂与哀愁,日复一日,都像这般看着昼夜更替,云涌星移。
清晨,朝霞染红天际,猛一低头,忽见地上多出一具影子,一双白皙的玉手,悄然遮住他的双眸。
“二师兄,猜我是谁!”
“师妹。”
“哪个师妹?”
“神火宫就你一个女弟子,还能有谁?”
“说名字,看你还记不记得我。”
“炽羽。”
一声欢笑,双手渐渐撒开,这位名唤炽羽的师妹移步他身前,身着火红衣衫,三分遮七分显,装束之露骨,无人能出其右,面容靓丽,身姿千娇百媚。
“二师兄,有没有想我?”
“想......”
“真的?”
“想你永远不要来烦我!”炎钧斥道。
“口是心非!你就不问问我前几天去哪里了?”
“我并不想知道。”
“你!”
“好罢,你前几天去哪里了,答完赶紧离开。”
“我去找三师兄了,不过我请命去凡间最热闹的地方找他,顺道好好玩耍一番。”
“还在找?”
“是呀,他失踪很久了,所有人都在找。除了你和大师兄,两个人装作没事一样,一点也不念兄弟情。”
“兄弟?他们有拿我当过兄弟?”炎钧回想起那晚焪烮被自己焚为灰烬,眼神里划过轻蔑二字,接着说道:“小师妹,找不到就别找了,这里又不缺他一个。再说本门何时变得这么有人情味?”
“那倒没有,可师父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否则他泄露本门术法怎么办?”
“听我一句,别费力气,回去好好修炼。”
“二师兄,你怎么还是这样?一天到晚在山头上立着,那次在凡间你到底见了谁?经历了什么?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之前听说你要去南疆,我还以为是去治病,结果回来病得更重。”
“我的事你少管。”
“你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
“是又如何?”
“可你为何一会儿看去北方,一会儿又向南方?”
“因为我最牵挂的人不只在一处。”
“好哇,你脚踩两条船都不给师妹一个机会?”
“乱七八糟,赶紧给我消失!”
炽羽丝毫不听,一下扑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身躯:“师兄,人家也是可以很温柔的,你不给个机会怎能感受到?”
“放手,我数到三,一......”
“我放了!”炽羽猛地撒开手,不敢再唠叨,因为刹那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虽然她是这门中唯二能与师兄说上话的人,另一个是辈分仅比她高的秦炀小师兄。
可她明白今日的确是过了火。
晴空里三道白光袭来,缓缓降下。
久别重逢,来得如此突然,让人一时不知言语,更来不及做何准备,两方人就这般静静呆望。
“炎钧!”云遥轻声开口。
“遥……”
就在此时,一旁的炽羽师妹猛然大惊,目光恶狠狠落在如鸳身上,心中念道:“难道她就是二师兄朝思暮想的人?二师兄怎会好这口?不行,我一定要帮他清醒过来。”
“你叫‘瑶’是不是?”炽羽指着如鸳的鼻梁大骂道,“半老徐娘还取个如此骚气的名字,你勾引我二师兄有何企图?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
如鸳一落地便莫名遭这一顿痛骂,对方还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为青丘女王、九尾天狐的她如何能忍?当即还口道:“说谁半老徐娘?姐这叫风韵犹存、风情万种。你个黄毛丫头会不会穿衣?听没听过什么叫‘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失身了!”
“你说什么!”
这一幕让三个男人彻底愣住,久别重逢之情转眼被拍散,吕长歌站在如鸳身后悄声问道:“你认识她?”
“不认识。”
“咱们来求人相助,你连人都不认识就骂起来,你是存心跟来祸害我们?”
“她这样骂你你能忍?”
“能呀,多大点事?她说你半老徐娘也没什么大错……”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来,在吕长歌脸上留下血红掌印,他时刻提防如鸳亮出雪蚕离钩,但这一招却是从未料到过。
如鸳怒瞪道:“你再说一遍!瞧瞧你自己那副德性,你有什么资格嫌我老?”
而另一边,正憋足一口气准备开骂的炽羽见对方竟内讧起来,一时也愣神。
“一边玩儿去!丢人现眼。”炎钧推开炽羽,向前走来。
云遥也迎面而上,两人在风雪中紧紧拥抱,千言万语难以诉说。
“炎钧,你还好罢。”
“我能有什么事?”
“我很担心,之前在百花岭打听你的下落,看到你的几位同门似乎都不太喜欢你。”
“我早就习惯。”
炽羽被撂在一边,尽是委屈。
吕长歌捂着脸走过如鸳身旁,在她耳边轻声道:“看我的,该怎么做,你好好学着点。”
“来,我就好好看着。”如鸳道。
吕长歌避开两人走向炽羽,嘻笑着大声道:“姑娘,久闻芳名,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你听说过我?”炽羽问道。
“那可不,他呀,常常把你挂在嘴边。”
炽羽渐渐转怒为喜,心中念道:“这个人是二师兄的朋友?那他所说的‘他’,指的就是……讨厌,原来二师兄真喜欢我,还假装在想别人。”
云遥与炎钧分开,见这边似乎情势不妙,赶紧跑来拉住吕长歌:“大叔!”
“你拽我干嘛?”
“你是不是看见一个穿得少的女子,就要戏弄一番?”
“你说话怎那么难听?我这可是在帮你!你倒好,见面一句话不说就把炎姑娘扔在一边,跟他的师兄叙起旧来。”
“炎……姑娘?”
这里忽然又乱起来,几人各自托着额头,皱眉思索,云遥恍然开口:“大叔,我没有与你说过炎钧是男子?”
“没有啊,我听洛丫头喊什么钧娘,一直以为是个小娘子!”
“咱们俩到底谁是祸害?”如鸳叹道。
趁着几人话语间,炎钧仔细打量他们一番,随后拉着云遥走到一旁,问道:“这都是谁?”
“正想与你介绍,这是寻仙镇上的吕大叔,还有住在蜀山上的如鸳姐,他们都是修道者。”
“镇上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求仙之士,你就结识了这么个东西?”
“你怎能这样说,他又不是个东西,我的意思是,不能以貌取人。”
“我看的不只是相貌,还有气宇,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看你交了什么朋友。”
“我也不知算不算朋友,也许叫前辈更合适。”
“年纪大了就能叫前辈?他们能教你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匹夫,一个穿着露骨的女人。”
“要说露骨,你这位师妹也差不多。”
“你的阅历能跟我比?能像我这样镇定心神坐怀不乱?算了,不提这个,我听说祝姑娘伤得很重,正在想法子去见你,你和洛爷就失踪了。现在怎样,东西可否找齐了?”
提及这里,云遥不禁掩面,泪光闪过,久久难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