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瑶仙
楼兰城中的百姓仍未对这些外来者放下戒备，即使他们开出高价，数千民居的城里愿意留宿他们的也不到十户，故而只能散布在城里各个庙宇中过夜。
云遥等人安身在石像后这座荒废的宫殿里，裹腹之后亦从池里取来些水喝，正躺下休憩，忽听闻角落一阵声响，如鸳走上前去，从石柱后方牵出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只见他额前一道伤口，还有未干的血迹。
少年看见几人，面色惊恐，云遥蹲下身轻声道：“小弟弟，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一边说着还替他查看伤势。
“你们……”
“你会说中原话？”炎钧一听，随即大惊道。
不过却将少年吓了一跳，如鸳轻抚他的脑袋，另一手取来些食物，眼色示意炎钧拿出点银两，一并递给他。
“别急，慢慢说，你是这城里的小孩儿？为何会在此处？”
少年轻轻触碰自己额前的伤，叫喊一声，随后道：“我想起来了，我们在捉迷藏，我躲在这里，突然遇到地震，一块小石头落下来把我砸晕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楼兰王宫，不过已经荒废几百年，我们是楼兰子民的后代，一直居住在城里。”
炎钧问道：“楼兰国早已灭亡，你们却一直待在此处？”
“我们的祖先不忍心离开故土，且当时敌人也不富裕，对亡国奴们不会善待。”
“可是据书中记载，楼兰的干旱已无法挽救，甚至被侵略者所遗弃。”
“数百年前这里是干旱过，多亏了瑶仙，就是王宫外石像上的那位女子。”
“那位瑶仙，究竟是谁？”
少年恭敬道：“她住在昆仑瑶池边，据祖辈们留下的传说，她美丽、端庄、善良、温柔、宁静，是凡间女子远远无法相比的。瑶仙不仅为我们打通一条水脉，让我们可以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还在她离开之前于城外施了法术，让外面的人看不到楼兰城。我们住在这里既不会受到压迫，也再没有战火。”
“外人虽看不见楼兰，但你们却可以自由出入，对不对？”
“没错，只要记住咒语就行了。但我们也很少出去，只是偶尔到附近的国度换些物件，还有，我们每年会派十几人去南方。从这里一直往南走就能到达昆仑正中央，听说那山顶就是瑶池，是瑶仙住过的地方，我们也不敢上山，只是在能看到山顶的地方远远祭拜。因为只在城中建一座石像，不足以回报她的恩泽。”
吕长歌倚着宫殿大门望向夜空，丝毫不曾理会，三人听得有些迷糊，炎钧迟疑片刻，对少年说道：“你能否将关于瑶仙的传说，从头至尾细细告诉我们？”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我们的祖辈居住在此地，城中水源已接近干涸，留给他们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坚守在这里直到渴死，要么去投奔别的国家乞求收容，也许会成为奴隶。突然有一天，一柄断剑从天而降，插在城外沙土中，一些年轻力壮的人想要取来熔炼，可无论多少人合力，都无法将它拔出。说来也奇怪，这断剑若是有千斤重，早该完全陷入沙里，可它却非常平静，任谁也动不了分毫。”
“与这剑又有何干？”
“断剑落下来没多久，瑶仙就出现了，当时来者不只她一人，还有好几位。可一段时日后他们都相继离开，后来也有不少腾云驾雾的人到此探望，来来去去，只有瑶仙从未离开过，她与我们的祖辈同住，这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
“她听说楼兰百姓的遭遇，便一直保护着我们祖辈，她用法力打通一条水脉，泉眼就在城外。过去楼兰人因为经商，只懂一些简单的中原话，瑶仙住在这里后为我们誊写了许多诗词歌赋，她教人们作画、识字，她留下的书册一直传到今天，所以这里的人不仅会我们自己的语言，也能与你们说话，就像我现在这样。”
“可是，她住在这里为了什么？”如鸳问道。
“为了等人，她说是一位英雄，应该是在等断剑的主人，她相信剑在这里，人一定会回来。可她究竟在等谁，又为何而等，没有人知道。”
“后来她去了哪里？剑又何在？”
“那是一个夜晚，这里发生一场地动，人们醒来后看见城外有一尊巨大的怨魂厉鬼，足有整座楼兰城那么大！先祖紧闭城门谁也不敢出去，后来外面渐渐平静，有人壮胆爬上城墙，那怨魂已经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断剑和瑶仙的身影。从那以后楼兰城外有了结界，世人以为楼兰就此被黄沙掩埋。而在我们城中有两个传言，一是瑶仙为了保护城里的百姓，与那厉鬼同归于尽，用身躯化为这道结界；二是瑶仙终于等来了那位英雄，他一挥剑便除掉妖物，带着瑶仙一起回到昆仑。”
如鸳笑道：“我还是更喜欢后一个结局，对了，你们可曾听过‘沧海明珠’一物？”
“沧海明珠！那就是瑶仙随身的物件，她常常取出来，一个人望着珠子愣神，不过也在那个夜晚一起失踪了。后来听说珠子散落到世间各地，其实我们很想全都买过来，再一次串在一起放到她的石像前，可惜我们不够富裕，长辈们也不敢向外人透露楼兰之事，还有，那颗最重要的鲛珠一直下落不明。”
夜已深了，送走少年，三人聚在火堆前商议，如鸳道：“你们觉得这些传说是否可信？”
“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炎钧道，“首先这处结界，我就不相信那位瑶仙有能力为之。”
“这很难？”云遥道，“我记得之前京城外的树妖就造出一个幻境，差点将我们困死在那儿。”
炎钧道：“因为你们三人那时还都是凡夫俗子，我一落地便看得一清二楚，一击毙命直捣黄龙，更重要的是那里本就是树妖的栖身之所。这处楼兰幻境，看样子布阵者早已离开，但竟然能维持数百年，且骗过了一时大意的我，别说瑶宫弟子，就是西王母弟子，真正的瑶仙，也没有几位能够做到。”
一旁如鸳笑道：“你小子也太抬举自己了，瞒过你又怎样？看来传言不假，你们神火宫的弟子一个个吹牛都不着边际。”
炎钧似也觉得有些不妥，没有去回应她，继续说道：“三百多年前的事，按年岁来看可能是往上推两代以内的昆仑长老，布下此结界，我能想出的仅一人或许可以做到。”
“谁？”云遥问道。
“贵派玄清道长。”
“玄清师伯！”
“不会这么巧罢，三百多年前你还未出生，怎能如此笃定？昆仑十六派卧虎藏龙，也许……”如鸳疑虑着说到一半，自己也渐渐相信，回想白天自己也完全被那阵法给骗过，除了他还会有谁？
“大叔，你觉得呢？”炎钧问了一句，三人的目光看向吕长歌，可这番谈话，不知他是否听见，依旧坐在那里望着夜空，不予理睬。
“他是在看月亮，还是睡着了？”云遥问道。
“算了，天已很暗，一切等明日再说。”炎钧道。
寂静的夜里，吕长歌轻轻握起酒葫芦泯一口，发觉此时连壶中的声响都这般清晰，回头看了看似乎已经入眠的三人，不忍打扰，起身走出荒废的楼兰王宫。来到水池边面朝那尊石像，白天他刻意远远躲着，此时终于有些释然。
石像上落满尘土，他以为瑶仙已被人遗忘许久，微微皱起眉头，可转念一想，或许尘土只是白天地动所致，人们还来不及打扫，又露出些笑意。
吕长歌挥起破旧的衣袖，一点点将尘土拭去。
“看来这里真的与你有关！”石像后走出一人，却是如鸳，“你曾经来过？”
吕长歌装作没听见，继续清扫石像，袖口已被染黄，他却毫不在乎。
“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我来过。”吕长歌坐到水池边，拄着长剑望向这里，“楼兰幻境就是我所设下。”
“你为何要这么做？”
“数百年前楼兰国灭，这里因水源枯竭逐渐变为废城。当年的昆仑浩劫曾令四周地脉动荡，我不是风水相士，不知楼兰干旱与此有无关联，可如果真有，那我身为参与过的人，也负有一份责任。我不知能为他们做什么，听闻这里的百姓受战争困扰，于是我布下结界，令外人到不了真正的楼兰。”
“这术法一直到今天？”
“我无法预料干旱的楼兰能坚持多久，这些遗民对已经逝去的国度还有多少忠诚。所以我写下咒语，当所有人迁移离开，此地空无一人之时，也就是结界消失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们竟又找到了水源，子孙延续到今天。日出前的那场地动，我醒来后眼睁睁看见人们所备的水打翻在沙土里，当时我就知道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偷偷消弱阵法，等着你和炎钧来发现、破解，救活这些缺水的人。”
“你可知有关沧海明珠的事？”
“从未听过，还有什么地动、怨魂，我一点也不知情。”
“那你当年为何来到此地？瑶仙又是谁？”
“无可奉告。”
“哼，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如鸳冷笑道。
“你知道什么？”
如鸳走到吕长歌身前，面对坐着的他，伸手直指他的鼻梁，放慢语调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你，就是那个瑶仙！”
“啥玩意儿？”
“你逃命逃到这里来躲着那些黑龙，扮成女装，就是为了占别人的便宜。”
吕长歌一脸的忧愁烟消云散，肝火突然旺起来，紧握着重剑喃喃道：“老子现在怎那么想打人？”
“被我道出了真相，想灭口不成？老实交代，住在楼兰的三年，你给这里略施小恩小惠，换来多少妇人落入你的魔掌中，被你亵渎？”
“老狐狸，知不知道你为何不是我的对手？因为你活了千万年，却只长年岁，不长脑子。”
“少打岔，别逼我向楼兰的百姓们揭露你这淫贼！”如鸳紧盯着他，忽然看向他手中握着的剑柄，“断剑……不对，你是剑的主人！那又是谁在等你？”
吕长歌不再理会，与她擦肩而过，回到宫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