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旧梦花海晴川
第五颗蚌珠将众人带到一片夜晚，这一夜群星闪烁，皎洁月光洒在山谷中。这一座旷野，对云遥而言仍不算陌生，满地花草，硕壮桃树，一条波光粼粼的溪流，还有四处飞舞的精灵们。
扁桓心问道：“此地与‘在水洲’好生相似，难道就是凝书掌门心中无法抹去的地方？”
“这里叫‘晴川花海’，是百花岭禁地，眼前这一条就是晴川，是天河中的水滴落到凡间汇聚。”
“云遥师弟，你怎么会知道？”
云遥并未作答，眼前之景似乎又将他带回出事前那一晚。不知过去多久，身后脚步声才惊醒了他，转身一看，正是凝书沿着溪边而来。
初逢此地的她，为这一片景致而着迷，那神情同雨蝶何其相似，精灵们围绕着她飞舞，停在指尖、鬓旁，而她也沉醉其中。
“妖孽，放开她！”一声叫喊打破这寂静的夜，来者不是别人，又是玄清道长。
望见他的身影，凝书既惊又喜：“师兄，你误会了，他们不是妖物，是这里的花草仙灵。”
“原来如此，我看花了。”玄清收起剑徐徐走来，精灵们仍是被他吓得四处逃窜，远离此处。
“他们都被你吓跑了，师兄，你怎会来这里？”
“我还要问你，看你鬼鬼祟祟的我就跟来，这深更半夜你来别人家的禁地来作何？”
“我来采一些花草。”
“你大半夜跑来当采花贼？”
“这词不是那样用。”凝书无奈笑道。
“都一样，快跟我回去，被人发现该如何解释？”
“那我只采一株就走。”
“一株也不行，花草也是生命。”
“照师兄如此说，人若是有伤病，也不能敷用采摘来的药材？”
“那当然可以，这是众生的无奈，对于治好人的草木而言也是功德，来世会有福报。但你这样胡乱采摘可不行。”
“我也有理由。”
“谁受伤了？凝心还是玄真？”
凝书微微摇头。
“难道是你？可你看起来无碍，哪里受伤了，让我瞧瞧。”
“师兄，非礼勿视。”
“好罢，你要摘的东西长什么样，我也帮你一起找。”
“叫‘无忧草’，什么样子我也没问清，总之是很特别的。”
“这你说了不与没说一样？”
两人踱步在花海中，找寻一阵，玄清锁着眉头坐于花丛里。
凝书道：“师兄，对不起，我只是一个人来，没想过要耽误你。你明天还有比试，你先回去罢。”
“时辰尚早，我也想帮你赶快找到，在别人的禁地待久了总是不好，可这事我实在不擅长。”
“那你先靠在背后岩石歇一刻。”
凝书一举一动都格外轻盈，所以这个夜又重归寂静，精灵们一点点放下戒备，再次朝这里靠拢。
一根枝末忽然被风吹断，一朵桃花落到玄清肩头，他握着花朵起身向树下走去。
凝书见他走来，手中还带着一枝桃花，似乎预料到将有事发生，闭目微笑，理了理发髻，微偏着头，等着那一株桃花别在她的发丛中。
只可惜，师兄却与她擦肩而过，轻轻将花朵放到桃树下。
“你对一朵花也这么温柔？”
“它遇到这样的意外，该让它魂归故土……”
玄清渐渐仰首望着星空发愣，凝书见他有些愁容，问道：“师兄，你也会有心事？”
“离开得太久，猛然提到‘故土’二字，有点想家了。”
“能否和我说说你的故事？比如你的家乡、亲人。”
“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故事。”
“平淡也好。”
“我的故乡在蜀地东北，一座三面环水一面傍山的小镇，家父是医馆大夫，家母是位女捕头。很小的时候，我白天在医馆帮忙，看到许多瘟疫疾疟带来的痛苦、至亲之人别离的绝望。夜里在枕边，听娘亲讲牢狱和罪孽的故事。所以从小，我对这世间的善与恶、杀与护，格外谨记。我不像大多求仙问道之人一样经历过什么变数，我就是带着一个梦，拜别二老，远离故乡，踏入江湖，继而走上仙山。后来我得知自己非同常人，根骨有返璞归真之相，我想，也许是上天注定，注定我这一生不只是为某一个人，是要为天地而活着。”
“师兄……”
“你们总说我疯癫，也许罢，我没有多想过，只想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凝书，没想到会与你说这么多，除了常和我练剑的玄真，没有人会请我说几句心里话，大家对我都是一笑而过，面上恭敬，其实心里我知道，离着很远。”
一阵夜风吹来，抚动二人的长发，桃花瓣漫天飘舞，落到水面被闪烁着月光的溪流载向远方。
“好美！”凝书笑道。
“看，眼前这一幕就是我一生所愿，愿世间处处有这样的风景，只可惜这心愿，有些遥不可及。”
“你只要尽力就好，而且，我当了你那么久的夫子，也能理解你。”
“夫子……对了，还没告诉你，明天比完最后一场，以后我就要离开尚文院了。”
“别说下去，那天我听到了。”
就在此时，玄清右手一阵颤动。
“师兄，怎么了？”
“进来之前我留下一道符印，若有人靠近我能察觉。看来附近有百花岭的弟子巡视，你快些找到仙草，我出去替你望风。”
“师兄！”凝书有些不舍，不舍此地少了一人，在如此美丽的风景中，两个人与一个，竟好似天与地的差别。可她也有些犹豫，只是就这样轻轻呼唤一声，看师兄的背影消失，她也忘了来此最初的目的。
“走开！你踩到我了！”
不经意地走动，脚下突然传出人声，凝书挪开脚步，只见花从里飞出一只粉蝶，变作一位美丽女子。
“疼死我了！”
“你是……”
“吾乃百花仙子，此地之主，你是何人？”
“瑶宫弟子凝书，见过仙子，无意惊醒了您，还请见谅。”
“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躲在花从里看戏……你，先解释清楚为何来此。”
“回仙子，正值昆仑大会在此地举行，还剩下明日最后一场，是我师兄对神火宫大弟子，听说也是他的一位故人。神火宫招式带着火毒，我担心他会受伤，所以来此想采一株无忧草，以备不时之需。”
“你喜欢你师兄？”
“啊！”凝书一惊，支吾道：“您如何知道？”
“这有何难，看你此时神情就知道了，你师兄可知？”
“没有……”
“那你就去告诉他呀！”
“可自古以来都是男子先言明心意，且他似乎无意儿女情长。”
“你不说如何知道？万一他脑子有些愚笨怎么办？”
“他……”
“仙草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再收下一样东西。”百花仙子手捧两块形似上弦月的鱼纹玉石，都已缀好罗缨。
“这是……”
“此物名为紫霞双鱼佩，你与意中人各执一半，若是有一天看到两块石头合在一起能发出光来，那么你们就能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真的？”
“当然，这是西王母留下，上面有她的福佑。若真显灵，以她老人家的威名改一改鬼界生死薄，保佑两个人一生平安，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太上忘情，西王母这般境界，怎会有此物？”
“西王母十分疼爱弟子，生怕她们被居心叵测之人拐走。当年昆仑出了一件大事，在那之后她便造出此物，谁若在她面前提一‘情’字，就带着自己的情郎拿这两块石头一试，若发光，她便答应将其逐出昆仑，还以自由。西王母神隐之后，这石头留下来被我捡到。”
“竟是如此贵重。”
“凝书，明日比试结束后你就带着两块石头，其中一块送给你师兄，向他表明心意好不好？”
“这……”
“别犹豫了，拿着，看你如此真诚，相信早晚有一天，它一定会发光的。”
法阵中的云遥紧紧捂住胸口玉石，自言自语道：“仙子呀仙子，真有你的，掌门还给你，你就扔给我们。可话说回来，这石头真的有用？雨蝶拿着另一半，第二天就遭遇不测，是因为她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我是不是想得太远，还是先看下去。”
“多谢仙子，师兄还在外面等我，晚辈先行告辞。”凝书一一接过，转身就要离开。
“回来！”百花仙子大喝。
“还有何事？”
“方才我暗中观察，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你爱慕的师兄？”
“是呀……”凝书微红着脸答道。
“他的样貌太平凡了，我即使撮合你们，恐怕也算不上功德。”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凝书，他怎配得上你？你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他的天真、癫狂，刚正不阿的品性，还有心系苍生的情怀。他不管本领多大，斩妖除魔立下多少功劳，永远用一颗最真的心去面对天地间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在瑶池飞瀑上初见时，我的确对他有些失望，可就像他所说那样，没有人会去了解他。而真正了解他的人，作为夫子的我和一起练剑的玄真师兄，都为他而折服。就在方才听到他那番话时，我想，我的心这辈子应当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