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旧梦梦付东流
第六颗蚌珠猛然将他们送进一片火海,火势滔天,浓烟弥漫,几人正准备御敌,只听炎钧喊了一声:“别怕,都是假的。”
幻境中的火焰果然就这样穿过他们身躯,感受不出一丝灼热,沾不到一缕烟尘。
只见火海中站着一位身披红褐道袍之人,半空中一团团火焰绕他旋转,他随意抓住一团向天一扔,便化作一道火柱直冲向云端,而云端上似有一具身影。
“师父……”炎钧望着火中之人,轻声念两字,因为顾及到一旁有碧水城弟子,不愿露出自己身份。
云遥向四周望去,火海之外围着许多弟子,其中一些面孔甚至不太陌生,只是比他记忆中的人都要年轻许多,而这里他也曾来过。这便是昆仑大会举行之所,地处百花岭中,三百年前后,仍在同一个地方,几人所处之位恰巧是正中央擂台,火海中施展奇术的无疑便是炎钧师父,年轻时的霄燚真君,当年的他与现在也无多变化。
然而一旁三人却早已愣住,槿汐喃喃道:“这当真是弟子比武?”
上官玉道:“总听师父埋怨我们这一代不甚争气,还以为是他们说大话,看来果然有些道理。”
扁桓心道:“虽然幻境中感受不到他们的气,但的确自我入门以来,昆仑大会从未如此壮烈过。”
苍穹中另一具身影仍旧高挂,只是在滚滚浓烟里有些模糊,擂台已近乎焚毁,地上全是火焰,毫无他的容身之处,而天上到处是浓烟与焦石,连云都被烧得一片红一片黑。
扁桓心道:“这名神火宫弟子不知身法如何,可他全然用火来代自己行动,恐怕再支撑不了多久,等火势熄灭,他就要走入败局。”
“神火宫一向如此,他这么做也没错。”槿汐道,“他往下毁去了擂台,向上烧红了天空,可见有多想取胜。”
上官玉颤栗道:“换作我们这一代寻常弟子,只怕早已化为灰烬了,而他也要被判刻意重伤,不对,是杀人。”
就在此时,地上男子开始凝神聚气,八方火焰皆向他涌去,在他头顶汇作一位浑身闪耀火光的巨人。
“怎觉得有点面熟?”
云遥正疑虑,只听见如鸳大喊:“是祝融!神火宫里的祝融神像。”
“没错,还真是!”
“难道此人便是霄燚真君!”槿汐适才恍然大悟,饶是碧水城对神火宫如此了解,也从未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道法至高者,但凭这招式终究还是辨认出来。
“一定是他!”如鸳道,“果然是个纵火奇才,当年便已达玄火之境。可惜呀,若是真正的祝融之魂在他手中,只怕在人界所向无敌了。”
一旁炎钧沉默不语,望着当年师尊身手,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丝艳羡。
而另一边,浓烟渐渐散开,玄清道长立在空中,一身衣物被焚烧得破烂不堪,脸上也扑了许多尘土,然而比起对手,他的神情却十分淡然,仿佛已等到致胜之机,带着一缕微笑。
火焰巨人足有十丈长,玄清停留在与他胸口一般高之处,被几十柄剑光所环绕,在黑云蔽日、异常昏暗的苍穹下无比耀眼。
围观众生仰天,只见火焰巨人咆哮,挥舞遍燃烈火的双臂朝着玄清扑来,与此同时,所有剑光汇成一柄巨剑,伴随玄清大喝,直刺去。
“万剑归一!”
光芒让眼前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刹那间云遥想起许多事,在大叔赠予他的那本书册中便有名为“万剑归一”这一招,别的招式他都小有所成,至少能够施展出来,然而这一招却百思不得其解,因未曾亲眼所见,始终悟不出。
方才一幕对他而言如醍醐灌顶,只是他未曾想到这一招竟在玄清师伯手中使出,亦不料会有如此巨大威力。
他带着疑虑转过身,才发现吕长歌早已离开这里,不在法阵中。
待光芒散尽,年轻的霄燚真君掉出场外,虽然倒下之处与擂台边不过咫尺,可按规矩他已输了。
胜负分出,这一届昆仑大会也宣告结束,四周响起经久不衰的欢呼,而玄清道长就在他身边,踩着脚下被火焚黑的石台,蹲下身朝他伸手。
炎钧微微道:“看来他们比我想象中还要熟悉。”
真君倒地后长久不起,仿佛终于卸下包袱,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懒散道:“让我安静躺一会儿。”
“起来,别装死了!”玄清一把将他拉回台上。
“我可没输给你,只是……”
“我知道,此地气候不适,借口我早替你想好。”
“那可有劳,话说,你究竟使了多少功力?”
“问这作何?”
“我想知道离你究竟还有多远,若是太远那就索性倒下不走了。”
“别难过,这比武大会我不能再来,下一次没有人与你争第一。”
却见他转身略带忧愁离去:“我也不会再来了。”
“为何?”
“你不在了,谁配当我的对手?”
人群渐渐散去,玄清走下擂台,凝书和玄真早已在此等候。
“师兄,你有没有受伤?”凝书关切地问道。
“没事,只烧到衣物而已,我一直躲着。”
“这样……”凝书勉强的笑容里却带着一点失落,双手放在身后,紧紧握着一株青草和两块玉石。
“师兄,我……”
“师兄,拿着!”就在此时,凝心赫然现身,手握一枝娇艳的红花,递到玄清眼前。
“凝心你……你做什么?”
“送给你呀,给我心中的大英雄。”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慌失措,玄清瞪着双眼问道:“凝心,是你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
“白痴,还要我把话说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懂?英雄配美人,你是最伟岸的英雄,我是最美的人,所以……”话说到一半,凝心依靠在他的肩膀,笑容里娇羞难掩。
“别走别走,快回来看热闹!有人表心意了!”散去的诸派弟子尽数折返回来,紧紧围住四人。
一名老者挤进人群中大喊道:“玄清,你小子藏得够深!”
“师叔,我是冤枉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行了,别在这里让人围观,你们赶紧跟我回去,回去之后我就告诉掌门此事。”
两块玉石仍放在手中,但那一株无忧草,却从凝书的指缝间滑落,这一幕如晴天霹雳,痛击她的心扉。
万仙宫中,这位长老与芳铃共同立在石阶前,朝诀薇掌门俯身伫立。
“真有此事?”掌门问道。
“千真万确,昆仑诸派可以为证。”
“凝乐,你又有何事相禀?”
“回掌门,先前凝心师姐向我讨教如何俘获他人之心,我有意与师姐修好,不愿树敌,知会她一二。然听闻昆仑大会一事,才知她所指之人是玄清师兄,故来禀报。”
长老叹道:“我看您不如把心一横,将凝心逐出师门,一了百了。”
诀薇掌门摇首:“不可,只有我知凝心身世,其父我们不便得罪,当年前辈托付,我答应过好生照料她。”
“可是成为长老,也需摒弃尘缘,何况玄清是下一代瑶宫乃至昆仑的屏障,怎可被儿女情长左右?”
“我倒认为,他带着凝心负重修行也无妨,经历才能放下。”
凝乐道:“这是否对凝书师姐不公,同样肩负重任,她需斩断一切,别人却不受束缚。”
“胡言乱语,长老之位岂可与掌门相比?且我总觉得他们难以留下,只有凝书会永远在此。”
“那依您之见......”
“不用管他们,只要昆仑有事,记得回来就好。”
凝乐道:“我还担忧一事,我怕凝心师姐有所盘算,并不是发自肺腑。”
“我明白你的话,当初谁继掌门,她应还将此事算在玄清头上,但我了解玄清,我想应不必担忧。”
第七颗蚌珠在瑶山主峰的望雪崖,凝书一人伫立此地,脸颊一丝泪痕结出冰晶,忽听闻身后人声,她收拾面容,不想被看见如此狼狈,然而似乎为时已晚,她索性藏起来,躲到亭台柱后。
走入眼帘的二人,她也再熟悉不过。
“凝心师妹,你找我来此地作何?”玄真开口道。
“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玄真苦笑,“什么忙是师兄帮不了,非要请我来帮?”
“我想让你和我幽会。”
“什么!”
“别高兴太早,做个样子而已。”
“可玄清师兄他……”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他?我只是报复他而已。”
“报复?师兄做了什么错事,值得你这样去报复?”
“他做错了什么,难道你还不知?”
“都是胡言乱语,我问过师兄,也相信他绝不会撒谎,传位是掌门之意,他从没有干预其想法。”
“我偏不信,哪怕他对我没有非分之想,他在意的是凝书,凝书就要成为掌门,我也该让他清醒。”
“所以你就这样做?”
“没错,我就要让整座昆仑见证他好事成双,既摘下头名,又拥我入怀。而后,再让他体会从山巅摔入谷底是何感受。”
“你根本不了解师兄,我只怕到时候你会泥足深陷。”
“胡扯,我还会看上他不成?你别废话,就说愿不愿帮我。”
“不愿,我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人,但你放心,我也暂且不会告诉他,希望你早日回头。”
“你不帮也罢,有的是人甘愿,等到我彻底俘获他之时,随意寻个人便好。”
第八颗在圣地后的山谷中,十二尊铜人立于一旁,而玄清和凝书就在法阵两边,隔着云遥等人对望。
“师兄,你不相信我所说?”
“当然信,你怎么会说谎?”
“那你还能笑出来。”凝书焦虑。
“我是笑她这可笑的计谋,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
“师兄,你赶紧去和她说清,了结这出闹剧。”
“那岂不是让她更加愤怒,没准会牵连你。她只要问一问那天的弟子都在何处,谁常爱去那里看雪,也许便能猜到谁在旁听。”
“对我来说,那也好过现在……”凝书低声自语。
玄清道:“随她去罢,她想怎样就怎样,我平定世间绰绰有余,带一个人增长见识也无妨,倘若能改变她,让她变得对瑶宫有益,倒是件好事。”
“你会假意迎合她?”
“怎么可能,我还是我以前态度,凝书,这天地之大,不知还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我可没有功夫去琢磨这些事。”
“可是我害怕……”
“你怕什么?”
“其实你对师姐也不够了解,她虽性格孤傲,处事极端,但若真遇到能托心之人,她也有千般好处,在她因掌门一事恨我之前便是如此,再加上她与世无争的美貌,我怕,怕你真的会喜欢她。”
“那岂不是正好?这山上我就看她一人有些不适,若我真能喜欢她,那此地对我而言,就无可挑剔了。至于她之后打算如何报复我,我其实真的不在乎,我心中装下了天地,只能再勉强腾出这狭小一角,不会有更多心绪。”
玄清的背影渐渐远去,山谷中只剩下一位失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