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旧梦千峰云起
一晃又是一夜，飞瀑之下，溅起的浪花洒落在凝书衣襟。此刻，她泪眼朦胧，手握两块黯淡玉石。
听说，它们是会发光的，可对于自己而言，那一天已遥遥无期。
她缓缓抬手，托着紫霞双鱼佩的掌心微倾，苦笑着看它们落入清澈透明的池中，泛起阵阵涟漪。巧的是，两块石头静静沉在几株水草旁，仍不过咫尺之距。
“凝书！”
一声呼喊，转身只见诀薇掌门匆忙走来。
“师父。”
“为师正找你，为何突然一下少了三个重要的人？我问那些家伙，一个个全都摇头，也不知是故意瞒我，还是确不知晓。”
“师父，凝心师姐和玄真师兄无法割舍尘世中的事，下山离开我们了。”
“别替他们辩解了，讲得那么委婉，不就是怕死？我又没说不肯放人，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难道临走也不见我一面？”
“师父请看开，您贵为掌门，这等凡情也不必太过介怀。”
“玄清呢？他也走了？若是如此，我们不知会丢掉多少胜算……”
“他没有离开，只是去东海外寻一件神器，此物在手，才更有胜算。”
“他这样对你说的？这番话是否能信？”
“他一定会回来，我相信。”
诀薇掌门轻轻叹息，打算离开时却又被凝书唤住。
“师父。”
“还有何事？”
“您让我考虑的事，我已想好了。”
“如何？”
“弟子愿继任掌门之位，了结一切尘缘，忘却俗世贪爱，为本门发扬光大、传承千古而竭心尽力，绝不会让瑶宫败于我手。”
“好孩子……”
不知是否因明珠姑娘法力逐渐微弱，最后一颗蚌珠连光芒都不再耀眼，余晖中尽是叹惋和幽怨。眼前一点点清晰，法阵里众人只见熟悉而陌生的一幕，这个地方，他们在之前的幻境里的确来过，可此时却差点认不出了，四周的亭台尽数倒塌，终年不败的奇花异草虽难以点燃，但也被战火和硝烟抹去了光彩。
苍穹漆黑一片，像是在一个夜晚，但火光却将此地照得通红，地上躺着不少身着瑶宫弟子服饰的人，有的尚且微微抖动，仍有气息，但也并非所有人都这般幸运。
除了倒下的一众弟子，地上还盘踞几条长龙，青黑肤色，一口獠牙，龙爪更锐利无比，几条黑龙面相异常凶恶，但此时也筋疲力尽，想来是难抵众多人合力围剿，倒地奄奄一息。
地面如此，天空也一刻没有停息过，漆黑天幕中似有云雾翻滚，只是难以看清。剑光像流星一样舞动，每一缕光芒都是一位昆仑弟子，十数条黑龙被群星环绕，奋力反抗。一落地便化身成一位武将，漆黑鳞甲，手执各式长兵，一飞天则恢复龙身，翱翔于苍穹里。
“奉吾皇之命踏平昆仑，斩尽西王母余孽！”
“无关人族速速离去，可免一死。”
震天的呼啸声此起彼伏，荒乱中，凝书一路奔逃，衣衫已沾上不少鲜血和尘土，主峰中央，庄严肃穆的九天玄女神像横躺在地，她来不及停留，一跃而过继续向前，前方，正殿万仙宫已是一片废墟，比山上任何一座楼阁都要毁得彻底。
正殿后是什么？云遥先前从未想过，平日里只见雾气缭绕，而此时终于看清。一尊玉雕神像赫然立于此处，比主峰玄女像高出数倍，一位雍容尊贵的妇人模样，头顶冠冕，身着华服，无疑这便是西王母，曾经昆仑的主人。
神像下方两具身影，诀薇掌门与一位身披重甲、手持三叉戟的龙将僵持，赶来的凝书从身后偷袭，一掌击中他后背，龙将一阵颤动，却未曾倒地，高举兵器转身刺向凝书。
“快躲开！”
或许凝书已与那些黑龙交手过，一时轻敌，全然忽略眼前这位龙将，只见装束就绝非等闲之辈。她丝毫未曾料到自己全力一掌竟如此微弱，好在师尊一声提醒，她的左肩被长戟刺中，却及时躲过，不曾危及性命。
“吾之龙血，固若金汤！”
龙将拔出三叉戟再度向凝书袭来，不料诀薇掌门顿时窜出，从身后牢牢控住他，双手努力按下兵刃。
“师父！”
“凝书，快杀了他，他一定就是这些黑龙的王！”
“可是……”
“快，时机不容有失，他的铠甲刀枪不入，龙血力量远胜我等内力，若非招式有所欠缺，为师早已无命见你。外伤内劲都奈何不了他，头是唯一弱点，用尽你所有的力气打来。”
“可那样一定会连累到你。”
“从你答应我继任掌门之时，为师已了无牵挂，随时准备殊死一搏。”
凝书捂着伤口，强忍肩上剧痛，可一举一动却无比犹豫，最好的机会也一点点逝去。
被制住的龙将努力挣扎，忽见头顶两条黑龙飞过，高呼：“助本将一力！”
黑龙得令，即刻落地化为手握长矛的龙兵，从苍穹中呼啸而下，其身手之敏锐，速度之迅捷，不留给她丝毫躲闪之机。
一道白光闪过，两名龙兵被退回天上再显真身，诀薇掌门依稀望见一只右手伸来，抓起龙将颈下的盔甲，从她身边夺过，朝着天空奋力一扔，扔进黑云里。
玄清道长立于二人身前，手握古朴重剑杵在地，剑身包裹铁链，显然不是之前那一柄。
“玄清！”
“师父，我来晚了。”
“不怪你，是敌人攻得太突然，想必他们耐不住性子，比说好的时日早了许多。”
“可是这里……”玄清环顾四周，眼神变得空洞。在这冷风中，漆黑的苍穹下，远处熊熊烈火投来的余光照着他脸上挥之不去的愁容。
此剑无疑便是“承天”，可眼下谁也顾不上此事，掌门和凝书对这柄神剑只是多看一眼。
方才跌倒的凝书捂着伤口起身，扯下一块衣角为自己包扎，玄清上前问道：“你怎样？”
“我无大碍，师兄，你快去救他们，许多倒地之人尚有气息。”
“我……”玄清无奈道，“可笑我只懂得杀与护，对濒死之人却不知该怎样救活，对了，玄华师兄在哪里？”
“顾不上这么多了，”掌门道，“敌军未撤，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凝书，昆仑各派情势如何？”
“皆死伤惨重，不过没有哪一派能比我们，敌军大多力量都集结于此。”
“看来他们早已查清，瑶宫所在的位置正是昆仑龙脉之处，只要砍断这里，毁山之日便不远了。希望各位同盟稍作休息之后能来援助我们，毕竟昆仑倒塌非一派之事。只要我们继续撑下去，等到天界的旨意。”
“天界！师父，你怎会知道？”玄清大惊。
“师兄，对不起，我将你与上仙所谈都告诉了师父，因为她始终害怕你一去不回，我为了让她放心……”
“算了，不是说这的时候。”玄清道，“可有查清敌人来历？”
凝书答道：“他们是龙族中少见的黑龙，修行虽不比天上神龙，但性情十分凶残，现在只知这些。我听那些黑龙所啸，似乎他们的首领对西王母怨恨极深。”
话语间，被击退的龙将再度回到地面，扬起手中三叉戟指向他们。
“就是他？”
“不错，一定是他！”诀薇掌门坚毅地告诉玄清。
“对付他何须此剑？不知上仙是故意耍我，还是低估我，高估这家伙。我为了寻剑，没能护住同门，将来若登天界，必要当面讨个说法。”玄清一阵摇首，将剑立于一旁石缝中，回到此处摩拳擦掌，却忽然被拦在身后。
“师父你！”
“我来对付他，你与凝书护住此地，尽力去救回本门中人。”
“可你未必能敌得过他。”
“这些黑龙虽然强大，但他们的首领并没有高出太多，为师与他周旋一阵不成问题。”
“明明有我在，您这是何必？”
“我怕你真如上仙所说重伤了他，最终难辞其咎。玄清，你为本门立下多少功劳，为师都看在眼里，可我却从没给过你什么，连你的修行都是自己所悟，师父与昆仑诸派掌门早已跟不上你的步伐。这一次难得的机遇，师父一定要为你保全，将来你身居九天之上，世人为你筑庙修祠，日夜朝拜，为师若泉下有知，也会为我这个徒弟骄傲。”
“师父……”
“放心，他招式愚笨，没有完胜我之力，若真耗到我死，那时你也可一举擒下他，你和凝书快去救人，另外护住西王母神像和瑶池重地。所有敌人死伤，都算在我头上。”
“师父！”
“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