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剑宗
黄昏将至,西南方山顶,载物阁中堆放着万千书籍,少许弟子在此静静翻阅。
“今日时辰已到,准备关门了。”孟章手握钥匙踏入阁内。
年轻弟子们闻声,一个个相继离开,有些人手捧几卷带回自己屋中。而就在此时,一个陌生的黑衣人却步入他眼帘。
孟章不仅帮忙处理门中事务,有时也会代掌门抛头露面,故而昆仑诸派有些名气的杰出英才,他大都识得,然而此时眼前之人却实在陌生。
“阁下是……”
“炎钧。”
“有所耳闻,你是替洛师妹疗伤,来此地照看她的。”
“惭愧,其实她已然无恙,只是诸多人不太放心,我才来贵派叨扰。”
“言重了,阁下在本门住得可还习惯?我身为主事弟子理当好生招待,然而门中事务繁杂,多有怠慢。”
炎钧笑道:“看来定当是孟章师兄了,久闻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至于这里,一切甚好,我也是才听闻贵派中有这样一处宝地,藏尽天下诗书名卷,特来拜读。”
“门中弟子借书离开,这里的簿上都会记下。阁下非门中人,若有书册想要带回客房中,还请知会于我。”
“不必了,我很喜欢此地幽静,多来几趟也无妨。若无事,我便先行一步。”
两人擦肩而过,孟章环顾堂中四周,渐渐盯向里屋房门上的大锁。锁未打开,但似乎有些横挪。
“阁下请稍等。”
“孟师兄有何指教?”炎钧也顺势停下脚步。
“你可望见有人碰过这一把锁?”
“未曾注意。”
“这一间屋中存放的是本门历代人事变迁,虽上了锁,但我也多次嘱咐年轻弟子不可靠近。”
炎钧道:“师兄莫非以为是我碰了?”
“不敢,只是多余一问。”
炎钧不再回话,安静地走出屋外,却又听得一声叫喊:“请问……”
“还有何指教?”
“贵派大弟子,你的师兄焱晖近来可好?二十年前他在昆仑大会败于我手,听闻是事出有因。虽胜之不武,但本门弟子不可再度前往,所以我心里多少对他有些歉意。”
“原来是为这事。”炎钧笑道,“孟师兄多虑,他一向如此,输了只会找借口,是生是死都不必你费心。”
空旷的演武坪上,云遥已不知等待多久,原本练功的弟子离开大半,眼看天要黑了,元祺这才赶来:“久等了。”
云遥埋怨道:“你跑哪里去!之前不是还在书院?我都等得快睡着。”
“师父外出云游,这一脉的事都交由我来处理,费了些功夫。”
“师父!”云遥突然一惊,“对了,我居然忘了自己还有个师父,这段日子只顾照看她们。”
“你呀!不过也无妨,咱们师父也是经历大风大浪的人,不在乎这些俗世尘缘。别废话了,拔剑出招!”
纯影与荡魔,两柄剑在夜空下舞动,有了先前过招的教训,元祺已预料到眼前之人必定又进一步,不过他终究还是低估。
十招之后元祺便落下风,无论剑招、身法、力道皆是如此,更惊讶的是,连自己的灵力也被凌驾。云遥亦没想到就这样占尽优势,曾经在自己眼中如此厉害的师兄,与先前楼兰王、心渊魔相比顿时逊色不少。
元祺不甘就此认输,挥剑猛砍,竟在刹那间,将荡魔剑劈断。
“师兄,这......”
“算我输,只不过没想到,你下山历练这一遭,剑承受了太多,早已不堪重负,我奋力砍下去,算是彻底令其解脱。”
“没有了剑,我该怎么办,难道换回我自己那柄破铜剑?”
“你别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云遥紧抱断剑坐在草地,想起陪伴这一路,心中不舍。
元祺笑道,“师父虽没回来,不过此时他那藏剑室的钥匙,就在我手中保管,走,师兄带你挑一柄更好的。”
“可等到师父回来……”
“等他回来,你已用顺手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那就听你所言。”
此夜星月黯淡,两人借夜色掩护潜进太阳院。长老起居之地,寻常弟子这个时辰不该前往。
走进藏剑室中,云遥正想点燃一根蜡烛,元祺赶紧一手扑灭:“别乱来,玄华师伯和玄关师叔也住在这院中,被他们瞧见不好。”
“那怎么挑剑?”
“师父也没收藏多少,把这些剑全搬到你屋里,挑好了再还回来。”
“这样做是不是太傻,要不等明日天亮了再来?”
“天亮就不好进出太阳院了,赶紧来搭把手。”
两人一共抱起二十余柄,悄声搬到云遥屋中后已是喘着大气,点亮火烛一看,却好似从天上掉到地底,这些剑无论成色还是质地都远无法与纯影、荡魔剑相提并论。
“看来还真没好货,师父一点也没说假话,这么多年都没能寻些好剑来撑门面。”元祺叹道。
“师兄,就这两柄好剑,也需要在他屋后特意修一座藏剑室?”
“你有所不知,当年他们那一代还是年轻弟子,听说他这屋原本是为玄真师伯准备,师伯离开瑶宫,所以就留给他了。”
“原来如此。”
“云遥,你把灯熄去,听说有些绝世好剑在灯下看不出异常,要映着月光才会有玄妙之处。”
云遥熄去烛火,只觉屋中一片昏暗,连月光也无法拯救这些破剑。
元祺略觉尴尬:“若是这些剑从中挑一柄,你能否接受?”
“以前还行,可佩荡魔剑之后就不行了,无法接受这种失落。”云遥答道。
“人都是如此,只能等师父回来了,我先走一步。”
“别走呀,这些剑……”
“劳烦你搬一下。”
“师兄你!”
“师兄和你说笑!今晚实在太累,你先藏好,明晚再来搬。”
云遥又点燃蜡烛,握在手中推开门送师兄两步,却只见门外赫然立着一具身影,举起火光一照,吓得两人浑身一抖。
“掌门!”两人齐声呼道。
凝书先前见屋中一片黑暗,以为屋里人已然歇去。万没想到突然亮起火光开了门,这下也让她微微一惊。
“掌门,您来弟子的屋外有何指教?”云遥低着头,借火光看见佩带在她手腕的沧海明珠,想起之前种种,想起自己这间屋曾经的主人,问道:“莫非是睹物思人,想念玄清师伯了?”
“你闭嘴!别在掌门面前说这几个字!”元祺悄声提醒他,却未见掌门显出异样,只因他也不明这几人间有何渊源。
凝书不作回答,像是默认,反过来问道:“你二人半夜躲在屋中作何,先前竟不点灯?”
“我们……”
凝书微微侧目,看到屋中摆了一地的剑:“这不是你们师父之物?他外出云游,你们搬来他的藏剑作甚?难道他出了事,你们已抢着瓜分?”
“不,并非如此!”元祺匆忙道,“一言难尽,掌门师叔请屋中坐,弟子慢慢与您解释。”
云遥连夜去伙房烧些水,泡一杯茶端来桌前,凝书听着元祺解释,稍稍点头:“原来如此。”
“掌门师叔,云遥他天赋异禀,没有一件神兵利刃着实可惜,然荡魔剑已断,不知门中可还有称手的剑尚未认主,能赐予他?”
凝书道:“法宝是不少,然而剑,若连你们师父这里都没有,整个瑶宫便是没有了。”
“那现铸一柄如何?”
“铸剑?你会?”
“弟子不会,只是请教掌门是否有铸剑之人可以相助。”
“本门素来以女子为主,虽也收不少男弟子,但大都是只会舞文弄墨之人,偌大瑶宫,连找到一个像他一样会生火做饭的都是不易,铸剑之术就更勿谈。”
被掌门指着夸了一番,云遥顿时脸红,可剑无着落,终难掩愁绪。
屋中沉寂一阵,凝书掌门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望着云遥道:“这样好了,本座书信一封,荐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一定能找到称手的剑,呈笔墨来。”
“是!”
云遥端来笔墨,凝书挥笔写下一行行秀美的小字,两人守在一旁不敢偷瞄。写好之后晾了片刻,凝书将那一页纸封入信中举来,云遥双手接过:“掌门师叔,这封信要送给何人?”
“南海剑宗的宗主。”
“南海剑宗?”
“那是一座俗世门派,不过其宗主也曾是修仙之士,是我的故人。那里的人称他为剑尊,你也可如此称呼,他一生嗜剑成痴,收藏天下名剑无数。纯影剑便是他当年离开得太过匆忙,落下一柄。”
云遥和元祺一惊,心中似已猜到这个名号,但亦不敢过多言语。
凝书接着道:“那里最近出了些事,这几年不是很顺,你去往之后切记循规蹈矩,不可嬉笑、轻浮。剑尊若有差遣,你尽力相助于他,以作答谢。”
“遵命!”
第二天一早,孟章便匆忙来到万仙宫中,凝书正于殿上闭目养神,微微睁眼:“何事?”
“师父,听闻您要让云遥前去南海寻剑?”
“正是,有何不妥?”
“师父,按照门中规矩,未在尚文院完成修学的弟子是不可随意下山的。之前他们二人去找雪莲、息壤和眼泪,归来后您未作任何处置,已让少许弟子略有不满,此番不可再让他离开。”
“你所言有理,然而却是来晚了些。我给故人的信已写好,千言万语变为白纸黑字,难道要让我收回来,撕去不成?”
“师父若当真想念剑尊前辈,可另遣他人送信。”
凝书摇首道:“不可,别的弟子皆不合我意。我要让他亲眼看一看,何为英雄传承。”
“师父,弟子不明此言。”
“不必多说,就这般定下。至于尚文院的事,大多弟子已提前考过。不如就让祝夫子一同前往,有不解之处随时请教,这样便不会耽搁。”
“可她的伤……”
“我们几位长老都已看过,并无大碍,她也正需下山走走,散一散心。”
“师父,还有一事。”
“说。”
“未通过的不只云遥一人,还有洛轻雪洛师妹,若是夫子离开了,那她如何?”
“让她一并前往,此事不必再提。吾观之云遥已达五行境界,两个丫头至少也修到四象,去一趟南海并无大碍。”
“是……”
孟章退去,大殿里却满是疑云,就连掌门自己,也为方才的话而不能释怀。
凝乐呢喃着:“这三人修行之神速,即使当年玄清师兄,也望尘莫及了。”
晌午时分,三人立在山门外,已然换上俗世间的衣物。云遥踮起脚朝里望去,迟迟不见那身影:“怎么还没来?”
炎钧道:“急什么?要回世间,自然得稍稍打扮。女子爱美乃是常情,这种等候将来可有你受的,早些习惯为好。”
“我就不会那么麻烦。”一旁洛轻雪嘀咕。
“我说的是女子,你凑什么热闹?”炎钧道。
“你!”
“别别别,我错了,小心肝火过旺。”
“哼!”洛轻雪瞪他一眼,“说起来,我们是不是走得太急?我本该去向孟师兄道一声谢,正想不出理由跟你们一块儿下山。”
炎钧道:“不用了,你们那位孟师兄一看便是好人,帮这点小忙一定也不会放在心上。”
云遥问道:“炎钧,你真的不用回神火宫复命,这就和我们一同前去?”
“不用,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又睡着了,通常一觉得好几月才会醒来。”
话语间,雨蝶缓缓走出山门来到眼前,在门中见惯了那青衣素颜、出尘于世的模样,先前重伤时更憔悴无比,如今换回凡间装束,浓妆淡抹,艳丽无双,群芳难逐。
“抱歉,久等了。”
“没事。”云遥笑道,“那我们这就启程去南海?”
雨蝶道:“先下山一趟,我想去见一个人,道一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