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盐帮
夜幕下，月光照在海面，白衣少年驾船直奔灵芝屿而行，他为船身贴上符印，临近海岛时依旧阻挡不住水下怪物袭击。
眼看抵达岸边，数十只水怪刮起漩涡，船奋力冲去，撞上石壁摔得粉碎，幸而他翩然落地，登岸后一路狂奔扑上山顶。
山顶宽阔平坦、一览无遗，处处有火炬照亮，北边一座巨大的宫墙院落想来就是盐帮帮主所住之地，但此刻闯入这里的人不知不觉已深陷万般险境中。
环岛所有鱼首人身的水怪全数登岸，手执各式兵刃，将剑心团团围住。
几番争斗，少年体力愈发不支，喘起大气，行动也变得缓慢，水怪们见难以取胜，转而远远退开，从四周搬来巨石朝广场中扔去。
剑心匆忙躲闪，却早已精疲力竭，不慎被两块巨石砸中，口吐鲜血，紧接着又一座飞来，性命已危在旦夕。
此时，只听闻夜空中一声虎啸，英姿从天而降，洛轻雪高举双锤“鬼牙”，将这一座巨石砸成粉碎。
四人也随即落在他身旁。
“你们！”
洛轻雪无奈道：“你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能不能懂点事？若你有三长两短，对得起玄真师伯？”
“师伯……”
“你爹就是我们的前辈，要不然我才懒得管你！”
“手给我。”雨蝶走到剑心身前，拾起他的衣袖运功，浑身绽放碧绿光芒，一点点相传。
顿时，剑心浑身的伤口不再流血，更觉得力气缓慢恢复：“祝姐姐，这是......”
“此乃妙法回春，家师传于我的心诀。”
炎钧道：“敌人甚多，我们三个迎敌，祝姑娘你来援后，顺便照看这个拖油瓶。”
“你！”剑心憋得脸通红，却又无话可说。
怪物越来越多，更有些飞在天上，炎钧忽觉不妙：“我一直以为，只有那些被骗来的江湖高手成了水怪，原来他们是负责与岛上人钱货两讫，实则方圆数里所有生命都成了傀儡。”
洛轻雪皱眉：“这也太多了，我只能单对单近身搏斗，如何是好？”
云遥竖起手中铜剑，白光冲天画出一只鸿雁，施展“落星飞鸿”一式，剑气如暴雨倾盆而落，然而却丝毫阻止不了它们步步紧逼。
“若有一柄称手的剑就好了。”云遥暗叹。
炎钧道：“这些家伙皮糙肉厚，千万小心！”
所有怪物扑来，三人挥舞手中兵器一一击退，雨蝶全力施法召出金光护盾，这一招“梵天护”，却只留给了剑心。光罩中的他仿佛与世隔绝，不必闪躲，也不怕利箭和巨石飞来，可看着眼前几人似乎被逼入绝境。
“不能不管，不能让他们瞧不起我。”剑心右手显出一道泛光符印，穿在左手剑上。
光盾挡下一切，为他争得许久的吟唱之机，眼看四人越发疲惫，一脚踏在鬼门关。忽然，成千上万的符纸自剑心手中飞出。
“兵解！”
所有鱼首怪被贴上一道符纸，相继倒下，再也无法动弹，众人化险为夷，长舒一口气，洛轻雪道：“你小子还真有两下！”
“我们是不是该去找那位帮主？”云遥话音未落，忽而感受到脚下大地颤抖。
众人左摇右晃站立不稳，齐身望向北面，只见那座华丽的宫墙院落拔地而起，土石落尽，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鱼首怪。
一脚落地，虽步伐缓慢让几人很快躲开，然而大地一震，广场上贴满的符纸掉落一大半，成千上万怪物再度复活。
洛轻雪面朝这巨大首领，举起双锤全力迎上，一记虎啸砸中其身，它却稳如泰山一样将自己远远退开。
“没事罢！”云遥上前问候，却因为先前的事埋下心结，不敢再轻易触碰她。
“我还好，可是这家伙……”
环顾一周，天上地下也被围得水泄不通，正跃跃欲试。
雨蝶取出横笛，吹奏仙曲入梦调，然后四周毫无变化，却是几人率先撑不住。
云遥捂着双耳：“快停下，否则我们该入眠了。”
雨蝶戛然而止，无奈摇首：“看来只能在比武擂台上用，且这些怪物早已没有心智，不会入梦，亦或许是我道法太过低微了。”
“只剩火攻了。”剑心道，“它们皮糙肉厚似铜墙铁壁，就算一剑贯穿，在诡异药物下说不定也安然无恙。”
说罢，他再祭出一张符纸，穿在剑身一扫。
“煌火！”
只见划出一圈火焰，将四周水怪尽数击退。
“看来火真有用，继续呀！”洛轻雪催促。
“只能做到这一步，我所有符法皆会，但皆止于此。”剑心惭愧。
“火……炎钧！”云遥大喊。
炎钧沉思片刻：“或许我能让这里一切化为乌有，不过，你们会否责怪我又滥杀无辜？”
“不会，若为了苍生只能如此。”雨蝶道。
“但我也怕误伤你们，对了，方才那护盾！”
“我可以一试。”雨蝶道。
“好，那就赌一把。”
雨蝶再次结印施法，施展“梵天护”，比先前更加璀璨明亮的金光护盾罩住四人，紧随着，炎钧冲破一堆鱼怪飞往天穹，俯瞰脚下千万众生，还有那庞大无比的鱼首怪头领。
他高举双手，顿时，天空的黑云卷着火星四面八方滚滚而来，悉数旋转汇聚于掌中。
雨蝶闭目凝神，尽全力保护自己和三人周全。
只见炎钧手中的火光将整个天幕染得通红，右手猛然挥下，高喝：“万物……归烬！”
光盾之外，眼前一切都被火焰吞噬，当渐渐消散时，一切都被焚为废墟，连同那本如山高的庞然巨物。正当几人暂缓一口气时，炎钧却也突然从天落下，重重摔在地未能起身。
“炎钧！”云遥冲上前，他从没想到这家伙也会有疲惫之时。
“无碍，”炎钧躺在地微笑道，“只是这一招乃神火宫至上玄法，连我师父也不敢随意使用，我有些大意了，以为已凌驾自如，咳！”
四人围拢，只见炎钧满面泛红，眼眶更是红得有些可怕，云遥埋首道：“抱歉，或许我不该这样逼迫你。”
“与你无关，我本也打算这样做了。”
雨蝶道：“我替你疏通经脉。”
“不必，你们凡人的医道对我无用，唯有水系一脉能有所缓解。让我安静地躺一阵，此地交由你们善后，离开之时唤我一声。”说罢，炎钧缓缓闭上眼。
洛轻雪喃喃：“我一直以为他所向无敌，没想到也有这时候。”
雨蝶不太放心，又为炎钧诊了诊脉，云遥自然也跟着忧心起来，俯身问道：“他怎样？”
“他似乎命中便属火，心气极烈，碧水城、岐黄宗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处，偏偏成为一名神火宫弟子，真是造化弄人。”
四人暂且不顾，围着炎钧视察此地还有无危险。四周的确是一切皆被焚毁，不过那座烧毁的宫殿前，方才那巨物立身之地，废墟中传来声响，一位陌生少年从瓦木堆中吃力地爬出来。
“是个少年！”洛轻雪惊呼。
雨蝶道：“别被他的外貌所骗，我看他非人非鬼、非仙非妖，似乎是灵。”
“灵！”
剑心道：“我也曾听师父说起，天地灵气本汇聚于众生，但一些非生命体，机缘巧合之下也能吸收灵气，尤其神兵法宝。可是，即使灵气再充盈也终是死物，要孕育出生命，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不仅要历经岁月，更需看机缘。天地诞生至今，诸如三神器、五行旗，也未能生出这般灵类。”
雨蝶微微点头：“不错，灵之中最常遇的是剑灵，剑客孤独而又多情，几十年岁月相伴，常将其视为心之寄托。”
云遥道：“却不知他会是何物之灵，不过看他似乎被炎钧伤得不轻。”
少年蹒跚着步伐走来，众人随即戒备，但见他尚未行至身旁，便轰然倒下，臂膀现出鱼鳞模样。
洛轻雪道：“是鱼妖？可你为何觉得他非妖物？”
“他的气息微弱，若真是鱼妖，不可能离开水中如此长久，我依旧相信他为灵。”雨蝶道。
少年倒下后却仍有知觉，注目仰望众人，而此刻他的面庞也渐渐浮出鳞甲。
雨蝶柔声问道：“阁下是南海盐帮的帮主？”
“是。”少年喘着大气。
“是你用毒药将这里所有生命，连同自己都变成鱼首人身的怪物？”
“当然，否则怎能敌得过你们这些修道人族？那是我很久以前从药典中看过，只记得些皮毛。”
“敢问阁下来自何方，怎样称呼？”
“在下虞川，虞舜的虞，河川的川。”
洛轻雪道：“哟，还正经八百给自己取个名字，我们是在问你何方妖孽？”
“不是人便不能有名字？我从小姐姓而已。”
剑心陷入沉默，南海偏隅之地，却总觉得这姓氏有些耳熟，曾在哪里听过。
洛轻雪道：“我管你跟谁姓，老实交待，为何创立盐帮，在南海胡作非为？”
“挣钱。”
雨蝶不解：“你为何会贪俗世之物？挣钱来又有何用？”
“挣钱给小姐置办嫁妆。”虞川答道。
云遥问道：“你说的小姐是谁？”
“小姐姓虞，单名一个英字。”
“虞英？”
“正是，小姐家里穷，没有值钱之物，所以我才想为她置办嫁妆。”
“家里穷还请得起你这个佣人？”云遥疑惑。
雨蝶道：“我猜他并非仆从，而是那位小姐家中养的鱼。”
“可你才说他并非鱼妖？”
“鱼早已亡故，他是其所生眷恋，幻化出的灵，寄托在某样物件上。”
“分毫不差，”虞川道，“我是因一场暴雨，从河水中被卷入浅滩，小姐救了我。她家中贫瘠，买不起鱼缸，就用一只废弃的盐罐养我。”
洛轻雪道：“怪不得你对贩盐一事如此得心应手。”
“我是看着小姐长大，从小到大，她不管喜怒哀乐，有心事都对我说。小姐的母亲早年病逝，父亲一直想她快些嫁人，可因为家徒四壁买不起嫁妆，他父亲说要把我扔掉，腾出罐子来，埋在地底下酿一坛女儿红作嫁妆，小姐坚决不允，说我已陪伴她十几年，不忍心丢掉我。”
“后来如何？”剑心问道。
“听闻那时候常有盗匪和外族军队从海边入侵，不久后小姐的父亲守城战死，她女扮男装，从军为父报仇。她说等打完胜仗归来，用俸禄安葬了他爹就准备嫁人，最好能有多余的钱买一坛女儿红陪嫁。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等小姐回来时，我一定要给她置办全天下最好的嫁妆，这样她才更有机会嫁给心仪的郎君。”
洛轻雪怒道：“所以你就抢夺官盐，谋财害命，暗算剑尊前辈？”
“没想那么多，不知你们见没见过打仗，听说当时死得人可远比这多。”
洛轻雪愕然，回想起曾经的自己，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遥问道：“你家小姐离开之后呢？”
“之后没有小姐的日子我就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我很想她，还隐约记得城池沦陷，再后来便没有了，直到有一朝我重见天日，开始忙碌着为她置办嫁妆。”
“重见天日？我明白了，”雨蝶恍然大悟，“鱼早已离开，是它对小姐的思念，寄宿在那只盐罐中，盐罐何在？”
“就在我身后的废墟，不过方才，也被大火的热流摧毁了，我才……奄奄一息。”
“如此说来，你数月前才出世？可听闻沿海一带近几年并无战事，这其间或许已过去很久了。”
“不许胡说，小姐还会丢下我不成？应该没过多久，可惜，我撑不住了。”
“祝姐姐，现在怎么办？”洛轻雪悄声问道。
“他的修行本就十分微弱，是凭借药法才能掀起此番风浪，被炎钧重伤后，的确再无法坚持，将不久于世。”
云遥道：“我猜一定是过去了很久，数百年也说不定，但他若转世了，也许能找到他家小姐。”
雨蝶失落地摇首：“六道，是谓人、仙、神、妖、魔、鬼，灵乃是非道，一旦死去，灵力散落天地间，无轮回转世一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
雨蝶无奈问道：“阁下可还有何心愿未了？”
“还能有什么心愿，当然是小姐的嫁妆，我用挣来的钱，买了天下最名贵的珠玉，都藏在废墟下的密室中。”
“所以你想……”
“你们替我把嫁妆带到小姐身边好不好？她叫虞英。”
雨蝶迟疑片刻，答道：“这些钱物理当归还百姓，不过我答应你，若你家小姐还在世，她的嫁妆由我承担。”
“胡说什么，她当然在世，只是还没打完仗而已。”
“好，不说了。”雨蝶苦笑。
“谢谢你们。”话音才落，少年身躯一点点消散，很快逝去在黑夜中。
雨蝶在一旁守着昏迷不醒的炎钧，云遥飞往府衙相禀，剑心和洛轻雪奋力挖出所有赃款，此事终于落幕，却令几人心中久久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