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龙渊

短短休息几日，其间三名瑶宫后辈去天涯石边拜望凝心的墓，地上供果香炉让他们有些许疑虑，不过后来听剑心说可能是其师父，另外已离开剑宗的弟子也可能无事前去探望。

而当他们到来时，吕长歌躲在远处礁石旁隐去气息，那朵花也从墓前移到墓后，未被察觉。

玄真道长虽未痊愈，但已能行走自如，故而带四人前去南海剑宗的禁地，一路自是少不了闲谈。

雨蝶问道：“师叔，不知这几日您与剑心……”

“好多了，至少他不再用剑指着我，多亏你们。只是发生太多的事，他尚且需要好好静一静。”

剑湖宫后还有一条小路，远离了铁器声响与门中弟子练剑的喧闹，穿过密林与草堆，石阶起起伏伏，来到一座小山前，两座石门紧闭，看样子是一处山洞，两位弟子执剑镇守于两旁，不过无论服饰还是气宇都比山门前两位女弟子高出一截。

石门大开，洞中灯火通明，青烟缭绕，四壁挂满了剑，不过这些剑，玄真似乎都懒于提起，而是领他们径直走向山洞最深处。

最深处陈列一座又一座石架，供奉的剑让几人也吃了一惊。

“鱼肠、湛卢、吴越、含光、定秦、青冥、紫电……但凡尘世间记载失传的名剑，大都在我这里。”

玄真笑道：“云遥师侄，你好好看看，相中哪一柄，只管带走便是。”

“这都是真的！”洛轻雪惊呼，“之前竟然毫无传闻。”

“我收藏这些剑只是从心底喜爱，不为别的，故而也从未张扬。”

这一次，云遥却失了神，洞中一片看得眼花缭乱，转头问道：“你们有谁懂剑？快给我指点指点！”

三人彼此望望，洛轻雪无奈地耸肩：“我只知道都是好货，要不你闭着眼转一圈，指向哪一柄就带走？”

“开什么玩笑，师伯在这里，你不觉得丢人？”

“所以我才让你来呀！”

“不急，你们可以再多住些时日，”玄真见几位后辈一阵嘀咕也迟迟没有结果，“好好想想，查阅一番也不迟，我给你们一块令牌，可以随时往来这里。”

云遥似乎觉得麻烦，转头望向炎钧：“你阅历最广，有没有主意？”

“这……”炎钧似有所顾忌，望了玄真一眼，却被他察觉。

“炎公子有何话，但说无妨。”

“依在下看来，这些虽都是千古名剑，然而过去的岁月中，或陈列于达官富商家沾染世俗之气，或在沙场上涂满血腥，并不适合求仙问道之人，多年以前的铸法也难与今日相比，因此它们还是用来收藏、观赏，或借此研究古史更好些。”

玄真道：“所言有理，然而铸剑奇才数百年难遇一位，当今世上也不曾听闻有何高人，否则凝书掌门也不会荐你们前来，年轻人眼光高远是谓难得，但也要审时度势。”

洛轻雪悄声道：“别说大话了，这地方错过了可没脸再来。”

炎钧道：“可我相信这些剑早晚一天难以配上他，宝物都是通灵的，到时候再换太过麻烦。”

云遥拱手一拜：“敢问师伯，若是铸造一柄，可有机会？”

“并非不可，只是门中弟子包括承儿，铸剑之术尚未大成，需由我伤愈后亲自动手。再说要想铸一神兵，单是觅得材器只怕就要十数年光景，即使如此也未必能成，因为还要看机缘。”

“这样。”

“就随意挑一柄，反正比断掉的荡魔剑只好不差。”洛轻雪道。

“这倒未必，荡魔剑多年来斩妖除魔，更适合修仙之士，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炎钧转过头移开目光。

洛轻雪瞪了一眼：“你一直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想干嘛！你倒是说个法子来听听？”

“好，那我便说了。听闻南海之中有一龙渊部族，最善铸造之法，上千年前中土的铸剑宗师欧冶子，便是少年时偶遇龙渊族，得秘法相传，将其用于剑道。所铸第一柄宝剑七星龙渊便是为答谢他们而命名。”

“可听闻七星龙渊也失传已久。”雨蝶道。

“我明白，只是觉得去会会龙渊一部，也许便有收获。”

云遥道：“可我不想遇到什么危险了，再说你不是也不愿下水？到了海中你们神火宫的招数便要十去八九。”

“我可以在岸上等你们，南海不比东海辽阔，九黎残部也尽数诛灭，我断言此行没有谁可以阻挠你们。”

“可是龙渊部……我又想起昆仑浩劫中那些黑龙来。”

“龙渊一部并非龙族，其实是南海鲛人，除了善铸兵器外也别无所长。”

玄真叹道：“后生可畏呀，看来我这里的剑确是难让你们动心。我有伤在身不便同行，且几位比我预想中要厉害得多，不过还是提醒你们，若真要前往，一切小心。”

第二天一早，几人拜别玄真来到南海边，却见一具身影傲然立于风中，像是等待已久，白衣如雪，鬓发飘扬。

“剑心，你怎在这里？”洛轻雪道。

“我都听说了，我想与你们一同前去。”

“为何？”

“龙渊族的传说我也早有耳闻，我一生的愿望就是成为天地间最厉害的剑客、最好的铸剑师，这两样我都要超过他。”

雨蝶道：“可你们父子二人不是已经……”

“我的心愿不变。”

云遥并非十分乐意，撅着嘴道：“你确定不会拖我们的后腿？”

“不会，我擅长剑法和封印，还有，你们的兵器法宝若哪里坏掉，都可以由我来修。”

“我是说你那个臭脾气！”

“我保证一切都听祝姐姐的话，绝不会贸然行事。”

云遥面露愁容，脸本就黑，这一下又黑了不少，可再也想不出能扔掉他的借口。

来时尚是清晨，这一下快待到日中，几人在海边听炎钧传授水息之术，一遍又一遍地吟诵，为防万一，直到确定已谙熟于心，即使遇到狂风大浪也不会动摇。

盐帮虽已剿灭，但整座大岛的百姓心有余悸尚不敢出海，之前被盐帮毁掉的船只都弃在海岸，由剑宗出钱，请匠人们打捞十余只，稍加改造，此刻已待启程。

听剑心说，崖州以南五百里便有鲛人传言，四人暂别炎钧，乘此船在海中疾驰。行至夜晚，几人头一次出海，也不知离岸边多远，只见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海雾弥漫。

海浪翻涌，舟也随之起伏，船身左摇右摆，雨蝶撑着桅杆道：“可能是碰上潮汐了，我们准备好入海。”

顷刻间，海潮暴涨，一浪高于一浪，掠过海雾，前方陡然出现一个巨大漩涡。先前一直对水中稍有忌惮，入海之事能拖便拖，可眼下是再无选择。来不及多想，船已被卷入其中，四人并肩挽手，心中念起水息之术，随漩涡沉入海中。

虽一路没使多少力气，但彼此牢牢握着，心弦紧绷，到达海底时也已有些劳累，不过眼前这一幕，却让云遥大为震惊。先前沉入西海底部，可虽名为海，到底只是一片湖泊，而此时才知真正海底是何模样。

远处山峦起伏，身边是一片海草丛，雨蝶一路奔波，此时捂着额前神色有些疲惫，三人搀扶她盘坐于草地休憩。云遥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生怕她一时入眠，水息之术失了效用。为这一趟入海，之前都睡够，所以此时除了雨蝶，无人有一丝倦意。

洛轻雪耐不住性子，稍离远了些去看稀奇，不过渐渐地，海中越来越多生命汇聚于此，那千奇百怪的模样看得她也有些寒噤，不觉退回来：“糟了，这些怪鱼越来越多！”

剑心道：“这一带恐怕已有上千里深，此地生命大多喜阴恶阳，要是有光将它们赶走就好了。”

“可我们之中能生光的只有祝姐姐，还是暂时别打扰她。”

眼前电光一闪，几条鱼忽然一阵抖动没了知觉，翻着白肚朝上浮去。远处一条细长的大鱼游来，竟然无鳍。

“曾听师父说起，海中有会闪电的鱼，难道就是这家伙？正好借它一用。”剑心拔出腰间的楚湘剑，竖在眼前，一道淡蓝符印穿于剑上，缓缓上升，自头顶飞出，扑向大鱼。

“落雷！”

霎时，符印上闪烁令人窒息的电芒，于海中一震，巨响轰鸣，光亮耀眼，围着他们的众生非晕即逃，这里又恢复沉寂。

“你还真有两下子。”洛轻雪道。

“多亏那条鱼。”

雨蝶缓缓睁眼，神色渐好，云遥护着她走出海草丛，突然一脚不知踩到何物，只觉得动了下，吓得云遥立刻退至一旁。

“要死了要死了！”

四人眼前，一只三尺高的绿壳蟹赫然爬出，虽无人高，却仍是吓了他们一跳，先前竟埋伏在海草中，而雨蝶歇息时就躺在不远处。

“这么深的海里竟然有螃蟹！”剑心惊呼。

“当然不是寻常蟹，俺叫南霸水，是这海中一霸！不过，在几位面前见笑了。”

“会说话，应是有些修行。”雨蝶喃喃道。

云遥不屑：“什么霸水，我看就会欺负些小鱼小虾，要不然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这一问，似乎又提醒了他，南霸水立刻倒在草丛中，几人一脸茫然。

“他在装死？”洛轻雪对着蟹壳踢了一脚，“起来！那些鱼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要死了，龙渊部和禺良部又打起来了！那些小鱼小虾当然不用怕，像俺这种有点道行的，很容易被当成收买的探子奸细。”

“龙渊部！”云遥道，“眼下这状况，我们是不是该帮那龙渊部一把？如此一来所求的事或许便有眉目了。”

雨蝶微微摇头：“还是先探清状况，能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最好。蟹大哥，请问这两部族有何旧怨？”

“说了俺叫南霸水，旧怨怎知道，俺来这里时他们就在打了，龙渊是鲛人族的一支，禺良是海龙族的一支，好怕！”

“真的有龙！”云遥大惊。

南霸水答道：“此龙非彼龙，海龙族是海马近亲，对了！你们是谁？你们上身和龙渊部、禺良部都一模一样，可再往下俺从没见过。”

“我们是人！”云遥大吼。

“人！你们就是天地间最可怕的人！”

雨蝶笑道：“我们没那么可怕，这世上还有许多比人族更强大的部落。”

南霸水道：“但他们大都修成神魔，可以餐风饮露，只有你们人逮到什么吃什么，还精通各种烹法，变着花样吃。俺就是怕被吃才逃来深海的。”

“放心不会吃你，这绿壳的螃蟹谁知道有没有毒。”云遥嫌弃道，“你能不能带我们去那龙渊部？”

“你们要去龙渊部！”南霸水突然又往地上一躺。

“喂！再装死可真把你给煮了！”洛轻雪猛地一踢。

“哎呦！疼死了，你们不知道，那龙渊部可厉害，他们的族民一个能打我五个！”

“就你那废物德性，打你五个有什么了不起？赶紧带路！”

“那说好，俺不能带你们到眼前，离近了俺可就得跑，你们一会儿看俺眼色行事。”

云遥道：“别废话，看什么眼色，小爷抓了这么多年螃蟹，哪怕现在也不知眼睛在哪儿。”

在海底潜行许久，走过一片藻林与珊瑚礁，此地生命虽不识几人，但对南霸水似乎还真不陌生，皆远远躲开。

来到一座恢宏的海底宫殿，宫墙上空光晕缭绕，似是用结界堵住了游过去的可能，仅有一座城门能够穿行，然而此刻四名手执长枪的卫士正把守。

一回头，南霸水不知用了什么奇门遁甲之术，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也不再强求。走近一看，这四名守卫上身为人，往下是鱼尾。

“来者何人！”

“定是禺良部探子，拿下！”

四名守卫挥舞长枪袭来，云遥和剑心各用剑扛下两柄，未尽全力，只是等着他们识相而退。

“他们比禺良部众厉害得多！”

“住手！”几名卫士正全神贯注，忽听闻背后一声叫喊，宫门中游出一位鲛人，面容神采奕奕，身形伟岸，衣着华贵，见几人模样，自己也幻化双脚，拖出长袍来。

“陛下！”

守卫纷纷行礼，男子走近眼前，开口道：“吾乃龙渊国主瀚远君，不知几位是从何来？”

“前来请教龙渊铸法，不曾想到惊扰陛下，多有打扰。”雨蝶道。

“是大长老请我出城相迎，只因他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力量。”瀚远君望向云遥，“上古时我族先辈曾将一颗无比珍贵的鲛珠献给西海龙女娘娘，阁下身上残留一丝鲛珠之力，不知与龙女有何渊源？”

云遥道：“我的确是碰过鲛珠，我认识龙女娘娘的一位丫鬟，不过她也离去了。”

瀚远君有一丝失落，依然笑道：“既如此那也是客人，几位城内请，至于龙渊铸法，我们一路详谈。”

漫步在龙渊宫殿中，几人跟在国君身后欣赏这海中奇景，瀚远君道：“上古时，一位先祖得天地机缘，加之自身勤勉，将自己真身修为半人形态，做到了许多神只也未做到之事。托先祖之福，从此后世生来便有这半人模样，鲛人一族由此而生，只可惜先祖的灵力和造化无法相传于后辈，我们鲛人族在海中，也并没有多强大。至于龙渊一部，则是因为临近潜龙之渊。”

“潜龙之渊？”这个名字，洛轻雪似乎曾在梦中听过，不过只有一瞬闪过脑海。

“潜龙之渊是南海中一处神境，灵气充沛，只是被龙族钦点，海中各部常有不甚误入者成为其爪下亡魂。我们这一支鲛人部落所住较近，祖辈出于好意守在此地，以免再有误闯者。此事为龙族所知，烛龙神上对我们的勇气和善心大为赞赏，赐名‘龙渊’二字。”

“原来如此。”

“我部的确善铸法，但对铸剑却没有多熟悉，只是祖辈当年偶遇一位名叫欧冶子的铸剑大师，传其精炼锻造之术，才让世人误以为我们龙渊部也与欧冶子一样精于剑道。说起这位大师，他曾铸龙渊一剑，赠予我部作为谢礼，然而此等神器自是引得八方抢夺，遗失已久，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

云遥低声道：“那我们这一行怕是要落空了。”

“恕难相助，即使真要铸剑，也得先找到材器。这一带能用的，几乎都被我们开采，上等铸成礼器、刀枪，下等变为衣食用具。不过几位既然驾临，也不能空手而归，我已传召王后前来，我们鲛人善织绡，鲛绡可比凡间丝绸贵重得多，我请她为你们量好尺寸，一人做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