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海妖之歌
众人再度来到女娲庙中,神像前镜池畔,两名鱼人也如期而至,雨蝶撑开“星河幻梦”,在神伞庇佑下诵念咒诀。
霎时,整座庙宇中漫天飞雪,镜池水面渐渐凝固,不过稍作停顿,冰川便有融化之势,因此唯有咏唱不止。
这一切,两名神庙守卫望在眼中,猛然向雨蝶扑来,随即却被从旁杀出的人拦下。
大鱼人执音被炎钧和洛轻雪缠住,自己虽有一身蛮力,但在他们面前也不占上风,二人自始至终未率先发难,不露一丝破绽。
执音以手中附魔武器凝视,为洛轻雪挂上印记,就在此时,远处的绮萝立刻为她施展隐蛊,洛轻雪屏息凝神,随即如同从世间消失一般。
执音愣神之际,炎钧长槊挥来,挑落其手中战棍,牢牢握住。
另一面,云遥身处结界中,依旧光芒大盛,剑气环绕,比之前一战又精进不少,而对手却变回那迷蒙的初始之态。
这一次云遥没有丝毫畏惧,“明空剑引”护身加持,剑气刮出的风暴如影随形,时时绕着他旋转,几招打得对手遍体鳞伤、前翻后仰,稍有触碰,手中一双鱼骨弯刀便被刮落。
当小鱼人想溜回镜池中,水面早已被冻得硬如磐石,看如同千军万马飞来的剑阵将其牢牢困住,任凭如何狡诈诡魅也无法逃脱,只能束手待毙。
巨大的神像下,冰天雪地,寒霜刺骨,虽然无法冻住大鱼人执音那一身坚甲,却让他本就不够敏锐的身手更加愚钝。
然而炎钧靠自身火焰形成护盾挡住寒气,依旧迅猛如常,扔掉抢来的战棍后步步为营,执音匆忙抵御之时,另一方,洛轻雪贯注全力的一记虎啸袭来,打中头颅,令其轰然倒下。
两名神庙守卫蜷缩在镜池边狼狈不堪,胜败已定,几人长舒一口大气,心中只觉畅快淋漓。
忽然,冰雪竟开始融化,雨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在阻拦自己,恍惚之间已被彻底压制,再也无法继续诵念咒术,冰封神庙。
此时,云遥的剑阵亦被化解,两名守卫再度起身,正当众人心生忌惮,前方视野的尽头,娲神仙宫里传出美妙的歌声,婉转动人,直入心扉。
大小鱼人似乎被这歌声催入梦中,皆双目紧闭,扑回镜池。
仙宫外现出一具身影,天色已暗,远远望去无法看清,歌声戛然而止,眼前,镜池上空浮出一座七彩虹桥,无疑是那人已铺好路,静待他们前往。
炎钧转身道:“走罢,一切小心。”
短短一路,绮萝止不住一遍又一遍问向自己:“那是娘亲?我终于能真正见到她,而不是在梦里了?”
尚未走到咫尺,那女子曼妙的身姿依稀可见,却忽然发觉,她腰下既非人也非蛇身,而是七彩绚烂的鱼尾,在晚霞中熠熠生辉,甚是美妙。
几人停留在宫殿外的石阶下,仰望这名女子,无不为此景而叹。
绮萝却顿然意冷,眼前女子并非梦中娘亲的模样,不过,也许她能给出一个答案。
女子望着众人惊异的目光,轻轻一挥衣袖,七彩鱼尾变为一袭长裙拖地,微笑道:“多谢诸位手下留情,若没有执音与龙鲤,仙宫和神台将无人看守。”
雨蝶答道:“阁下言重了,是我们擅闯在先,贸然来此只为找寻真相。”
“所谓真相,我应是知晓。”
“阁下如何称呼?”
“吾名鸾觞,是娲族大长老座下婢女,侍奉她已有数千年。”
“敢问大长老可在宫中,能否容我们求见一面?”
“大长老已然离世。”
“那大祭司何在?”绮萝迫不及待地呼喊。
“十余年前,大长老与大祭司同归于尽。”
“你说什么!”
“如今仙宫里只有我独自一身,大祭司一职也由我代任。”
“可是……”
“先冷静一下,”炎钧劝住绮萝,接着问道:“同归于尽?还请细说。”
“我便直说了,早在数千年前,大长老已定下规矩,若有族中子民效仿娲皇与人结姻,她将对其施以咒术,此咒名为圣灵法印,是族中最严厉的刑罚。将摧毁三魂七魄,令其化为散落天地间的荒魂,无法转生。”
绮萝猛然一颤,左右晃动,站立不稳,炎钧在身后搀扶着她。
女子接着道:“天长日久,此咒已被渐渐遗忘,本以为将永远尘封,却不料终有一朝重现,且是这一代后辈中最具天资、即将继任大祭司之位的凡星。当年她归来向大长老请罪,称自己被人花言巧语所骗,乃一时冲动,可是,大长老观其体况,分明已有过身孕,她却矢口否认。”
雨蝶道:“她是为了保护父女二人周全才如此欺瞒。”
“不错,大长老已有几千年寿数,修为不比盛时,但为了坚守自己的承诺,不惜一切代价开启圣灵法印,法印下凡星形神俱灭,大长老也带着恨意离开。”
听完此言,绮萝突然晕厥,炎钧将她双手捧起,温柔地抱在怀中,想唤醒她,却于心不忍,一时彷徨。
云遥问道:“为何一定要这样?”
鸾觞道:“这是大长老的决定,我身为仆从只能远远观望,无力劝止。”
“不管她有多憎恨人族,又何苦如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又怎知大长老苦痛?”鸾觞叹道,“女娲娘娘本为一方首领,不求她带领族民一统世间,但至少该多些福荫。可她却有普济天下的心怀,待众生皆平等,大长老与先辈们也甚是无奈,不再苛求。直到人出现,众神提议效仿盘古氏创造人族,本意是为助自己修炼真身,以此借鉴。人族诞生,是由女娲娘娘一手铸成,我们这些臣民,亲眼目睹她由视若玩物,渐渐转变为将人看作自己的孩子,她常说,人是这天地间最美妙的生命,不仅拥有最好的仪态,且善良、仁爱,极具情感。”
炎钧道:“那不过是因人诞生时,众生已存活许久,与之相比,上古人族才显得格外纯真,娲皇也不会料到,而今人征服大地,并无不同。”
“如今看来确是如此,当三界秩序建立以后,大长老向娘娘请求,希望她能赐族民一些神位,去往天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听来也不过分。”洛轻雪微微呢喃。
“是呀,远古神只无不如此,却唯有她,从来认为天上地下皆同,万物亦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是,人族帝王勇将,从轩辕到夏禹,一位接一位载入神籍,名留千古。”
炎钧道:“这倒非她袒护,她虽为三皇之一,却甚少过问此间之事,上古一战,黄帝本就居功至伟,令诸天神明甘愿俯首,甚至后来渐与伏羲、神农并称,有取代女娲之象。”
“不错,是黄帝令人族不断壮大,声明远扬,”鸾觞道,“可大长老身处其间,如何做到像千百年后的公子一样看得透彻?在她眼中,一切皆是人族诞生,夺走了我们本该拥有的福祉。论修行,大长老不逊于天界许多神将,只因身在娲族,无功无德,永无封神之日。直到今天,还有世间生灵将娲族称为妖族,他们似乎忘了,这是人皇女娲氏的臣民们。”
“我能明白,被诸神抛下的无奈。”炎钧俯首道。
“不过族民们对娘娘的忠心未曾改变,只是将这一切归罪于人族,认为人本不该出现。后来共工撞毁不周山,她下界炼石补天,之后竟下嫁凡人定居于此,大长老率族民自东海外迁来南疆,甚至将要以死相劝。族中迁徙非同小可,耗时许久,等赶来这里,那位苗人男子已去世了。”
雨蝶道:“原来娲族正因此居于南疆。”
“再后来,女娲娘娘参悟天地,神隐太虚之中,我们便一直住下,大长老虽恨人族,但诸天神明在上,念及族中安危、子孙后世,不敢有造次之举。故设下这片神降秘境,施以毒雾毒沼,放出豢养多年的凶兽,视人为敌。”
众人一阵叹惋,洛轻雪道:“鸾觞前辈,可先前此地族民,似乎并不知道凡星已死。”
“因为大长老吩咐,此等丢尽颜面之事不可传开,所以他们至今仍以为,凡星只是贪玩离开族地,归来后被惩治一番,已乖乖继任。每当祭祀时,他们在海的另一边相望,只当我就是凡星。”
“凡星姐姐她,真的已经……”
“其实尚有补救的余地,只要有她一缕残魂,可用圣灵石为其塑魂,让她重入轮回中,得以转世。”
“那又该怎么做?”
黑夜彻底来到,鸾觞望了一眼昏倒的少女绮萝:“明日再说罢,庙宇中的屋舍,你们可随意挑几间住下,不过还请善待屋中一切,女娲娘娘在世时,诸神常前来参拜,便暂居于此。”
云遥大惊:“这些屋子都是上古神仙住过的?您一说我倒不敢歇下。”
“几位也不必太过拘礼,那已是数千年前之事。”
南疆深处,无边原野,静谧的黑夜微风徐徐,这段寻亲旅途已然走到终点,对于陪伴她一路走来的人们,心愿虽是成空,但回首此行艰苦与那些短暂、美好的瞬间,亦不觉枉然。
只是不知年少的绮萝,该如何承受。
这一梦过去良久,翌日,阳光已从屋顶直洒下,绮萝睁开双眼,见众人正守在一旁注视着她,一如炎钧重伤时那样。
听他们转述自己昏迷后的事,绮萝眼中热泪如断线珠帘长流不止,轻声啜泣:“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娘不仅没有活着,还魂散天地无法往生,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去中原,惹出后来这一遭遭,不如变回以前的自己。”
雨蝶道:“你从没有做错,谁会愿意彷徨一生,不去追寻本该属于自己平凡的美好?即使最终徒劳,又有何怨?”
少女紧闭双目,微笑着点头:“对,至少我认识了你们。”
门轻轻叩响几声,是鸾觞适时走入屋中,深切问道:“你叫绮萝对不对,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真能见到你。”
“前辈您知道我的名字?”她疑惑着。
“我不仅知道名字,还知你十几年来一直住在南疆的束河古镇外,被人族所收养。因为大长老临终前,命我一定要找到凡星与人生下的孩子,将其诛杀以正族中法令,我找到了你的下落,可我却放弃了,这是我生来第一次违背她的旨意。”
“为何?”
“因为你是世间第一位娲族与人的血脉,听闻数千年前,女娲娘娘也曾想有一儿半女,众神认为其下嫁凡人已有失仪态,万不可再如此,遂纷纷前来劝谏。想不到人生如此短暂,思量一番,就在这须臾间,其夫君便已然离世,此事也成为永远的遗憾。我想娘娘若是知晓,也会反对大长老如此决绝,会保佑你一生平安,不愿看你受到伤害。”
“多谢前辈宽厚仁德,将来若有差遣,我定在所不辞。”
鸾觞笑道:“不必将来,容我不服老、不顾耻,唤你一声绮萝妹妹,眼下正有一桩大事。”
“大事?您请吩咐。”
“我不过一介鱼妖,非正统娲族血脉,明知圣灵之力遗留在修蛇的骸骨中也无力取出,这十几年来既要瞒过族民,又历尽艰辛寻找能继任大祭司的后裔,然而最终都是徒劳。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你,因为我能感受到圣灵之力,猜到你们也曾去过凤凰寨。或许,这便是上天注定,绮萝妹妹,恳请你摒弃前嫌,继任娲族大祭司,长留于此。”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