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娲神台
“让她成为大祭司？前辈恐怕是在说笑，”云遥匆忙道，“你不了解她，她怎可担负此任。”
面对这嬉笑之言，绮萝却不再计较，她明白，一切皆源于不舍。
鸾觞道：“我远比你们了解真正的她，更重要的是，唯有圣灵之力才可保佑神境和族地一方平安，先前流落于凤凰寨中，倒也不算远。如今已在她身上，于情于理，她当成为大祭司，担起守护全族的责任。娲族中，女儿比男儿尊贵，大祭司唯有女子才能担当，且需有足够的天资才能继承圣灵之力，这一切，我相信一定是女娲娘娘在冥冥中指引。”
“拥有这般力量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绮萝想起曾经所言，心中默念道。
见她一脸愁苦，鸾觞继续劝说：“我知道你待惯了繁华之地，难以忍受这寂静的世外之所。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快找到下一位继任者，到那时若你仍不情愿，只管传位便是，不过在此之前，望你能解族中困境。你娘亲的离开皆为大长老之意，族民们是无辜的，请为他们三思。”
绮萝道：“可他们如何能接受我？难道让我继续扮成我娘，永远欺瞒着他们？”
“当你拥有守护一方的力量，一切皆由你作主，娲族与人族数千年的仇怨，也该在这一代烟消云散，我相信你定能做到。”
“可是，您说尽快找寻下一位继任者，又需多久？”
“这无法肯定，不过以族中先例，天赋异禀的女子并不难找，百十年足矣。只要你担任大祭司一日，圣灵之力便会赐予你无穷无尽的寿数，仙宫、神台还有庙宇中的守卫执音、龙鲤，皆会听从你的号令。”
“百十年。”绮萝渐渐犹豫，目光四处游荡，划过屋中每个人的脸庞，流转于炎钧，脉脉含情。
“绮萝妹妹，如何？”鸾觞近乎哀求。
“能否让我想一阵，之后给您答复？”
“好，我先行离开，不再叨扰诸位。”
鸾觞走后，云遥来回踱步，口中念叨：“百十年，究竟百年还是十年？”
只见雨蝶微微摇首：“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勿要多言，让她一人好好思索。”
众人哀叹，一一迈出屋门，炎钧走在最后，却被伸来的玉手捉住，拽着自己衣袖，遂不得不停下。
三人出屋后，雨蝶缓缓推上门，只剩他们四目相对。
绮萝忧愁地问道：“我该怎样？”
“留下来罢。”炎钧转过身，可二人执手并未撒去。
绮萝忽地一怔，万没想到是这般答复：“我还以为，你会让我不要答应。”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宛若仙境，与世无争。”
“可我才到这里，前辈就提如此请求，也不知是否可信。”
“放心，她是个好人。”
“你又知道了？”
“我看人一向很准，从不出差错。先前在魏王陵时，我告诉你那几个苗人不是好东西，让你提防些，你不听我的话，结果他们一回去便将一切罪责推给你，险些害了你。”
“那不过是你瞎猜，赶巧猜对一次，哪来的信心？”
“就这般自信。”
“其实我还有别的顾虑……”绮萝埋首，微红脸颊。
“说。”炎钧俯身坐在榻前。
“我若是真成为了大祭司，不知何时才能卸下担子重获自由，我害怕、怕你撑不到那个时候。”
“百十年？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就算你永不卸任，有圣灵之力在身，我也不介意与你比一比，谁耗得过谁。”
“就知道吹牛。那你，会不会常来看我？”
“一定会的。”
自从几人来到，神庙中的一切，除了一如既往的肃穆庄严，更是温柔了几分。炎钧满怀心事地走出屋舍合上门，只见鸾觞在远方的石阶上久久观望。
炎钧上前侃道：“既然想听，站在屋外不就好了？”
鸾觞苦笑：“那太失礼数。”
炎钧道：“看来我说了什么，对你而言很重要。”
“自然，从她看你的眼神，我便知你在她心中的地位。我猜公子一定劝她勿要答应，毕竟之前，你才为了她险些赔上性命。两情相悦，自会希望朝朝暮暮、长长久久，可否留些余地，譬如，你们暂且在神境中找一居所，勿要离去太远？”
“不必了，正好相反，我劝她留下。”
“怎么可能？”
炎钧答道：“之前重伤时，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许多往事，醒来后也理智不少。我经历过太多沧海桑田，若论寿数，浮世之中没有谁可以陪我走到永远。难得牵挂一人，只要一切安好，便足够了。先前百般思念，不只是因为想见一面，更想知道她身在何处，过着怎样的日子。后来我担心因为她的身世，会一生漂泊流离，才决意要帮她一起寻找母亲的下落。而如今，再没有比此地更好的容身之所，上古时的庙宇，女娲神像的注视下，圣灵之力福佑，还有勇士守护……我既感心安，也为她的成长和担当而高兴。”
鸾觞端庄地俯身一礼：“多谢公子成全，住在此地若有吩咐尽管开口。”
“吩咐不敢，既然说起，正有一事相求，可否穿过仙宫去娲神台上，我想对着女娲像，虔诚地参拜一番。”
“自然可以，不过公子若是为了请娘娘保佑绮萝，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我是为我自己，天地众神我从未放在眼里，唯独对娲皇格外钦佩。”
“这是何故？”
炎钧仰望着神像道：“对我而言，与我无关者命如草芥，我想我永远改不了这样的本性，所以我总是对心怀苍生者有一份敬仰。先前在南疆一座祠堂中，我拒绝参拜娲皇的石像，后来我们合力杀了她的坐骑修蛇，又擅闯神庙与其卫兵交手，闹了如此大的一场，想不到最后当我徘徊在生死边缘，竟还是靠她所留下的圣灵之力渡过劫难。我此生从未跪过谁，但这一回，我愿意在她的神像下行三跪九叩之礼。”
鸾觞道：“我能感受公子的诚意，你也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娘娘慈霭仁德，从不会计较，去娲神台参拜之事我明日自会安排，你与你的朋友们皆可前往。”
“多谢。”
得知能够前去参拜女娲，几人皆欢欣不已，一夜难眠，沐浴焚香迎接神圣一刻。
此番将要参拜的不是世间徒众们随意修筑、四处可见的祠堂，而是已神隐的女娲在人间的化身。
朝阳初起，众人齐聚在仙宫外，鸾觞走出大门相迎，带领他们迈入那静谧的宫殿。
殿中空无一人，唯有巨大的石柱绵延支撑，其上绘满腾蛇、鱼鲛图案，诉说着早在人族诞生以前，远古洪荒的往事。
雨蝶叹道：“传说盘古离去后，世间最初的生命正是缘自海中，女娲更无愧芸芸众生之母。”
炎钧道：“那并非传说，时至今日，众生体内，亦可看作水之流动。”
走在路上，绮萝不禁追问：“鸾觞姐姐，听他们说，你言圣灵石可为我娘亲塑魂，那又可知她散去的魂魄如今在何处？”
“说来也是凑巧，几年前我忽然想起，你娘临终时有一未了心愿，便是与你爹和你，一家三口去凤凰寨，看满山凤凰花开，听树下的长鸣。我曾被她深深打动，有感于心，因而也曾慕名前往一观，那时凤凰寨已被修蛇骸骨所侵染，整座山头变得一片狼藉，然而我却找到你娘的一缕残魂，像是眷念于此。我将其带回，安置于圣灵石中，以免再遭意外。”
“那我娘就能转世，再入轮回中了？”
“可惜那一缕魂魄，仍有大长老所留圣灵法印的痕迹，塑魂并非易事，最重要的是，塑魂之法我也无从知晓，这世间只有女娲娘娘与已故的大长老，才知如何用圣灵石解救你的娘亲。”
绮萝渐渐忧怨，不再言语。
人们紧随着鸾觞的脚步，一直向前走去，待到仙宫尽头，只见一尊古老的王座，宝座上有三件信物，最下方叠一件软甲披风，其上置一顶金冠，横亘蛇首长杖一柄，流光熠熠，更似乎与少女共鸣，变得愈发璀璨。
行至此地，鸾觞转身对绮萝道：“这三件都是娲族神器，长杖名为‘梦华天蛇杖’，冠冕名为‘太玄紫金冠’，软甲名为‘娲皇圣造’，都是女娲娘娘留给我们的信物，从今以后将由你守护，必要时冠衣加身，拾起法杖，保一方安宁。”
绮萝俯身向神器行礼，紧接着鸾觞大手一挥，只听闻前方阵阵轰鸣，王座后的那面石墙缓缓沉下地面，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绵延古道，几经曲折，踏过层层石阶，来到娲神台上，先前已远望数遭的女娲像，便是从此处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半空中漂浮着一块巨石，原本十分暗淡，在几人接近后却绽放出绚烂、温柔的光彩。
伴随着绮萝的脚步，当她每靠近一分，光就更亮一缕。
鸾觞道：“这便是圣灵石，圣灵之力的源泉，论救济、回护之术，是不逊于三皇神器中女娲石的存在。”
“我娘的一缕残魂就在其中？”
“不错。”
此刻立身在如山般的女娲神像之下，已无法再观其全貌，而今神像下只能望见那盘曲的蛇尾，再往上便是云雾缭绕，带着些许遗憾，众人于祭台上对女娲像行三跪九叩，鸾觞与绮萝在前，其余四人则在后方不远处。
圣灵石的光芒中，大祭司传承仪式也已渐渐落幕，就在这时，天上的云雾突然散开，整座女娲神像映入眼帘，虽然面庞仍高居九天之上无法看清，但在那神像的最顶端，隐约可见七彩虹光。
洛轻雪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炎钧道：“莫非是女娲幻影要降临人间？”
鸾觞却是摇首：“天地间若无大事，已经神隐的诸位，不会以幻影现身。”
“那又是何缘故？”
“或许，女娲娘娘在盘古之心，感受到回归的圣灵之力，此时正俯瞰大地，注视我们。”
洛轻雪道：“当真，女娲娘娘在看着我们！”
“诸位，机遇难得，你们有何心事不妨说与她听。”
“心事？”
“譬如，你们的小秘密，又或是夙愿、对这世间的感悟等等，一切皆可，娘娘对天地众生充满怜爱，会很愿意倾听，或许还能给予你们渴望的答复。”
“真的？”
“不过，只能关乎你们自己，不可左右他人意志。”
云遥问道：“那我们该怎样做？”
鸾觞抬手指向前方：“只要走到圣灵石下，心中默念即可，娘娘自会听到。”
“那我先来！”绮萝像是准备已久，迫不及待地奔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