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往昔真相（17）

那日，阿蛮还在与族里的一众老狐狸闲谈，十尾的巨狐从天而降，爪垫轻轻点在桃树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聚在一起的狐狸们。

淡金色的毛发在金乌的照耀下忽闪忽闪，无瑕的琉璃瞳中清晰地倒映着呆住的一众狐狸。

眼前的狐兽们与她外形相似，第一次静下心认真观察这群狐狸，小柒忽觉新奇，这便是女娲为她创下的族群。

“狐、狐祖？”终于有狐狸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意识，难以置信地看向桃树尖上。

“母亲！”阿蛮的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惊喜，她扑腾着飞向小柒，却在靠近她时猛地回忆起这还是在狐前。

硬生生止住前倾的趋势，她停在小柒身侧三尺，伏低了身子：“阿蛮拜见狐祖，不知狐祖去而折返，可是有什么事狐族可以帮得上忙？”

“那倒没有。”淡淡瞥了一眼装正经的阿蛮，小柒总觉得自己能听出她的话外音。

“怎么不见白泽大人？”

“他回去了。”

“阿蛮斗胆，狐祖和白泽大人所办之事，不知是否有进展？”母亲，您的事办完了吗？

小柒点点头：“事情已经办完了。”

阿蛮脸上一喜，瞥一眼下方的狐狸们，她轻咳一声，死死压住就在嘴边的笑意：“狐祖和白泽大人四处奔波，我等却帮不上半点忙，实是惭愧。难得狐祖前来，请务必在青丘小住，以解劳乏。当然，如果白泽大人也在，青丘自当扫榻相迎。”现在没事了吧？可以住下了吗？

垂眸看向阿蛮，只见她背着众狐狸朝小柒眨眼，幽蓝色的狐眸水灵灵的，明显是在撒娇。

甚至不需要开口，小柒的大脑自动补全了她的声音：母亲，留下嘛~

果然是她想多了，阿蛮这哪是长大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孩子。

眸中不经意有了笑意，小柒“勉强”点了点头:“反正近来无事，依你的。”

听到这话，阿蛮眼中的喜意彻底控制不住了，像是怕小柒反悔一样，她突然转身、深吸一口气昭告全青丘：“狐祖回丘了——”

狐族亲临青丘，而且看那架势，似乎短时间是没有离开的打算了。这事一传开，青丘的老狐狸们比自家狐狸崽有了崽还开心。

知道小柒喜静，阿蛮特意在青丘划出一大块地方设为禁地，除非小柒召见，不然就连族长夫君阿宁和少主桴澐都不能前往打扰小柒休息。

小柒本没想搞这么大动静，可阿蛮也是一片心意，她只能欣然收下。久别重聚最是让人欢喜，生怕小柒待着待着又跑了，阿蛮将族中的大小事全部扔给了阿宁，自己躲进了禁地陪小柒。

但有狐欢喜便有狐愁，最欢喜的狐莫过阿蛮、最愁的狐莫过桴澐。

阿蛮本就因为日常事务繁多无暇管她，好不容易离家出走一次让阿蛮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心做个好母亲。可这还没几天，小柒的到来又引走了阿蛮全部的注意。

现在好了，一切全都打回原样了。不，甚至比原样更糟糕，青丘多了她不喜欢的坏狐狸。被族里长辈无视了几天，其他狐狸崽在为自由欢呼，而桴澐只觉得更糟心了。

因为狐祖的到来，整个青丘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比过节还热闹。桴澐为图个眼前清静，干脆钻回狐狸洞闭关。

桴澐本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说是闭关，撑死在洞里安静坐个两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她忍不住外出透透气。

谁知这一出来，当面遇上了阿宁。

“桴澐，你在这儿啊。如果闲着无事就多去陪陪你母亲，顺道在狐祖那儿露露面，向狐祖她老人家多学习学习。你好歹也是青丘的下任族长，一天天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

“我不！”

“嗯？”

“那、母亲说了，不许我们随意进入禁地。”眼见阿宁的脸色有变，桴澐乖乖认怂。

“没关系，你母亲最是心疼你。若是你说想跟在她身边，她定不舍得拒绝你。”

“我才不要，略！”朝父亲做个鬼脸，桴澐转身折返狐狸洞，“我要闭关了，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要她向那只坏狐狸学习，她宁愿选择乖乖闭关。

作为阿蛮唯一的女儿，小柒的直系“孙女”，桴澐继承了初代九尾狐全部的天赋。老实闭关数百年，再出关时，她已成功褪去狐样。只是可惜，她并不能完全化人，头上竖立的雪白狐耳和身后修长的九尾都彰示着她与人类的不同。

袅袅曼步，桴澐从狐狸洞中走出，上下扫视着百年未见的青丘。

青丘与她闭关前的模样相差无几，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那聒噪的狐狸声没有了，桴澐心中一喜：坏狐狸走了？

摇身变回狐狸的模样，她往母亲和其他长辈平时议事的地方飞去。到了地方，果然见到阿蛮的狐影。

兴冲冲地跑到阿蛮面前，桴澐高兴得尾巴都晃起来了：“母亲，那坏、咳狐祖走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身为狐族最强，阿蛮一眼便看出桴澐的实力精进不少，自家女儿终于上进了一回，阿蛮很是欣慰，“不错不错，现在都快比你母亲都强了。”

“桴澐终于长大了，我很欣慰。这样，我也放心将青丘交由你打理了。”

这种话狐狸不爱听，听了容易酸眼睛。桴澐凑上去亲昵地蹭了蹭阿蛮：“母亲您才是瞎说，您还年轻，这青丘上上下下千百只狐狸都等着您发号指令呢，哪里需要我啊。”

“我没瞎说，你看现在我还年轻有体力，把青丘交给你打理，我就还有多几年时间可以陪母亲四处走走。”

“等老了，彻底走不动了，我就回来看看你、看看你打理的青丘。这样，我这一生就算是圆满了。”

“阿蛮，我呢？”阿宁从不会阻止阿蛮作出的任何决定，只是这次她的决定让他有些难过，因为他没有在她的未来中听到自己的存在。

“傻阿宁，”阿蛮读懂了他的悲伤，浅浅弯着眸，她侧头舔了舔他的毛，“你当然是随我一起走啊。你这老狐狸，除了我还有哪只狐狸愿意要你。”

“母亲她很好，定不会介意你跟我们一起走。”

“够了！”桴澐突然大吼出声，“母亲母亲母亲、你的眼里只有你的母亲！我呢？”

“桴澐...”

“你们闭嘴！”

周围的狐狸发觉气氛不对，连忙开口想打圆场，却被桴澐呵斥回去。

“阿蛮、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生下来接管青丘的工具，是吗？”数百年的积怨一触而发，盛怒之下，桴澐口不择言，“幼时，我很庆幸自己是青丘族长之女。可如今，我只恨我是青丘族长之女。”

极致的愤怒不过持续一时，怒极之后便是心冷。最后看一眼阿蛮，桴澐转身离去。

“桴澐，你要去哪儿！”

幽蓝的狐火自地底生出，将阿蛮一众狐狸围堵在内：“别跟着我，我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你的担忧还是留给你的母亲吧。”

青丘禁地，闭眼休憩的小柒狐耳轻动，睁眼起身、她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感受着小狐狸气息的远去，小柒缓缓吐出一口清气护在她左右。

从白泽那处知道了小狐狸是路痴，小柒的这口气不仅是护她平安，更是在为她指路。她记得这小狐狸幼时与深古他们几个相交甚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找朋友哭诉哭诉便好了。

“阿宁，你带狐狸悄悄跟上去，别让桴澐出事。我去找母亲帮忙。”

“好！”

两狐兵分两路，各自找帮手。

阿蛮着急忙慌冲入禁地来到小柒身边，还没开口小柒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你放心，有我的力量护着，小狐狸不会有事。”

“我送她去庚辰他们那边了，小狐狸的人类玩伴都在那边，还有庚辰他们三个，待在那里她很安全。”

“做长辈的不能管得太严，崽子心情不好，你就当是让她去散散心。”

一听有小柒的力量护着，桴澐当场放下了心：“多谢母亲，要是没有您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不能这么说，”遥遥看向他们当时争吵的地方，小柒淡淡说道，“小崽子生气有一部分责任在我。”

收回目光直视着阿蛮，她的语气丝毫不变：“狐狸崽子她很喜欢你这个母亲，所以她不喜欢我。”

“母亲您误会了，”阿蛮有些慌了，“桴澐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吧，我没有放在心上，”小柒平和的态度感染了阿蛮，不知不觉中她也冷静了下来，“九尾狐族也算是我的族群，范围之内我会庇佑他们。小狐狸既是下任九尾狐的族长，又是你的崽，我自会宽待三分。”

静静听着小柒之言，阿蛮慢慢伏下了身：“那便拜托母亲多照顾照顾桴澐了。”她寿数有限，终究不能陪女儿一世。但小柒不同，有她庇佑，桴澐定能一世无虞。

阿蛮一直赖在小柒身边，除了对她的孺慕之情外，未必没有打着让她在自己死后念着她们往日情分多照顾桴澐几分的意思。小柒也明白她的心思，正是明白、她才向她作出承诺。

“嗯、让追出去的狐狸们都回来吧。狐狸崽现在实力不弱，被她发现你们跟踪她，那时只怕会火上浇油。”

“好。”

......

幽静的山涧之中，龙首绿发的白兽静静坐在湖中心休憩。他的身旁，抬手触云的巨人忽然睁开了眼。

“可是觉得无聊？我这边没有关系，你尽可四处走走。”

尽管有些心动，但盘古还是不放心：“你一个真的没有关系吗？”

白泽的目光飘向林中一处：“他们被你的力量困住，无法离开这座森林，这样便够了。”

“可我怕他们欺负你。”

“他们被困在这里上百年有余，身上的力量早已消耗殆尽。哪里还有余力来折腾我，”为了让他放心，白泽甚至开起了玩笑，“倒还有一个方法，但同为法则，他们总不会想‘杀’了我吧？”

盘古也不觉得那四兽会坏成这样，而普通的手段又拿白泽没办法，想通之后他站起身：“那我去外面逛逛，过几年就回来，你自己小心一点。要是察觉什么不对，你就往森林外面跑，他们无法离开这里。”

“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当年将四兽带回后，盘古当即在森林一周筑起空间壁拦住四兽。数百年来，他就和白泽镇守在此地，谨防四兽作乱。

好在四兽还是知趣，除了梼杌隔三岔五喜欢找盘古和白泽单挑，另外三兽顶多欺负欺负林中的小动物，其余时间都老实的不行。

盘古前脚刚走，后脚青鸟无奈的声音就在半空响起：“白泽大人。”

白泽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朝她温和一笑：“他们又做什么了？”

“他们把山里走兽的毛都薅秃了，说是冬天要来了，得备着毛过冬。”

抬头看了眼光芒正盛的烈阳，白泽也是无奈：“随他们去吧，就当是换个解暑的方式。”

“白泽大人——”沉闷的声音自水底响起，蜃的大头从水中钻出。

白泽转向蜃，语气听上去竟有些好奇：“他们不会还把水里游兽的鳞剃光了吧？”

“那倒没有，”蜃缓缓摇头，“他们只是把各家还没出生的孩子换了一遭，然后引发家庭矛盾而已。”

一时间，白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无奈一叹：“辛苦你走一趟去跟各家解释解释。”

“好。”

转眼看向林中某处，白泽含笑轻道：“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林中某处，正在密谋大事的四兽背脊一寒，侧头看向周围，没有发现异样。

警惕环视一圈，确定无碍后，饕餮重新看向穷奇：“你刚才说什么？”

穷奇愉悦地摇着尾巴，嘴不动、声音直接在三兽脑海中响起：“我说，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我们该离开这儿干大事了。”

“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先杀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