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雇佣关系
少顷,余大郎从树丛后面一瘸一拐地挪出来,见宋姝还等在原地,莫名心里有些高兴,伸手拉了黑驴,拍拍驴头,问道:“你怎么不跑?”
宋姝嗤了一声,懒得回话,跳上车辕坐着。
余大郎哈哈大笑,双臂用力一撑跃上车辕的另一边,丝毫不像瘸腿伤痛走不了路的样子,更可见方才是存心踩她一脚。
“我来赶车,你去里面暖和一会儿。”
这娘们儿赶个车磨磨唧唧,明天都走不到温塘县,莫非还要半夜宿在山里?
他说完不等宋姝同意,长臂一伸夺过她手里的鞭子,轻轻往黑驴臀上一敲,“嘚,嘚儿。”
黑驴竖起耳朵,立刻撒开四蹄,向前奔跑起来。
宋姝没有防备,惯性的向后一仰差点儿摔倒,幸亏余大郎分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才没有丢丑,她脸一红,用力甩开他的手,慢慢退回车厢里坐好。
余大郎也不恼,蜷起一条腿踩在车辕上,神气活现地哼着小曲儿,时不时地晃着手中的鞭子,或者拉一拉缰绳,驴车嘎嘎悠悠的向前奔去。
又路几个村镇,偶遇几簇行人,见是个刀疤恶汉赶车便都避开了,幸喜无人盘问。
中午时分,驶入一片丘陵矮山,道路越来越宽,且都是下坡路。
余大郎将驴车停下,令黑驴歇歇脚吃些干草,又跛着足到路边水渠里提了些清水饮驴。
宋姝看着他忙活,心中越发糊涂了,这位余大郎看似凶横粗鲁,却是个精细人,路上言谈谨慎从不露底,虽会使唤她做事,但又不曾油嘴滑舌讨便宜,甚至还多有照顾,比如,不顾伤痛亲自赶车,反让她躲进车厢取暖。
她一开始担心他发癫起来,把自己的脑壳也打个血窟窿,故而忍气吞声伺候。现在看来他还不至于那么狠戾,尤其是洗净了脸上的血迹,看起来倒是个憨厚长相,除了丑些。
因此她胆子大了几分,心中想出好几种脱身的方案,只是不管哪个方案,都要等绿春醒转,两人共同合作才行。
只是仍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竟使得他狂性大发杀了那许多人?这些人同大岭山的大虫有没有关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识得我?”
“你真的要知道?” 余大郎头也不抬,伸手摸进旁边的干粮包袱,又拿走了一个馒头。
总共就四个馒头,一路上被他明拿暗偷的吃光了,也不知道绿春醒了哭不哭。
“我... ...” 宋姝忽然有些不确定,不确定自己一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还能不能装的毫无破绽,
罢罢罢,管他是谁,管他们有没有关系,总之与自己没关系。别人的秘密少打探的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等到了温塘县,尽快撇开这个累赘,与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顺着这条路走十几里下坡路,就是温塘县了。”看起来余大郎对道路很熟,不似初来。
“那太好了!不知道你要在何处落脚?咱们赶车送你过去,正好别——”
余大郎看着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问道:“咱俩不是说好扮一场假夫妻吗?”
“是啊,可路上并无人盘问。”
“前面这山唤作落霞山,山上有座慈光寺,好旺盛的香火!” 余大郎指着前面青灰色的石山,拿眼斜看着她。
“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莫不是杀人染血后心中不安,要去佛祖面前祈求宽恕?
余大郎挠挠头,为难道:“我要去山上等一位友人相助,只是我这副腿脚不便的样子... ...”
宋姝闭口不接,伺候你七八十里路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扛着你上山烧香拜佛?
“我看你那个胖丫鬟一时清醒不了,左右是无事可做,不如陪我上山走一趟。” 余大郎提醒她,又保证道:“你只放心,我绝非恶人,更没有做违法之事。”
... ...宋姝想起乱坟岗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不是恶人?不违法?
“你原说,绿春一个时辰便能醒转,怎么两个时辰了还没有醒?” 提到绿春,她不禁又生气。
“我不小心又点了她几下。”
宋姝... ...
她心中冷笑,这货看着憨实,实则不是个省油的灯,真把我当成泥捏的性子不成。
“去便去,但是不能白去。”
看他这架势,说不去定然不行,还不如趁机谈些好处。她随宋大姑来过几次落霞山,山顶的慈光寺香火鼎盛,大和尚们为人仗义,颇有慈悲之心,不是那些黑心寺庙,去一趟也不怕什么,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脱。
“怎么个不白去?”
“先不提为你担着多大的风险,你初说送到温塘县便了,现在又要上山会友,我怎知你上完了山,是不是又要下海?一个接一个,无穷尽起来,我们莫非要伺候你到地老天荒?”
“所以?”
“所以咱们也好说话,你先把匣子还我,再拿出一百两纹银,当做雇脚力吧。”
余大郎... ...
张口便是一百两,还叫好说话?
宋姝心想他若不同意,我便说十两也行,再不济三两二两看着给都可以。
万万没想到,余大郎眼皮子一搭,便知求人帮忙,尤其是个贪财的小贼,靠威胁反不如靠金钱牢固。
“一百两便一百两吧,算我晦气碰见你这女贼。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这两天雇你帮忙,万事都要听我指令,但凡你们敢走漏一丝风声,别怪我就地格杀!”
宋姝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唯唯称是,连他称自己女贼也略过不计,挺直了腰身,立时向他伸出一只纤手,掌心向上。
余大郎粗人一个,不曾与女子近距离打过交道,如今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立在跟前,眉眼带嗔,再看那只手细溜溜的,似乎很软很嫩,不知怎么就红了耳根,慌忙摸出黄杨木匣子丢给她,“给你、给你!”
糙老爷们看起来有三十几岁,竟然有如此小儿郎之态,宋姝心中一阵恶寒,见他转身想逃,拉住袖子问道:“一百两呢?”
余大郎怀里摸索半天,绷着脸抻出一张银票递与她,头都不回的去牵驴套车。
果真是一百两,宝丰隆钱庄随时可兑换现银,宋姝只差将嘴给笑歪了,小心的折起来放到荷包里。
随后跳上马车,与余大郎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兴致勃勃的玩赏沿途风光,心情与昨日大有不同。
这世上果然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烦恼。
温塘县靠南又靠下,没有平山县那般寒冷,此时立春已过,山坡草地、溪边垂柳树梢竟显出几分嫩绿来,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丛早开的黄花。
山下少许耕田,有背着手的老农在田间地埂溜达,查看何时便可耕田;大路边有数家酒馆食肆旺铺,斜插彩旗招揽些生意,也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沿街叫卖。
有行走的客商坐下歇脚,也有游玩赏景的闺秀吃茶,竟然还有美貌的酒娘子当街沽酒,每一斛酒提起来,她或念几句荤诗,或唱两句小曲,十分有趣。
远远几个顽童趁着东风放纸鸢,路上人来人往,处处透着生机,正是一派春日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