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父女同心
宋姝看她如同戏台上的戏子一般,时而满脸凶色,时而矫揉造作,各种神态切换自如,可谓将祖母昔日的“教导”学的十足。
不禁叹息:幼时不懂事,也曾埋怨自家老爹读书人穷酸迂腐,该占的便宜不占,不该让的分例又让,父子弟兄之间总是吃亏的那一个。
如今大了才知,正是因他不肯丢了读书人的风骨,豁达不争,自己同小郎才没有长歪。
而二叔这般市侩嘴脸,凡事掐尖要强、以利为重,才纵的二妹这般虚荣轻浮,越走越下乘。
她拈起一只小橘饼慢慢吃了,笑道:“二妹,实同你说罢,你一个铜子都休想从我手里拿走。”
“莫要再拿昔日眼光看事,以为你们威胁哭闹一通,我和爹爹就能妥协?秦家事本不与二房相干,若不是你们贪心过大,又怎么会牵涉其中?”
“如今路入穷巷,无可挽回。你不如反思己身,及时为自己想一条更好的出路要紧。”
她说的气定神闲,宋婧却知争执无益,勉强退让一步,“大姐既然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灶间湿柴燃尽,宋婧抬手闻一闻袖子上熏染的烟火之气,嫌恶道:“你帮我烧点热水洗换衣裳,你家那刁奴我实是使唤不动。”
说完夺过宋姝手中糕点,急匆匆回后院东厢去了。
宋姝唤来牛牛烧热水,又叮嘱她,“这两日由你服侍堂姑娘,切勿离了她左右。还有,不必太哄着她,但也不要故意欺她。”
牛牛郑重点头,重新拣了干柴在手里,“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宋姝则进屋拿了澡豆、干巾一并送到宋婧屋里去,又叫牛牛烧了一个火盆。
“早晚阴凉,仔细吹了风头痛,等头发烤干再出去。”
宋婧抱着酥饼啃的满地碎渣,听了这话忽的喉间一梗,酸着眼睛转过头去,“要你管。”
宋姝也不理,安顿好热水茶壶,径直走了。
牛牛生怕宋婧捣蛋,守在外间两眼不错地盯着她,一脸凶横倒要上阵打仗一般,闻言砸舌:真是不识好歹。
宋姝走到前院一看,徐文睿已抱着薄被沉沉睡去,不由宛尔。
大约是他这几日同夏木、高鉴书几人在客栈一屋同宿睡得不好,又或是忙着张罗订婚各事各物,劳累不堪。
轻手轻脚帮他盖好薄被,又蹑足出了卧房,在明间案前坐定,取出账本计算收支花费。
每日开门七件事,零零碎碎花出去也不觉得什么,一一累加起来却着实不少。
她将各种花费细细一盘,又估算前铺租金、老爹月俸,勉强收支平衡。而绣坊订单渐多,慢慢有了盈余,可以攒起来备着小郎将来科考、成婚的花用。
家人同心,手里有钱,宋姝越算越笑。
有个神通广大的姑母实是好事,布料底价进货不说,还带着她交际宣传。若不是有她老人家看顾,绣坊起步便要难上几分,如今轻松赚取到第一笔银子,养家糊口不难。
想当初母亲助力姑母经商起家的时候,大约没料到是在替自家儿女种下福果吧。
算了半日账目,眼瞅着日移正中,宋姝搁了笔,轻声唤徐文睿起来准备吃饭。
一抬眼又看到牛牛气得像癞蛤蟆似的,鼓着脸往后院端菜。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揉心窝,口中念念有词,不用猜必是被宋婧拿捏使唤的心烦。
徐文睿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逗她笑,“小娘子,你既已搭上了我徐文睿,又何必怕同他宋振川翻脸?亲家事虽是祖父主意,他可没少凑热闹,若不是怕岳父不喜,我早就要抡拳头教训他。”
宋姝头痛,冷笑道:“随他们如何闹腾,左右我一个铜子不会给的。只是祖父祖母健在,父亲和二叔还不到分家的时候,两房人撕破脸皮只会再给平山街头多一道谈资,将来对小郎的名声没有好处。”
“对打对骂岂不是落了下乘?干脆我们也学一学他们的厚脸皮,哭穷卖惨只说不做,左右都是不花钱的营生,哪个不会?”
她日日守在绣坊里站得腿酸,有时还要带绣品回来忙至深夜,身体疲惫,心里却十分畅快,夜晚躺在罗帐中有一肚子的雄心壮志要实现。
啐!没道理把辛苦钱白白送与他人,尤其是加害过自己的人。
她不怕老宅的人,徐文睿更不怕,这些天他早把这里当成自家看待,道:“他们过的穷不穷,苦不苦,与我们有个屁的相干?说到底,我们昔日的辛苦还是被他们害的呢。”
宋姝浅浅一笑,秀眉微挑,目光戏谑。
“其实,若不是他们出的馊主意,我不会逃婚离家,也无缘同你结识。你可是要当心,他们会兴许会向你讨谢媒钱。”
徐文睿将手垫了头继续歪着,又翘起一条长腿在空中抖抖抖。
“嘿嘿嘿嘿,总之,你告诉爹爹莫怕事,你夫君好粗壮的大腿,他们轻易拗不得。”
宋姝听他说得粗俗,啐了一口,夺门去了。
饭毕,徐文睿自去落霞山接祖母一行人,耽搁多时不见回转,反倒是宋秀才回来的更早。
他宽了外衫,坐在堂屋吃茶,听宋姝一五一十说了宋婧之事,神色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家中女眷往来之事,爹爹顾不上,只由你做主。你喜爱同她往来,便叫她多住几日,好酒好菜招待。若是她嘴利不讨喜,只管撵出门去便罢。”
“你不必在意爹爹同二叔之间如何相处,至于什么补偿不补偿的,更是理都不要理。”
“爹爹本也打算端午前回一趟平山,有些话要同你祖父祖母详谈。一是告知家里你的亲事已定,第二便是要同他们计较一番银子的事。正好,可以顺路把二丫头带回去。”
宋姝虽是一直在期盼着他对老宅那边强硬一些,却实是没料到他这回竟这般冷毅果决。
父女同心,接下来怎么做就容易多了,她自是点头允许。
“论二妹的那张嘴,我是极想立刻打出去的。但又想,或许爹爹会怜及同二叔的情分,倒不如等您回来再定夺。”
宋秀才叹息,轻轻把茶盏放下,“我半辈子都在顾及父子情分、兄弟情分,到了还不是被他们当做软柿子捏,他可曾同我论过情分?”
“二丫头这件事,是你二叔做的下乘,拿不上台面,是以他不敢光明正道的来找我们讨说法,只敢叫女儿来探路。”
“反过来想,若二丫头真是因着你的事被人糟... ...受了委屈,他哪会这般安静如鸡?少不得要跳将起来,亲自背筐砸门,不与你我干休。”
“背筐作甚?”宋姝一时不解。
宋秀才绷着脸,摇摇头道:“笨,自然是为了装铜子。”
宋姝想象一下二叔背着筐砸门的莽撞模样,乐不可支。
“爹爹自离了老宅,反倒变得诙谐风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