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为人父母
他这样一说,便是个傻子也瞧出来不对劲了。
店里吃饼的客人纷纷撂下碗筷,头也不回的乱挤出去。
有躲不开面子的熟客掏出几个铜子放在桌上,面生的干脆掩着脸走了,汤饼钱都不给。
石婆子拦都拦不住,想骂又不敢骂,往地上一坐,拍着地哭喊起来。
“哎呦天爷,老婆子活了半辈子,人人都赞我一句和善,如今要被那不贤良的妇人冤屈死了。”
喊冤归喊冤,到底不敢提孙氏和徐家兄弟的名字。
石宝山恨得牙痒,退后一步道:“娘,你休要啰嗦,到底听大郎把话说完。”
“她既是不贤良,当年你还费尽心思教她改嫁给你儿子?她冤屈你,怎不去报官?”
徐文睿冷哼一声,论起来石婆子是孙氏的堂姑母,也是他的长辈。
幼时他爹死了,没少见她到家里嘀嘀咕咕,当时不晓事,长大后想起来才知这老虔婆憋着坏呢。
石婆子立时收了嗓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心里暗恨孙氏好狗命,亲儿被抛弃多年竟还肯与她出头。
徐文睿看着这对母子的脸色,笑道:“我外祖一个种田的,能给阿娘多少嫁妆?她又带到你家里多少嫁妆?你石家一个挑担子卖吃食的,几时买下这座带铺面的宅院?要不要同我去官府分辩分辩?”
这话一出,连石宝山也变了脸色,支叉着两只手摆了又摆。
“大郎,一家人别伤了和气。年下事忙,我一时没顾上你阿娘,这就关了铺子同你去看她。”
“是是是,我这就去请郎中。”石婆子拿袖子擦了擦鼻涕,心虚偷看了一眼徐文睿,爬起来就走。
石宝山想跟着走,却见徐文睿依旧双手抱胸杵在门口,一时竟没了主意,心中暗暗着急。
他早就劝老娘不要同孙氏置气,反正小妾也纳了,生子是早晚的事。
惹徐家兄弟找上门可不好收摊子,偏生老娘管不住她那张臭嘴。
眼下理亏,他哪敢在徐文睿面前充继父?
反倒冲徐文睿深揖一礼,哭丧着脸道:“大郎好歹饶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往后必定管住老娘,不许她同你阿娘惹气。”
“你即是嫌她,不如签了和离书。”徐文睿声音冷静的出奇。
一家子排挤孙氏一个... ...既是过不下去,何必搅在一处受气?
直接叫石家母子净身出户,阿娘自己带着囡囡过便是。
再雇两个人看管汤饼铺子,没准儿日子比现在还好些。
石宝山不料他竟这样说,吓出一身冷汗,慌道:“不不不,不不不不。”
急得涕泪齐流,他怎么可能同孙氏和离?
先不说家产如何分配,只要离了孙氏,徐大一定有办法捏断他的脖子报仇。
徐文睿咧嘴一笑,故作惊讶道:“哦?你还愿跟着我阿娘过日子?”
跟着他阿娘... ...
石宝山腿上哆嗦,嘴唇也发抖,低声道:“愿,愿意。”
徐文睿眼神轻蔑,言语里带着一股煞气,道:“既是想依傍我阿娘过日子,往后就好好待她!管不住老娘还可推一句孝道,怎连小妾都管不住?莫非还想叫老子替你管不成?”
看不起石宝山,堂堂七尺男儿,吃着婆娘的软饭还摆什么臭架子?
他站起身拍掉身后的土,提起桌上的腊鱼,瞄准数丈外的柜台投过去——
正正打中柜台上放铜钱的瓷罐,哗啦啦掉下来,瓷片铜钱噗噜噜滚了满地。
随后大笑着走出门,高声道:“年礼送到,请笑纳。”
石宝山靠在门板上,脸都被吓白了,裤腿一片湿溺。
他这哪是送年礼,明明是想送人上路。
后院里,徐文智叫了郎中来瞧孙氏,施展了一番针灸,果然醒了。
许是见到亲儿来探病,她脸色都比先前红润了不少,拉着徐文智啰啰嗦嗦问个不停。
徐文智任她怎么问都不答话,等郎中写好药方,脆声道:“郎中只管按方子煎药,每日叫小童送过来与她吃。花费多少银钱,请您到乌衣巷徐大郎家里来取。”
等郎中走了,他转身对孙氏作揖道:“您好好将养着,我和哥哥改日再来探望。”
孙氏挣扎着起身,哭道:“小郎,你叫大郎千万来看我一趟... ...我,我被人蹉跎——”
石婆子和小妾齐齐撇了嘴,刚要上前捂住孙氏的嘴,竟见徐文智猛然回头,恶狠狠瞪着她们——
“阿娘说的什么话?这份家业是靠你置办下的,便是到了官府也有据可查,谁还敢排挤你不成?真有那等不开眼的,你就先把她轰出门去!”
他不喜孙氏,见她吃苦心里也不起波澜,只恐她连累哥哥。
世道如此,没有儿子傍身的女子本就过的艰难,只要这个小妾生不出儿子,石宝山就有借口再纳下去,妻妾婆媳是永远唱不完的好戏。
但这是孙氏自己的选择,再苦也得自己走下去。
他们兄弟俩念在生养之恩,能做的只不过出面恐吓几句,令石家人有所顾忌,这或许会让孙氏的日子好过些。
至于孙氏所想的修复母子感情之类,不提也罢。
这趟年礼送得晦气,徐家兄弟俩均如是想,归家后齐齐封了口,没对任何人提及。
夜里,徐文睿搂着娇娘,想到腹中孩儿,难免一声轻叹。
如今他自是怨怪孙氏无情抛弃,不曾张开翅膀护着孩儿;但日后自己又该如何为孩儿遮风挡雨,却也迷茫。
宋姝怔怔听着,忍不住嘴角噙笑,柔声道:“夫君说的是,先前为人子女,遇事总想依仗着父母。便是我大胆逃婚之时,也盼着父亲能冲破祖父的禁锢,赶来救我一命的。”
“自从咱们有了孩儿,我不觉变成另一样的心情。你看,梁间的燕儿会叼了虫儿投喂雏鸟,家里的猫儿捉只鼠儿也要先喂了幼崽,得空还会教它捕食。”
“原来这做父母的,再弱也会张开翅膀护着幼崽、替他们挡风遮雨。你我难道还不如猫儿、燕儿吗?”
只要孩儿生养下来,天生便懂如何一天一天把他养大、护他周全。
徐文睿不由泪湿眼角,伸臂搂过她的细腰,轻抚着她的肚子。
眼下月份小,尚且感觉不到胎动,但这里却实实在在有了他的骨血。
一个混着他和她的血脉的孩子,在这里孕育着长大,过几个月生出来会哭会闹,将来还会叫他爹爹,真是奇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