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矛盾
《震惊!知名芭蕾舞演员猝死第六层!》
《女舞者遗作全网热播,初步统计流量量已达人次!》
《出现在贝里兹小姐死亡现场的神秘人物的真实身份》
《pESo的英雄?谋杀着名舞蹈家的嫌疑犯!》
贝里兹在她的冥想世界中力竭而死后,她的遗体被紧急送往位于岛屿第七层的pESo基地,Fd成员及官方组织上层不同程度地向该事的目击者发来慰问和见面的要求,但都被当事人以“受到刺激,情绪低迷”为由回绝。
“遗体的解剖工作和后续处理,现在是由罗沙全权负责。”耳机被摘下来丢在客房的床头柜上,其上的扩音指示灯被点亮,让它变成了一个寻常的手持通讯器。
“她最后留下的遗言,是‘眼睛’。”小孩稚嫩但严肃的声音从中传出,但没有人回应他所说的话语,“我们检查了她的两只眼球,其中一只已经完全损坏,彻底失去了它原本的功能,只能做一个装饰物。”
“也就是她平时一直闭着的那只。”
普兰内特接下来的话中充满了疑惑之情:
“还有一只眼球……罗沙说应该把它交给科研部,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但从目前Fd已知的情报来看,那只是一颗普通的眼球,甚至没有变黑,不是易命师的眼睛。”
我知道那是什么,我曾经看见过类似的事物。
林律无言地坐在床边,放下手中从酒店特定训练场馆里借来的哑铃,目不斜视地看着床头柜上的那对耳机。
“罗沙……”
他没有制造出能被耳机对面的队友注意到的声响,可以说,他一直在保持沉默,有什么话也仅是在心中思索,不愿意将其表述出来。
“队长有想说的话,林律,可以先换她来说吗?”普兰内特很照顾被卷入不久前发生的事、一夜间成为舆论中心的队友,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害怕本就性情内向、相处了好几个月才慢慢敞开心扉的林律经历这件事后,会变得极端。
无论偏向哪个方向,都是他们不希望发生的事。
林律无言站起身,开始在房间内小范围地绕圈。
他时不时闭上眼睛,然而当他这么做时,聚光灯下的贝里兹、大笑着询问“你还能停下来吗”的“代理人”等人的面孔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形状和轮廓皆千变万化,最后再以极其扭曲的形态在他的想象中暂时退居幕后。
在对舞鞋上的诅咒施展自己的异能后的那个夜晚,他梦到了贝里兹的过去。
他无法占据已逝之人的身躯,而假使他真的做到了、变成了“贝里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用她的身体做什么——从停尸房里爬出来?跑出pESo基地、闯进公众视野下大喊自己还活着,编个理由撇清和出现在现场直播中的那俩素人的关系?
这种不现实的想法暂且不论,出现在贝里兹的往事中的“幽灵”组织成员,已足够让他的精神紧绷起来。
尤其是在回到现实中后,得知贝里兹的助理听说贝里兹受异能反噬死亡,当场和负责保护他们的pESo成员及小云翻脸,之后,“贝里兹出走”一幕在酒店内再度上演,只不过这次主角换成了她的助理。
这一次,pESo成员们争气了,赶在助理模仿雇主“玩失踪”之前逮住了他,然而,留在现场的仿佛只有一具空壳子……这一切像极了林律过去在临时医院中的遭遇,像极了“代理人”的手笔。
那个人就是他……那个人就是他!林律把自己的发现通知给了队友,他们答应会重视他的说法,并会在调查结束后告知他结果。
殊不知,之后贝里兹的事情就在网络上发酵,探索者创始人们删都删不过来,只能暂时关闭服务器,号称同一段时间内登录网站的用户太多,服务器容量不足,需要维护修理。
林律重新坐回床上,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想爆炸了。
贝里兹的负面情绪通过她的噩梦传染到了他的心里,“代理人”的大笑和一次又一次的逼问化身梦魇,直冲他的心灵。
如果现在那家伙出现在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失控地将其撕碎。
如果现在让他与队友们沟通,说出口的一定是会让他在日后追悔莫及的言语,所以,他很自觉地选择闭嘴,只要自己什么都不说,就不会用语言伤害到他人。
耳机中传出如泉水叮咚般清亮悦耳的声音,林律用一只手撑住脑袋,转过半边脸望向它们。
那是队长的声音,他想,她已经说了一段话了,但刚才自己心不在焉,并没有听进去。
“人无法理解彼此的真实想法,所以,安慰的话语就说到这里吧,我相信你能自己迈出这最后一步。”布兰吉如是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应该是你一直在意的内容。”
“在很久以前的过去,pESo无法掌控交易市场的黑暗面,于是任由一些在今天被禁止的商品在其中流传。”
林律滑下撑在半边脸颊上的手,用它轻抚自己的脖颈,而这仿佛只是一个思考的动作,没有其他特殊含义。
“有一些商品被称作‘神的遗物’,所谓的‘神’,是我们的老熟人了,你可以称呼它为‘命运的神只’。”队长的语气中透出了些许戏谑、讥讽的意思,她很轻视“幽灵”和与它同根的邪教组织编造并信仰的“命运之神”,至少在现在如此。
“在pESo搜集齐全部能被称作‘神的遗物’的商品资料之前,它们就从市面上消失了,所以,我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了解到了大概。”她结束了铺垫,“在已知的商品名录中,存在一种造型很像人眼,或是其他生物的眼睛般的人造物品,它可以像佩戴隐形眼镜一样使用,也可以直接与人体真正的眼睛融合,最终变成‘真的眼睛’。”
原来如此,所以普兰内特认为那只眼睛没有值得生疑的地方……林律有所恍然。
“那种以假乱真的眼球可以手动摘下来,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那个时代,它是一种很受易命师欢迎的‘伪装’,因为他们可以在遭受追捕的时候用它假装自己是个路过的无辜者,像是‘你们要抓的是易命师,和眼睛不是黑的我有什么关系’?”
“但在现在,它可以说已经在交易市场中绝版了,再精明的商人,也不会拿这种违禁物开玩笑。”队长的语气逐渐严肃,“我怀疑‘幽灵’组织中,有一条‘神的遗物’的生产线。”
“布兰吉,你和别人分享过这个想法吗?”普兰内特的声音插了进来,“这……抱歉,如果这是真的,岛上还有多少易命者可信?我们基地内部,不,我们Fd的人都有可能……不,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像是被蓝铃传染了心态,他很担心自己会一语成谶。
真高兴你们发现了这点,真高兴你们愿意告诉我这件事,真高兴我还有理智制止我反问你们是不是早就想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拿出来演戏。
林律抬起手抵住额头,五指收拢,让自己的指甲能贴合住额头上的皮肤,或者干脆用力摁进去、在上面留下痕迹……但他没能因这个举动产生任何感觉。
“罗沙,他也有这样的一颗眼睛。”没准是一对,林律补充了自己的心里话,“他需要伪装成易命者,他就是普兰内特刚刚所说的那类人,当然,我之前就想到了这种事情……之前,不,要在更久以前。”
“是谁入侵了我的寝室?罗沙有书房的钥匙,但其它房间的门锁纵使锁上,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换句话上,就是形同虚设。”
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他的大脑,林律深知不能放任它们继续猖獗下去,他需要一个更宁静、更有独处感觉的地方,慢慢撇干净这些冗余的思绪,让自己回到受新闻影响之前的状态。
至少,他现在还在佩索大酒店中,他们的任务对象从贝里兹和她的助理及附带的芭蕾舞团,变为了通晓不可告人之事的“疯子”刘珂,队长他们没有怪罪他办事不利,他也没有资格将他们视作负面情绪的发泄对象。
“那些速成新闻的人不会找到这里。”他仍然没有开口说话,一边在心中分析现状,一边注视着还在发出声音的耳机,“我需要找个远离监控的地方,这座温室半球区域中,真的存在这样的场所吗?”
答案是,除了客房外,不存在完全没有监控的地方,但是,在酒店范围内的大片绿化区域中,监控的分布比他想象中的要稀疏。
一些享受pESo成员庇护及服务的贵族很喜欢跑到那里面做个郊游、野餐或野营,酒店方早就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平时也懒得理他们,反正在这座温室半球中,不存在除“自己”、“自己身边的人”和“官方组织内鬼”外更危险的事物。
想了想,林律按掉耳机的扩音功能,将它们揣进口袋里,然后检查了下防身装备,拿上终端,准备出门。
杨森尼和小云那边,他向他们发了一条信息,回应了他们对贝里兹和新闻的事的关心,表示自己暂时不会有事,希望他们能在酒店里好好休息一天。
顺便,还可以向刘珂打听一下所谓的“唯心之法”,也就是他一直想宣传、周围的人又不希望他在公共场合传播的事——只要他们不害怕自己会因此惹上麻烦。
……
树林阴翳,鸟雀合鸣,林律像往常一样和信任的人说明了自己的去向,而后只身一人走进32号半球区内偌大的森林之中。
起初,他还是沿着前人走过的散步道行进,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有人到过的痕迹就消失了,他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来到了过去从未被开发过的原始森林中。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萌生出的感想像一个笑话,这一层所有的事物都是人为创造、模拟出来的,属于过去的痕迹,实则至多只存在了不到二十的年份。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洒下了种子,接着便不管不顾,让大气中的异能因子催发植物生长,最终形成了这片森林一般的景观。
他抬起手,接住了一点从高空洒下、在第三层的交易市场中被称作“精灵粉”的自然产物,它们相当于树木的一段枝杈受到伤害后、从裂口处随风抖落下的木屑,莫名其妙地在游客那儿出售到了很好的价格。
甩甩手,让它们尘归大地,林律继续往前,脑海中对贝里兹的境遇和“代理人”种种行径的愤怒,逐渐被环境的幽深寂静与自己感到的孤独取代。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异能不由自主地发散了出去,散布在周围的大自然中,然后再从环境里汲取到更多的异能因子反馈己身,接着,再做一遍刚才的过程。
一次次的循环过后,他心中的“异能之门”仿佛更坚固、外表也变得更耀眼了,他对异能的掌控能力似乎有所提升,但这只能等到下次实战时方可确认。
不过,通过这场森林浴获得的在异能上的收益微乎其微,还不如平日里他去对付一个易命师,或是闯进某人的冥想世界里把她的遗体带出来。
林律摇摇头,尽量放空思绪,然而,他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件与周围场景十分违和的事物,定睛一看,那竟是一道不知由何人留在此地的指路标记。
在如此深入森林的现在,他居然又一次看到了早在前半段路就丢失了的前人痕迹,林律心中对孤寂的恐惧和对森林环境的不适应,转瞬间就变为了探索未知前的兴奋。
标记被留在一块周围环绕着许多高矮不一杂草的石块上,石头的下半部分埋在土里,林律猜测底下的部分要更大一些;它的表层覆盖着一层砂土,有些已经凝固了,在上面结成了大片大片的土块,好在没有完全遮住那枚箭头状的图案。
林律用终端扫描了一下这次的发现,确认它上面的痕迹是生物留下而非自然形成后,他拍下了石头周围的景象,又用终端中的定位装置测了一下自己所在处的经纬,然后,把所得的数据一股脑地尽数发送给了罗沙。
他全然把那个账号当成了自己的记事工具,同时也是一道单独行动时的保险,这种提前报备的行为能让队友掌握他的动向,不至于在他陷入危险时难以及时施予援手。
他既不信任对方,却又在某种意义上极其信赖对方,他视自己的行为为一种“利用”,而当事者对此持默认和放任的态度。
因为,当初正是罗沙自己提出的建议,希望林律能对他表露出真情实意,“尽量减少隐瞒”。
“林律,我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成为你的朋友——成为你在这座岛、这座基地里的‘引路人’。”
那个时候,罗沙送给他的写满批注的旅游宣传单,他出门时一直会带在身上。
他当时说的话,林律也一直谨记于心。
所以,哪怕坠着沉重的心事,林律从来没有当面找对方对质过,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就是他不希望过早地得知真相。
纵使他就是为了寻找真相、夺回自己的命运,才会踏上这座茫茫大洋中的岛屿,才会与Fd中的大家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