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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丹台素有延生录

到腊月十九这日傍晚,天果然暗沉下来。

皇帝立在殿宇之前,见广袤苍穹灰蒙蒙一片,心也凉了一分。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天象显示有大雪,就必然会下大雪。

尽管他已经下了几十道旨意,做了诸多防范,但他心里明白,在天灾面前,人力实在是渺茫。

腊月里天黑的早,至酉时夜幕就已落下。

养心殿内寂静非常,人人都看得出皇帝忧心忡忡,值班的宫人更是小心行事,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晚饭只随意进了两口,这会儿又站在花窗下听外头寒风肆虐。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有细密雪子砸在金瓦上的声音传来,最初又细又密,后来又急又躁。

皇帝拢在宽大袖袍下的手不经意间握了拳,沉声道:“把窗户打开。”

内侍的小太监踌躇不过一瞬,就奉旨开了窗。

即使隔了一道连廊,寒风裹挟着雪子也不时吹进殿中。

刘德全听了内侍的回禀,掀开帘子,正见到皇帝立在窗前,于是赶忙跪地相劝:“万岁爷,您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这大冷天的,这么对着风口吹,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皇帝并不理会耳旁的声音,他的眼眸似这黑夜般深沉。

刘德全见劝谏不成,哭着说道:“万岁爷,您得保重自身呐,天下万民可都指着您呐。”

皇帝袖中的手松了松,是啊,天下万民都指着自己。

这一场雪下下来,又有多少人会挨饿受冻,居无定所。

他们的苦难他无法身替,但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锦衣玉食。

就让这冰冷的风吹一吹,或许能让自己心中的焦灼疏散些。

刘德全没法子,只得道:“太后娘娘近日还遣人来问,说要您注意保暖别染了风寒……”

“谁要是敢向太后透露半个字,朕决不轻饶!”皇帝径直打断他。

没想到搬出太后都不管用,刘德全被皇帝眼中的寒光逼退,不敢再强劝,只得磕了个头退下。

他出了暖阁,就急匆匆叫小喜子去长春宫回禀皇后娘娘。

小喜子一路狂奔,那油布伞握在手中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压根也挡不住什么,他索性丢了伞,沿着墙根快步而行。

到了长春宫,小顺子引着他去见了皇后。

他一进殿,也顾不得仪容不整,跪地高呼道:“皇后娘娘,万岁爷在西暖阁里开窗吹凉风,谁劝都不顶用,您快想个法子吧。”

宋钰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是一惊。

这会儿风雪正盛,她要是拖着孕肚去养心殿,只怕更让他操心,反而给他添乱。

她略一思索,叫翠洗去把枕头底下的锦囊拿过来,又亲自装进一个黄龙套里,对小顺子道:“你把这个给皇上,就说过几日我给他过生辰,这是本宫头一年在宫里过新年,六宫琐事恐有不周到的地方,到时候还要仰仗他替我周全。”

又对小喜子道:“你辛苦了,快去喝杯热茶换身干净行头。”

小喜子哪儿有心情喝茶休息,师傅交给的任务还未完成,便叩头道:“奴才谢娘娘恩典,只是奴才着急回去复命,恐怕要拂了娘娘的好意。”

宋钰见他巧士帽上的红色流苏已经乱成一团,头发也散乱了,可见他是真心记挂皇帝,便叫翠洗赏了银子,由他二人回去复命。

万幸的是回去的路上,风劲儿小了不少,雪子也渐渐停了,细小的雪花飘下来,不像来时那样砸在身上生疼。

走在宫道上,小喜子瞧着小顺子的神气模样,不禁心有不甘。

从前他不过是在自己手上听令跑腿的,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脱了蓝袍戴上镍蓝顶的帽子,比自己还高上三个等级。

要说师傅是真偏心,偏叫他去皇后跟前露脸,把累活儿都指派给自己干,最后反而半点好都没落着。

两人一路一言未发,等到了养心殿门口,就见刘德全伸着脖子探望,小喜子急忙上前喊了声“干爹”,小顺子也喊了声“刘总管”。

刘德全见小顺子跟着回来,便知皇后娘娘有话带给皇帝,便对小顺子道:“随咱家去向万岁爷回话吧。”

小喜子问道:“干爹,那我呢?”

刘德全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把你这身湿皮子换了。”

眼见着他俩一前一后迈进暖阁,小喜子心中愤懑不已,自己冒着风雪当了这趟差,嗓子都快跑冒烟,功劳却全被别人揽走了。

然而这些话他只能咽进肚子里。

总有一日,等他来坐上总管太监的位置,到时候那些瞧不起他的人,来给他提鞋都不配。

暖阁虽然通了地龙,但开了这么久的窗户,里头早已凉飕飕的,刘德全小心翼翼说道:“万岁爷,皇后娘娘跟前的小顺子求见。”

皇帝回过身,见小顺子跪在地上,便问:“你们娘娘可是可还好?”

小顺子答:“娘娘一切安好,只是娘娘挂心万岁爷,特命奴才送来这个。”

说着他就从胸前拿出那块黄油布,刘德全打开油布,拿出里头的锦囊递给皇帝。

皇帝捏在手上,还未打开,就知道里边是什么,“你们娘娘可还说了什么话?”

小顺子恭敬道:“我们娘娘说,过几日就是您的万寿节,她等着给您过生辰。娘娘还说了,今年是怹头一年的宫里过年,唯恐六宫琐事有不周到之处,还仰仗您替怹周全。”

皇帝一道眼光扫到刘德全身上,吓得他心里一咯噔,“东西我收下了,去回禀你们娘娘,朕知道保重自身,必定全须全尾的陪她过春节,叫她安心养胎。”

等小顺子退下,刘德全立马上前道:“万岁爷,这窗户尽灌寒风,奴才给您关上了。”

他觑着皇帝的神情,见他不像先前那般寒气逼人,趁皇帝还未说出否决的话,就赶紧关上了窗。

“朕瞧你是愈发会当差了,竟敢私自惊扰皇后!”

刘德全急忙跪地道:“奴才有错,请万岁爷责罚,只是您方才吹了许久的凉风,这身衣裳已经穿不得了,请容奴才给您换下。”

皇帝念在他一心为主的份儿上,到底不忍心责罚太过,便道:“去传司衾的人进来,你自去慎刑司领十个板子,若是以后再敢这样办事,朕决不轻饶。”

刘德全叩首道:“奴才谢万岁爷隆恩。”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宫里各处屋檐上都挂了冰柱子,雪天难行,皇后叫免了六宫的请安。

天气异常寒冷,连平日最爱串门子的宁妃也老实地窝在寝殿里烤火。

六宫宫门紧闭,寂静得不像话。

与之相比,养心殿却是繁忙非凡,小太监捧着奏折盒子进进出出。

许是龙气很足,养心殿屋顶上的雪竟然开始融化。

曹广宇自来时便见到了,在这大雪纷飞中,面前这座金顶飞檐竟然还能冒出热气,颇有些遗世独立之感。

他在殿中叩见皇帝,“皇上,有您坐阵,这养心殿已经如有仙气。”

这声音虽沉稳有力,但皇帝知道这只是奉承话。

两炷香之前,刘德全就回禀了屋顶融雪的喜讯,然而大雪纷纷扬扬,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因为养心殿通着地龙,供暖很足,再加上要处理山西、直隶一带雪灾事宜,殿中人员众多,热气上涌导致的。

皇帝只关心雪况,“照你先前所言,大雪至少要下五日的说法,是否有变数?”

曹广宇道:“并无变数,臣今日前来,是另有一事禀告。”

皇帝正在看山西巡抚快马送来的一份奏折,折子上说山西雪灾尚在可控范围,仅北部的泽州府和潞安府受灾严重些。

不过冬衣、炭火、粮食都已分发下去,民众的牛羊也早在牲畜棚四周围了厚草,损耗不大,只是大雪封山,还剩些山中居户难以联系,官兵们正在加紧除雪通路。

皇帝眉头舒展,视线从折子上挪开,看向曹广宇道,“何事?”

曹广宇答:“回皇上,这场雪少则五日,多则能持续数十日,若想五日停雪,需得由您亲自‘祭天谢雪’。”

皇帝“嗯”了一声,“那便后日卯时动身,朕亲自步行前往天坛,以祭天谢雪。”

曹广宇见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四五位太监送折子进来,也不敢多作耽搁,道一声“多谢皇上”就叩首告辞。

临走时,皇帝朗声道:“这回雪灾能做好事前预备,多亏你及时上报天象。钦天监立了大功一件,等这件事情办完,朕要好好嘉奖你们。”

曹广宇自然心中欢喜,不过仍道:“此次雪灾,全靠皇上费心筹划,微臣不敢居功。”

皇帝挥手叫他下去了。

相比于山西,直隶的雪灾更加严重,大雪致使房屋坍塌的事件不在少数。

直隶巡抚奉旨搭建的临时居所就派上了用场,官府出钱,又给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安排了“扫街”的活儿,好叫他们挣些工钱,弥补点损失。

皇帝这两次渐渐放下心来,雪灾已成定数,但好在救助及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总算是没有重蹈他幼年时的覆辙。

他五岁那年的一场大雪灾,死了上万人,受灾者更是不计其数。

起初刚下雪,宫里还举办了宴会,父皇带着嫔妃们坐在门口烤火,十来个孩子聚在寝殿门口堆雪人,打雪仗,雪中行乐,自然是好玩。

这样的宴会一连持续了好几日,小孩子玩心重,也不怕冷,恨不得每日都往雪地里跑。

不过鹅毛样的大雪,不一会儿就能在头顶暖帽覆上一层白,傅姆们便拖着他们去换衣裳。

可是后来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直到某一日传来噩耗。

天顺府、宜化府、狮山口、浨洲等二十二座州府失联,先帝派出去几十队人马,都无功而返,统一的说辞都是“大雪封路,未遇一人”。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那年冬天,宫里再也没有发过炭火。

嫔妃们闭门不出,宫里人人缄口不言,整座宫殿静得吓人。

因为州府受灾,断了宫里的供奉,连嫔妃都缺炭火,更别说宫女太监了,所以那年冬天,宫里冻毙者不在少数。

后来他才听说,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草木尽发,山野之中,民众时常能闻到腐臭味。

那冰天雪地里,到底埋了多少白骨尤未可知。

以他如今当政的经验来看,官员怕问责,冻死了人只会往少了报,只怕那场雪灾,冻死者在三万数之上。

到腊月二十五这日,皇帝带领百官,步行前往天坛“谢雪”。

“谢雪”就是字面意思,感谢上苍降雪,但瑞雪已足够,请上天收回指令别再下啦。

皇帝穿着厚厚的羊皮靴,顶着风雪走了二里地就觉得身上出汗,便解了披着的的黑狐端罩,少了一件厚衣的束缚,反而觉得步子轻快起来。

从南华门出发,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天坛,此时天还未透亮。

等到达圜丘坛,雪花依旧有鹅毛大,但不像之前那样绵密,皇帝也不必人打伞,抖擞着精神上了祭坛。

圜丘坛西南角升起三个九丈九尺高的望灯,里头的蟠龙通宵宝蜡已经点燃。

东南角的燔柴炉火势冲天,赞引官高唱“祭天”,皇帝便祭奠玉帛,向着皇天上帝、列祖列宗行三跪九叩之礼。

他面北而跪,虔诚地祈求:“愿帝神佑我大凛朝国泰民安,愿百姓远离灾情。”

百官亦跟随其后,乌泱泱跪了满地。

皇帝将早已准备好的祈词送至焚化炉焚烧,双手合十,心里默念道:“请上苍看在朕勤政为民的份儿上,停了京师一脉的大雪,若还有雪,留到明年再下吧。”

他走了老远的路,又站在燔柴炉边上,火势烧得旺,他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有一大片雪花落下来,溶解在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一丝凉意传来,像是感受到了上天的回应,心中有暖意散开。

他定定心神,再次默念祈愿道:“愿皇后平安生产,母子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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