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群芳谁不让天柔
仅仅抄家已是格外恩典，皇帝有意不提裕亲王在江南一带拉帮结派的事，牵扯甚广非他所愿，他想要的，是兵不血刃的处理掉名单上那批人。
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裕亲王被终生软禁府中，所有的王府亲兵都被打散，并入城防军中。
皇帝并未褫夺他的亲王之位，亲王俸禄照旧。
如果他安分守己，依旧能在王府这一方天地里，当一个闲散王爷。
或许他该学学皇后，如何在方寸之间，过更有意义的生活。
荣国公奉旨查抄裕亲王府，对下属官兵亦是格外叮嘱，“不许滋扰女眷，不许暴力动粗，不许言行羞辱。”
裕亲王自小尊贵骄横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他对着抄家众人破口大骂，骂皇帝持中不公，骂群臣奴颜婢膝。
官兵来来往往，并无人理会他的说辞，他们忙着从府中搬出一箱箱珠宝，甚至连银票，都是成箱的往外搬。
裕亲王形似疯癫，甚至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继续骂。
什么“手足相残，枉为人兄”的话都蹦了出来。
后来甚至骂到太后从前只是他额娘身边的一条狗。
荣国公终于忍无可忍，将他一只臭嘴堵上了。
原本念着他贵为亲王，想给他留些颜面，现在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
裕亲王府抄家，一连持续了十几日。
共计查抄黄金五百三十五箱，白银二百七十五箱，珠宝八十八箱，另有银票、当铺、金铺等二十箱，以及难以装箱的大型稀罕物件上千件。
这还不算完，等户部一一登记核对查抄物资，并收入国库，还得再花两三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裕亲王府的一场查抄，至少会持续三个月。
这一次查抄，最开心的当属户部了。
查抄物资归入国库，不仅直接抵消了两省赈灾钱粮，甚至还有许多余数。
这样一来，各部申请的开支，他们也都能批得宽松些了。
就是皇帝想再建几座大殿，也完全使得。
总之，钱很够用。
京城里目前最热议的，就是裕亲王府查抄一事了，风头甚至盖过了先前对皇后的讨论。
百姓最热衷的，就是聚在一起，说些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不知道传了多少手的消息。
“知道吗？连裕亲王府的下人都镶着金牙齿，听说官府查抄的时候，还拿锤子敲他们牙齿。”
“你这算什么，我有个表兄弟的好友是在五城兵马司当差，他们内部听人说，裕亲王府的金砖都被一块块撬开带走了。我滴个乖乖，连砖都是金子做的，这得有钱到什么程度？咱们这些人，想都不敢想。”
“我这扁担要是金子做的就好啦。”
“你的扁担要是金子做的，你还犯得着走街串巷吗？”
宋钰坐在马车里，听街头几个挑二郎担的人闲聊，兀自觉得有些好笑。
此刻他们正在从荣国公府回宫的路上，宋钰特地叫挑条小道走，想感受一下京城的烟火气息，恰好就听到了这段对话。
皇帝捏了捏她的手，问她笑什么，她说：“你看，他们都以为金砖是金子做的呢，可见百姓们对咱们的生活多有误解，当然啦，咱们也完全没体会过他们的生活。”
她探着头在车窗锦帘的空隙往外看，像一只初生的小猫，在好奇打量这个世界。
“啊，我忽然觉得有些饿，不如咱们去前面买碗馄饨吃吧。”
宋钰盯着他，“咱们不是才吃完饭出来的，你没吃饱啊？”
“嗯。”皇帝点点头，“没吃饱。”
宋钰有些犹豫，“这样能行吗？虽说咱们今天穿的比较随意，但是万一遇到什么风险怎么办？”
“一碗馄饨的时间，耽误不了多久。”
皇帝不由分说拉着她下了马车。
四周的暗卫看着两位主子下了车，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了。
眼看他们随意挑了街边一家馄饨摊子坐下，暗卫才松了口气。
面前是普通的榉木八仙桌，上头的红色油漆已经有些脱落，油渍在桌缝里清晰可见，但宋钰全然不在意。
她张着眼睛到处望，落日时分，街上摊贩只剩下些卖小吃的、代写书信的、算命占卜的，不时有吆喝声响起。
这条小巷子虽然比不上《清明上河图》里那么熙熙攘攘，却让人觉得热闹又真实，极富市井气。
街上的青砖经上百年的时光侵蚀，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有人步履匆忙往家赶，专注于脚下的路。
有人在酒肆内大嚼牛肉喝着酒，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有人在占卜摊前算卦，专注于对命运的求索。
她想起现世里的一句话，便分享给皇帝，“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从前？哪个朝代？比现在的车马还慢吗？”
宋钰忍不住笑了笑，这个呆瓜皇帝完全忽略了后半句，这一声表白抓了瞎。
恰好此时两碗馄饨上了桌，皇帝给她递来筷子和汤勺，“先吃吧。”
“要是有人下毒，咱俩就当是殉情了吧。”
皇帝拿筷子柄敲她的脑袋，“傻丫头，你这脑袋是不是被话本子荼毒了。”
宋钰连忙将筷子和勺子接过，先喝了一口汤，“嗯~就是这个味儿，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
皇帝也尝了一口，“我知道是什么。”
当暗卫看到皇帝起身朝店家要了一小碟香菜的时候，简直要惊掉了下巴。
要不是他们时刻跟着皇帝，真要以为皇上是被人换了魂。
这还是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睥睨天下，不近女色的皇帝吗？
偏偏他们还不能看错了眼，只能一丝不苟地盯着，造业啊！
加了香菜过后，这味儿就对了，香且锅气很足。
宋钰在国公府里吃的太撑，一碗馄饨只吃了三四个就放下了，皇帝吃完自己那一碗，又把她剩下的几个吃掉了。
“大人，我有些难受。”一名暗卫小声倾诉。
“怎么？酸到你了？”暗卫头子毫不犹豫的拆穿他，“甭废话，快跟上。”
街上亮起灯盏，宋钰玩兴正浓，看着眼前一个小贩举着一大把糖葫芦，她转身问皇帝：“带钱了吗？”
“想吃？”
“我想着家里那些孩子，估计想吃呢。”
“你也是孩子呀。”皇帝从腰间掏出一粒金瓜子，对小贩道，“麻烦帮我多包几个。”
小贩有些为难，“贵人，您这给的有点儿多，小人我拿不出钱来找零。”
“不必找零，就当我们给你家中孩子送的零花钱。”
小贩立即喜笑颜开，一边着手包糖葫芦，一边说尽好话。
“二位贵人真是金童玉女，小人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呐。”
“二位一看就是新婚不久，恩爱得令人羡慕。”
皇帝与皇后相视一笑，结婚一年多，算是新婚不？
“遇着您二位，真是小人我一生的福气，愿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皇帝听得高兴，又掏出一粒金瓜子要给他。
小贩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再给就受之有愧啦，钱财并非越多越好，若是来路不正，只怕有命拿没命享哟。”
“您有这样的觉悟，真是比朝堂上的亲王都还厉害。”皇帝发自内心地赞赏他。
“贵人说笑了，那等人物哪是咱们能高攀得起的，来，您的糖葫芦。”
皇帝拿着一包糖葫芦，拆出一根，递给皇后，“你先替孩子们尝尝好不好吃。”
宋钰喜笑颜开的接过，冰糖的甜混着山楂的酸，很正味儿，但难以下咽。
她酸得龇牙咧嘴，心想怀孕的时候山楂能生吃一碗呐，怎么生完孩子连吃酸能力都退化了。
正开小差呢，忽然见一只手伸到她下巴处，“太酸了就吐出来。”
吐出来？吐到皇帝的手里？！
她惊得将整颗山楂囫囵一口吞了。
皇帝捏住她的脸颊，试图从她嘴里扣出一部分，“你也不怕噎死自己吗？”
宋钰咬住他的手指头，想起初见他时，他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讲究，甚至是踩在地上的鞋子都永远洁净如新。
这么讲究的一个人，竟然愿意徒手接她嘴里吐出的东西。
这会儿嘴里的酸忽然全变成甜滋滋的，她忍不住吞了几下口水。
一阵强烈的酥麻自头顶贯彻周身，皇帝呆若木鸡，双腿有些不自觉的发力，他稳了稳身形，唤了声“娇娇”。
宋钰这才惊觉自己还含着他的手指，忙吐了出来，她举举手中的糖葫芦，“真好吃。”
皇帝只顾盯着她，并未注意到她手头的动作，他声音暗哑，“什么？”
她再次举起糖葫芦，“好吃呢。”
许是灯光昏暗，宋钰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怎么感觉他红了脸？
皇帝伸手捻了捻她的唇角，“回去重新吃一次好不好？”
嗯？！宋钰很想不想歪，但他这个眼神，腻得人害怕！
她捂住嘴哀怜地摇了摇头，不过皇帝已经径直将她拉上了回宫的马车。
“呼——”几名暗卫呼出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没想到办个差，还受了好多道法术伤害。
两位主子谈情说爱可真腻歪啊。
真会玩儿……
皇帝的马车进入南华门，他们的任务就真正告一段落。
盛夏酷热，皇帝一回宫就传水沐浴。
两个桶，还不许人伺候在侧。
饶是竹息在主子跟前伺候惯了，见这阵仗也有些替主子担忧。
这可是在养心殿，能在这里当差的，每一个都是人精。
皇帝这么办，就差向全世界明示他现在在干嘛。
娘娘这脸，可让万岁爷给丢光了……
竹息可太清楚了，宫女们私底下最爱聊的就是这个。
有个朝代侍寝的时候，要把妃子剥光卷到被子里再抬给皇帝，宫女们就常拿这个开玩笑。
譬如“听说妃子是要从皇上脚下爬上去，难道就没有皇帝怕痒吗？”
或者“假如碰上脚臭的皇上，那妃子可不惨到家啦！”
再或者“你们猜，今晚哪位小主会被裹粽子？”
总之，由此引发的猜想，简直多如过江之鲫。
好在，皇上只对娘娘一个人这样，纵使别人再胡乱猜想，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宋钰新拟的一份儿“后宫晋升机制”，分别各抄了一份儿给皇上和太后。
皇上看过之后，很快给了回复——“甚好。”
太后那边认真看过，还召皇后去议了一回。
原本皇后的法子切实可行，不过她这法子，唯一的问题就是：
如果彤社的活动一直办下去，那么宫里的晋封就一直不会断，也就是说，经年之后，宫里必然会出现贵妃，甚至是皇贵妃。
太后身为过来人，便劝诫她，“若真有贵妃、皇贵妃之流，恐怕会动摇你的地位。”
宋钰撒着娇问：“那有了贵妃、皇贵妃，皇额娘就不疼我了吗？”
“你这傻丫头，哀家就是心疼你，才跟你说这些的。”
宋钰自然知道太后的苦心，“皇额娘，当日我说要减少嫔妃们的请安次数，您怕她们对我失了尊敬，如今看来，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这自然是你为人正直又真诚的好处。”太后明白她的意思，宫里这些人，都已经在皇后的掌控之中，人人对她心服口服。
“她们依赖臣妾，臣妾也愿意给她们谋个好前程。”
其实宋钰也有私心，后宫拢共就二十多人，大家还要在一起相处一辈子，她是真心希望大家处成亲姐妹。
届时大家都有穿不完的漂亮衣裳，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每天凑在一起做做手作品，打打叶子牌，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养老生活，多幸福呀！
这样的好日子，不过才是傻子。
如果有谁，因为晋升位份之后，对她生出了反心，那么就等同于自动放弃了这样的好日子，同时与所有人为敌。
所以空有位份，不过是空中楼阁，不足为惧。
太后见她说得这样真诚，又知她一向有御下的手段，便也不再多言，“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就按你说得办吧。”
宋钰站起身认真行了个礼，“臣妾多谢皇额娘。”
新后宫养成计划已经搭好框架，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能有所建树。
下一步，就是朝着让天下女子都更幸福的目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