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请看十月清霜后
宋钰能感觉他的目光充满探究的意味，“你……你是什么意思？”
话虽有些结巴，但不妨碍她脑补接下来的忽悠话术。
“我总觉得，你上辈子是天上的神仙。”
宋钰一脑门问号：哈？神仙？要搁现实世界里，你确实得叫我一句神仙姐姐，只不过我穿越的这具肉身，只有十六岁。
如果要问拥有二十六岁的年龄，却只有十六岁的身体，是种什么感觉，那必然就是爽！
曾经遗憾的事情都可以从头再来。
曾经年少时没看清的东西，现在年少时看清了。
曾经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明白了。
她脑海里虽然千回百绕，但也不过是一瞬间，所以她很快恬不知耻地接了一句：“我觉得你的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你才想要把这些书刊印出去，好影响更多的内宅女子？”
“是，我并不奢求男女平等，但我很希望普天之下的女子，都能学会爱自己，都能过好自己的一生，或许这听起来有点矫情。”
“不，一点儿也不矫情，我觉得很好，我的意思是……你很好。”
“萧煜，你说这话的时候……”
“怎么？”
“真性感~”
皇帝听了这话闷声笑着，将她捞在胸前，他满腔的爱意，几乎要无处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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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皇帝的建议，宋钰便决定找书局来刊印生活录。
内廷的太监办这些事最在行，事情很自然落在小顺子头上。
一年时间过去，小顺子已经变成皇后的左膀右臂。
他办事靠谱，为人实在，不摆架子，到现在还赡养着曾经于他有救命之恩的老太监。
又曾出力救过御前总管太监刘德全，因而宫里无人不恭敬称一声“顺公公”。
前后只五日的功夫，《彤社生活录》的副本就刊印出来。
宋钰将它们放在书局和玉镶铺中售卖，由于前不久，她的事迹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所以现在玉镶铺也不便再做盈利性的生意。
卖书刊也不是为了盈利，是让更多人看到彤社中人的努力。
为了让书刊售卖更迅速，她更是将彤社中的手作品以奖品的形式随机附赠。
曾经动辄上千两的手作品，如今只需消耗几百文钱买一本书刊，就有机会抽中，这种近乎于空手套白狼的机会，迅速在京城掀起购买《彤社生活录》的热潮。
宋钰算是明白了，古往今来，人性从未改变，现代社会里的一些套路，放到古代也很适用。
新的晋升机制施行之后，嫔妃们果然干劲更足。
宋钰去参加过几次彤社日常的活动，发现元清在做一个竹雕摆件。
这东西在宫里并不少见，雕起来又费手劲儿又费功夫，若要以这件作品参加本月的评选，恐怕是很难入选前三甲。
按理说，她从前在造办处待了近十年，手上应该很有些功力，不该只是这个水准，不知她雕这个东西是作何考量。
原本进了八月，气温早该降了，不过秋老虎依旧横行，晌午的街上行人都少了许多。
裕亲王府里前些日子还有歇斯底里的咒骂声，这两日也歇了。
皇帝大发圣心，随他骂去，只是不许人去理他。
骂着骂着，裕亲王也觉得很没意思，站在大日头底下晒，还不如坐在府里吃西瓜。
所以他倒是老实了好几日。
皇后的千秋近在眼前，虽然帝后一致不准备大办，但太后却觉得这是皇后产子后的第一个生日，不能太过冷清。
所以中秋节前三日，几乎所有在京官员的家眷，皆有幸进宫为皇后祝寿。
若不是太后的恩典，她们这辈子都没机会瞻仰这位得百姓夸赞的奇皇后。
宋钰也是没想到，一场生日，差点过成了粉丝见面会。
《彤社生活录》里所记载的内容涵盖极广，从诗词歌赋到衣食行宿，有雅有俗，可谓是受众群众极广。
这就导致几乎每位嫔妃都有自己的铁杆粉丝。
相比于过年时官眷们进宫贺岁，这一回的贺寿，就显得尤为“不拘小节”。
从前贵眷们入宫时刻守着礼，生怕行差踏错，这回她们依旧守着礼，只不过从这宫逛到那宫，跟走街串巷也差不了多少。
都察院御史秦桑的夫人这回更是了不得，自打进了一趟宫，就满京城宣传。
“皇后娘娘了不得呀，神仙一样的人物，待人却十分的宽和，各宫娘娘们无一不念着皇后娘娘的好。”
“听说当时皇上下的那道‘不许男子实施家暴’的旨意，就是送给皇后娘娘的新年礼物，哎哟哟，你说这，这，寻常百姓家也没见过这样宠妻的呀！”
“要是没见着皇后娘娘，我还不知道咱们女人能换个活法儿，听说礼部尚书家的夫人要开场蹴鞠会，到时候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
宋钰一连受了三日夸赞，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还是这种真心实意的夸让人受用啊。
要不是她正儿八经生了个孩子，她都要怀疑这场穿越是她做的一个美梦。
到八月十五这日一早，皇帝就从长春宫出发，上奉先殿祭祀祖宗。
等上完了香，才去早朝。
因而这一日的早朝，比寻常要晚半个时辰。
宋钰随着皇帝早起，今日中秋，晚上宫里还有宴会，注定也是她忙碌的一天。
她方梳妆完，就听翠洗说阮御女在外。
时辰还很早，距离早请安还有好一会儿，宋钰便让人请阮御女进来。
元清进殿，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恭恭敬敬道了声“臣妾恭祝娘娘千秋节快乐，愿娘娘此生和乐永倡。”
说着又亲自递上一份儿礼物。
翠洗呈上来一看，原来是个竹雕福禄寿星。
寿星端坐于假山之上，弯眉长垂，左手持如意，右手握仙桃，周身九个童子嬉戏玩耍，寓意“多子多寿。”
整个雕饰都是用一块大竹根雕刻出来的，这样的竹根坚硬如石，而眼前的成品线条飘逸流畅，红漆上色均匀光滑，这显然不是半个月功夫能完成的。
她一定从很早就开始准备这份生辰礼物。
宋钰叫人赐茶看座，“你在彤社里忙绿大半月，不是为了这个月的前三甲，只是为了送我个生辰礼物？”
“娘娘大恩，臣妾无以为报，臣妾身无长物，唯有一双手还算灵巧，便只能赠个竹雕以表心意，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宋钰看着元清头上依旧只斜插着一个珠花簪，便问道，“上回赏你的头饰你不喜欢吗？”
“臣妾很喜欢，只是臣妾在菩萨面前发了愿，愿意此生不要繁饰锦衣。”
“为了替你父亲伸冤？”
“是。”
其实她在菩萨面前发的愿是：愿意此生不要繁饰锦衣，以护娘娘安宁。
但这小小的心愿，不足以对皇后道。
至于为父亲伸冤，她不必借住神明，她会靠自己努力上进，尽力去够一够那个位置，如果够不到，人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宋钰见她不戴金银首饰，便回赠她一副郑板桥的《竹石图》。
图中一句“请看十月清霜后，一种苍苍笼碧烟”发人深省。
元清如何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她是希望她能在经历风霜雨雪后，能够坚守节操。
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往后的生活才是新开始。
“臣妾定日日瞻仰此画，不负娘娘期许。”她拜谢皇后，“今日是娘娘的千秋日，也是中秋团圆日，臣妾怕触景深情，所以想向娘娘告个假。”
宋钰不得不感叹，元清确实有颗七窍玲珑心，她知道皇帝不想见她，所以自行找了个理由蛰居宫中。
“你也不必太伤怀，趁这时间好好在曲台休息休息。”
“多谢娘娘，臣妾告退。”
没过多久，嫔妃们陆续来请安，长春宫热闹非凡。
皇帝下了早朝也是直奔长春宫，夜里有宫宴，在此之前，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为皇后庆贺生日。
嫔妃们早早送过礼，见皇帝来，便围在皇后身边，嚷嚷着要看皇上给皇后备的礼。
皇帝两手空空，说礼物还在路上。
嫔妃们自然不依，非要为皇后讨个说法。
好在刘德全救驾及时，“皇上，皇后娘娘，宋大人、宋夫人的马车已经过南华门了。”
至此嫔妃们才懂得，原来皇上的生辰礼物是这个。
不过宋钰都有些懵，哪个宋大人、宋夫人？
皇帝在一旁问她，“怎么，高兴傻啦？朕把你父亲母亲接来陪你过生辰。”
“哈？我的父亲母亲？”宋钰这才反应过来，是她在清河的父母亲，她入宫前与之相处了大半年的父亲母亲！
入宫前，宋钰是真的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来对待的，此刻听闻父母亲进宫，兴奋之余，竟然有些紧张，“那……那我去哪儿见他们？”
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盏，牵着她的手，“养心殿已经备了好茶，以待岳丈大人了。”
踏出长春宫宫门之前，宋钰还不忘嘱咐嫔妃们：“你们自便，我还回来用膳的。”
宋氏夫妇这一趟来，自然不只是为了探望皇后，还为了探望他们的外孙子。
傅姆抱着小太子，乳母们紧随其后，跟着皇后娘娘一同前往养心殿。
宋钰原本怕见了面父母亲会过分热情，好在他们的兴趣都不在她身上，更多是放在小太子身上。
一会儿问一天吃几顿奶，睡几个时辰的觉，一会儿问太子殿下多重多高，夜里有没有苦恼之类的话题。
整个会面十分温馨自然。
宋氏夫妇见皇帝待皇后如寻常夫妻一般，便也放下心来。
亲贺女儿千秋节快乐之后，他二人便起身告辞。
不远千里前来，只为见上半个时辰，亲眼见她诸般幸福圆满，他们心中深感慰藉。
皇帝虽有圣恩，但他们不能不有身为臣子的觉悟，不敢恃宠而骄，留下他人闲话的把柄。
宋钰虽与他们只有大半年的相处，却也曾被他们真切的宠爱过，临走时还很有些不舍。
皇帝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出言安慰：“每一次的离别时，你就可以开始期待下一次的重逢，所以不必伤怀，总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谢谢你，这份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携手，去请太后到长春宫赴宴。
再度返回长春宫的时候，宫内已经有丝竹声响起。
这种时节，昇平署的仙乐必不可少。
今日因为诸事耽搁，午宴开得很晚。
好在只是寻常宫宴，叫上六宫嫔妃和孩子们，吃顿团圆饭，所以或早或晚都无甚大碍。
不过小太子见着人多，反而有些不适应，开始哭闹。
宋钰忙叫乳母将他抱去喂奶，又想着平常这时间都是他午睡时刻，便叮嘱傅姆：“今儿天热，宫里又吵闹，你们喂过奶之后，带太子殿下到绿晓园去乘乘凉，就抱在怀里让他睡一觉。”
等乳母喂完奶，傅姆们打着伞，带着太子殿下往西北方向的绿晓园去了，正宴才开。
元清在曲台，远远听着仙乐大作，她登上昇平署的戏台子，那里能看得更远些。
不过前头有宫殿围墙，又有假山，视线被阻挡。
她目之所及，只有眼前那一汪荷塘。
原本池面荷叶纵横，颇为杂乱，因近来太子殿下喜欢到此处乘凉，内务府才命人重新修整过。
否则按着从前荷叶之茂盛，几乎可以挡住人的身形。
两个小宫女跟在主子身后，见她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们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的好日子，自家主子反而要借故待在寝殿，明明娘娘待主子也很好，又是赐首饰又是赐画。
不过自从上次被长春宫的双喜教训过后，她们也不敢再多嘴问什么。
两人正暗自郁闷，忽然听主子问：“那是不是长春宫的宫人？”
“看衣裳，好像是，她抱着的是太子殿下吗？”
元清后背生出凉意，只觉血脉一瞬间被凝固。
为何太子殿下身边只有一人，伺候的傅姆、乳母们呢？
眼见那宫人抱着个孩子离荷塘越来越近，元清几乎是颤着声音喊道：“快去叫皇后娘娘！”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飞奔下戏台。
抱着孩子的宫人也被这一声惊到了，愈发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