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瑶台夜滴金茎露
赵英杰得了新的任命,张挽婴就已经着手把酒楼盘出去了。
还有两个多月就是新年,到时候酒楼生意必然爆棚。
若是放在以前,张挽婴必然不甘心放过这一波收益。
但经历了赵英杰险些为国捐躯之后,她对金钱的热爱好像降低了很多。
赵英杰将契书交出去之前,还问她:“这里头倾注了你这么多心血,你当真舍得?”
凭心而论,张挽婴是不舍得的,但她却说:“没什么舍不得的,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挣再多的钱,都没有家人健康来得重要。”
从前她总想着挣钱,想着独立,是害怕自己的丈夫不可依靠。
不过事实证明,赵英杰还是个值得依赖的人。
赵英杰觉着她这么要强性子,估计不愿意说实话,他开解道:“没关系,若到了淮南,你还觉得无聊,咱们就在淮南再开几家铺子,就给你开着玩儿。”
张挽婴笑道:“开铺子要是为了亏钱,那还有什么乐子?”
“有呀,开给你玩儿,亏钱了我也乐意。”
“我不乐意。到了淮南,我要游山玩水,要陪孩子,陪夫君,没有开铺子的时间了。”
这可真不像她能说出来的话,但听着确实舒服。
他将契书丢在案上,拥她入怀,“婴婴,我总觉得,你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成什么样了?”
“说不清,大约就是从三九隆冬的冰美人变成温香软玉的娇美人了。”
对于赵英杰忽然开了窍,要践行娶她时许下的诺言,带她去周游这件事。
张挽婴觉得,有必要狠狠奖赏他一番。
她这个人,向来奖罚分明。
赵英杰见她仰着头勾了勾手指头,便乖顺地低头靠过来。
她单指勾住他的衣领,红唇似有若无刮过他的耳廓,像在半吐青烟,“那你喜欢,哪一个我?”
只一下,赵英杰那只耳朵就跟着了火似的通红。
衣香鬓影,软玉娇香。
怀中之人轻微的蹭动,都叫他情难自禁,他红着眼认真答道:“都喜欢。”
简直是老天开眼,从前他死乞白赖地讨好她,一个月也来不上几回。
现在她忽而变得主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只能尽量控制自己伸出去的手,让它抖得不要太厉害。
自打这一次之后,张挽婴还施展出小鸟依人的一面,赵英杰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饿汉忽然变饱汉的滋味,旁人压根儿不能懂。
总之就是两个字:舒坦!
赵英杰领了盐政的差事,还盘算着,等淮南的盐务结束,要往杭州去。
然后再游经福州府,到岭南吃荔枝。
这么一算, 此去没有一年半的时间是回不来的,所以府里这几天都在着急忙慌地收拾行装。
举家迁徙,要筹备的东西太多。
一连收拾了好些天,他才带着妻儿到岳丈家辞别,随后才去的寿康宫。
赵昭昭已经会跑会跳,还会说许多话。
他把小手塞进太后掌中,“姑祖母,昭儿给你带好吃,回来。”
长句式他说的不好,只能分成短句来说,不过意思表达的却很清楚。
“好,好。”看着这么可爱的侄孙子,太后有些泪目。
她心中感慨:可惜哥哥走的早,没能看到这么可爱的孙子。
“你得答应姑祖母,要听你阿玛额娘的话,乖乖吃饭,好好睡觉,成吗?”太后轻抚过他头上的小毡帽,上头绣了个小老虎,可爱的紧。
“好的,姑祖母。”赵昭昭小小人儿,答起话来清晰又干脆。
太后让苏嬷嬷带孩子出去玩,她有些话要对赵英杰夫妇说。
“哀家听皇帝说,这次是你自己提出来要离京的。”
“回太后,确实如此。”赵英杰回话十分恭敬。
小孩子可以不论礼数,但大人不能不论。
“你这孩子。”太后言语中似有责怪,“这儿又没有旁人,你叫一声姑母,没人论你的罪!”
“是……姑母。”
“你阿玛在世那会儿,你就跟无缰的野马一样上蹿下跳,如今他走了,就更没人管得住你,这说走就要走。”
“臣……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管,说出去叫人笑话。”
太后睇了张挽婴一眼,知道他这话说的不实在。
不是没人管,而是管他的人就在眼前。
赵英杰怕引起太后的伤心事,亲昵地笑了笑,“况且我不过是替皇上办趟差,过一两年,还要回来的。”
“你这一走,就剩你额娘一个人在府中了。”
“嗯,我前儿去看她了,她还是不怎么说话,身子看着倒是康健的很,还问了我昭儿的事情。”
“她也是个轴性子,自打生下了你,就一门心思钻进佛法里,难道顿悟空门比自己亲儿子、亲孙子还重要?”
赵英杰倒是不以为意,他早就习惯了,打小别人都有额娘疼爱,就他没有。
他也闹不明白,额娘对阿玛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自从生下了他,她就单独辟了个院子,常年青灯古佛地独过。
连过年时都见不到她的面。
说来也好笑,他二十岁以前,见额娘面儿的次数屈指可数。
要论感情,真不见得有多深。
阿玛一人将他拉扯大,可惜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等真正长大成才时阿玛已经不在了。
若是阿玛能看到他这样幸福美满,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额娘也是一生清苦,英杰走后,还请姑母时常派人过去探望。”
太后见他这样周全体贴,很是欣慰,“哀家省得,你放心就是。今儿就在寿康宫用午膳吧,哀家让人把皇帝皇后也叫过来,咱们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何须打发人去叫,我去请皇上,刚好婴婴同皇后也有些体己话要说。”
“这样也好。”太后转而叮嘱张挽婴,“可看着些时辰,别聊得太晚了。”
张挽婴蹲福应了,夫妇二人兵分两路。
养心殿里,皇帝正在批折子,见赵英杰到来,将一本折子丢给他,“你来的正好,看看。”
赵英杰打开一看,工整的楷笔字,密密麻麻列了几十条盐务整顿的实施策略,他细细读了,不免叹一句妙!
他将视线落到折子最后的署名上,“曾家藩?这名字看着很眼生,不在六部之中吧?”
“这是今科高中的进士。”
“今年的进士竟能有这般见解?”赵英杰有些不可置信。
盐务是多年的积弊,多少朝中大臣都束手无策,论起整顿都不知从何起头,他一个新科进士,上来就敢提整顿盐务。
且不论他的法子是否可行,就是这份儿勇气,也很值得嘉奖。
“他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皇帝神情颇有些得意。
赵英杰十分配合地拱手,“恭喜皇上觅得能臣。”
皇帝却道:“朕看过此人写的文章,鞭辟入里,不过他性格有些孤傲,一根筋,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皇上的意思,是让他跟着臣弟一个去整顿盐务?”
“是,又不是。”皇帝从博古架上拿出一副棋,“你带他去淮南,盐务整顿先别让他参与,只让他办些打杂的事。”
赵英杰心下了然,年轻后生当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办成差事,恨不得霸王硬上弓,最后到处得罪人,事办不成不说,还会将水搅浑。
要做事,先学做人。
“臣弟明白。”
皇帝晃了晃手中的棋盘,“切磋几盘?”
“好!”赵英杰挽了袖子应战,“不过要看着点儿时辰,太后让咱们过去用午膳。”
“那就三局定胜负。”
三局?赵英杰想起皇后生产那日,他一连赢了皇帝二十二把,便觉得有些好笑,“成!”
张挽婴带着赵昭昭去了长春宫,赵昭昭一见着这个弟弟,就伸手要去抱他。
张挽婴赶忙阻止,“你自己就是个小娃娃,力气不够呢,等你长大些再抱好不好?”
赵昭昭将自己手里的风车塞进小太子的手里,“昭昭喜欢弟弟,弟弟好可爱呀。”
“你应该称呼他‘太子殿下’。”张挽婴纠正道。
“昭昭喜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好可爱。”
宋钰见他这么一本正经,有些失笑,“小厨房做了好吃的,你们跟翠洗姑姑去吃吧。”
等人都走了,她才对张挽婴道:“小孩子哪里需要计较这些大人间的虚礼。”
“就是要打小计较才好呢,打小就认清自己的身份,长大了才不会生出其他妄想。”
宋钰听她似有言外之意,“姐姐是想提点我什么?”
“大阿哥如今也有十三岁了,我知道你一向与嫔妃们交好,她们也对你忠心耿耿,不过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想法多的时候,若是有大臣存了歪心思,稍加引导……”
宋钰听得心中一惊,这方面她确实有所疏忽。
多少朝代的皇子夺嫡,甚至太子夺位,都是因为朝臣党派不同而催生出来的。
有时候并非皇子想斗,而是朝臣想斗,皇子不过是被架在中间的提线木偶。
这话除了张挽婴,不会再有旁人同她说起。
太子尚小,她还没往这方面想过,虽然后宫嫔妃亲如姐妹,但也不能疏忽大意。
“我明白了,这事我会跟皇上提,叫他留意朝中大臣的动向,也叫他关心孩子心里的想法。”
“防范于未然,能省去很多麻烦。”
“多谢你的提醒。”
宋钰将自己准备好的一个大包裹拿出来,“这是我给你备的行囊。”
张挽婴差点惊掉下巴,“这么多?!”
“不多呀。”宋钰拿出里头的东西一件件介绍,“这个是袖箭,我特地让人雕花上漆,又好看又好用。”
“这是一支带机关的发簪,必要时按一下这个花心,就能弹出一根银针。”
“这个手环里有迷香,万一遇上歹徒,扯一下旁边的卡扣,香粉就会散出来,你注意自己别吸进去了。”
“这是……”
张挽婴打断她,“我们是去淮南办差,又不是去野外探险,身边跟着一大堆丫鬟和王府亲兵呢,你这些东西,我没有用武之地啊。”
“就没有赵英杰会单独带你出去的时候?譬如带你出去骑马逛街之类的?万一身边没人跟着,岂不危险?”
张挽婴认真想了想,“没有你说的这种可能。”
好吧,看来只有皇帝才会有这种荒唐心思。
上次在密云瑶亭的行宫里,她就被他诓骗了出去,还在山上喂了一夜的蚊子。
宋钰终于绝了要给她备各种防身武器的心思,“既然你用不上,我还是留着给自己用吧。”
“你怎么就用的上了?”
嘿嘿,终于问到宋钰想回答的问题上,她满脸傲娇,“皇上说了,明年就带我出去微服私访,地方随我挑。”
这下连张挽婴都乐了,“那感情好,到时候你来找我啊。”
“嗯……这也不失为一个选项。”宋钰想了想,“不如你先去,看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到时候写信给我,我再参详参详。”
“行,就这么说定了。对了,集宝街上的两间铺子,我已经跟府里的管家交代好,到时候你直接让人去接手就成。”
“好。”
因为太后的额外叮嘱,宋钰和张挽婴两个闲聊了一会儿,就带着俩孩子往寿康宫去。
皇上和赵英杰竟然比她们还晚到一步,两人边走边谈,十分尽兴。
皇帝向太后请安,又称赞赵英杰“棋术进步极大。”
偏赵英杰非要当显眼包,“皇上过奖,跟上次比起来,只能算是退步。”
在场之人除了太后,都听出来他话中之意,宋钰和张挽婴对视一笑。
太后有些不知所以,忍不住问道:“你们都笑什么?”
皇帝睨了赵英杰一眼,答道:“英杰说的上一次,是皇后诞育太子那一日。朕同他对弈,连输他二十二局,所以这小子才说‘跟上次比起来,这次算退步’。”
皇后也在旁边补刀:“皇上的棋艺确实有待精进,臣妾和他下过许多次,无论臣妾怎么放水,他都是个输。”
太后听了爽朗一笑,皇帝的棋艺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做额娘的还能不知道么。
“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