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好母亲
风铃夹带着几个孩子嬉笑追逐的声音,为此时的浪漫添了几分童趣。
随着越来越近的声音,聂雪凝带着温柔的笑意低头,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灰黑色的身影迎面撞向自己。
挽着萧南澈的聂雪凝被撞出去好几步,萧南澈猛然回头本能地拂手将身前的小东西推开,瞬间撞到旁边的美人靠跌坐在地。
定眼一看,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恶狠狠地瞪着萧南澈,“你弄疼我了!”
萧南澈没有说话,居高临下的怒目睨视,看得小男孩瞳孔微震,却依旧不服气地回瞪着他,狂傲叛逆。
苏喜等人赶紧过来询问聂雪凝身子是否有异,肚子没事只是被突然而来的人,吓到了。
见聂雪凝暂无大碍,萧南澈冷言,“你撞到她了。”
“是她自己不知躲闪。”小孩不屑,果真应验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聂雪凝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看了一眼此时的萧南澈,深知他的雷霆之怒已经到了极限,但聂雪凝并未吱声。
恶人先告状的无礼小儿,确实需要教育一番,聂雪凝也很好奇,萧南澈会如何处理这样的意外。
萧南澈压着怒火,从牙间挤出两个字,“道歉。”
小孩将头偏向一侧,不屑一顾地抖着盘在地上的腿,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萧南澈再也忍不住,抓住衣襟将人直接拎起,眼看要将他从风雨廊上扔出去。
小孩霎时吓得哇哇大哭,即使百戏笙歌抵消了他的哭声,此番举动依旧引了不少人围观,但萧南澈并不在乎,他是皇帝,他若真想做什么,不需要过问任何人,也不需要思考任何后果。
聂雪凝赶忙拉住萧南澈的手臂,将人放下,边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萧南澈眼中的怒意还未褪去,聂雪凝挡在他与男孩中间,微微俯身为小孩擦拭眼泪,问道:“方才有没有撞疼?”
骤雨之后,突然而来的春风,令男孩有些失措,呆滞地摇摇头。
“那有没有摔疼?”
“没有。”语气有些孩童的天真和委屈,没了方才的轻慢。
“可是它被你撞疼了。”聂雪凝说着站直身子,指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
小男孩这才恍悟,为何那人如此恼怒,微微低下头。
聂雪凝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继续笑道:“你方才说他把你弄疼了,可是你也把它弄疼了,今日人多,嬉闹跑动的时候多注意来人,好吗?”
“嗯。”小男孩淡淡地应了一句,清亮的泪眼抬起,看着聂雪凝,“对不起。”
“没事,去玩吧。”聂雪凝拍拍他的小脑袋,看着他跑远。
萧南澈在此时抚着聂雪凝的肚子问道:“撞疼了?”
“没有,骗他的。”
“不行,朕不放心。”
于是,为了让萧南澈放心,聂雪凝随他去了“窝点”,那是远离喧嚣的一处并不显眼的医馆。
显然医馆的大夫是认识花照与尹珏的,转眼再看到气度不凡的玄衣,立刻知晓他的身份。
萧南澈在弘昭的“窝点”云云,并非所有人都见过他本尊,如今看他紧张严肃的神情,更加不敢马虎。
聂雪凝看着他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皇上,娘娘确实无碍,许是被吓到,脉象快了些。”
萧南澈这才舒展眉头,自责道:“是朕没看护好你。”
聂雪凝没有接话,握上他的手此事就算翻篇了,走出医馆,聂雪凝撒起娇来,“林公子,妾身身笨,走不动了,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为夫背你。”萧南澈说着走到聂雪凝前头蹲下。
聂雪凝无奈地笑着指着自己的肚子。
萧南澈这才反应过来,傻笑道:“抱,那抱。”
聂雪凝往远处张望,“不用,就去那吧,看起来挺热闹的。”
花灯的尽头,一个看起来不大的简棚,周围有避风的帷幔,里面透着火光,不时高谈阔论,有大笑声传出。
几人走近,发现是间食肆,萧南澈看了眼环境,问道:“确定这里么?”
聂雪凝是喜欢热闹的,特别是与陌生人一起时,萍水相逢的那种热闹,没有任何羁绊。
“嗯!”语气喜悦地蹿了进去。
有时缘分就是如此,聂雪凝刚一走进,就看到方才投壶的老伯,老伯也一眼认出了聂雪凝。
“老伯您怎会在此。”聂雪凝看着正在煮酒的人,好奇问道。
老伯笑道:“还得感谢姑娘,让老头子提早收摊才能来帮着老婆子,看顾生意啊。”
聂雪凝这才注意到灶火旁的一位老妇人,老伯热情地招待五人入坐,用身上的布条擦了擦桌上的碗,将茶倒上。
萧南澈并非金贵洁癖之人,但对于皇家贵胄而言,再怎么粗枝大叶与普通的底层百姓,也是不可相比的。
聂雪凝看出了除花照以外,所有人的鄙弃,没有言语,直接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这才慨叹道:“真暖和。”
见宁妃如此,几人也未吱声,但也没喝桌上的茶水。
聂雪凝看了眼身后的火堆,干木烧得碳化,火焰不大但很烤人,周围坐着一圈中年男子,像是在外做工没能还乡的异乡人,方才的笑声就是从他们那传出的。
看到衣着光鲜的聂雪凝看着他们,几人有些警觉,聂雪凝对他们颔首笑了笑,才松懈下来,继续用家乡话闲聊着。
老媪忙完,老伯带着她走到萧南澈跟前,“老婆子,这位就是刚跟你说的大贵人!”
聂雪凝一听脸色不悦,酸道:“老伯,难道我就不是贵人吗?”
“您也是,姑娘人美心善,心善得很。”
老伯说完起身在旁忙碌起来,老媪陪着说话,这才知晓他们有个卧病在床的儿子,常年的病痛折磨着这个家庭,即使在年夜也得出来做些小买卖,讨生活。
在这里的人,兴许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否则也不会围聚在一起,以乡音寄情。
“几位尝尝老头子自己酿的酒。”
一听到“酒”字,聂雪凝眼睛都亮了,却只能夹着桌上的小食,稀释分泌而出的唾液。
萧南澈端起碗盏抿了一口,微怔,似乎与心里所想的味道,不太一样。
聂雪凝弱弱地问道:“好喝吗?”
萧南澈看了眼巴巴望着自己酒碗的人,将碗递到她面前。
聂雪凝一愣,苏喜也愣住了。
此时,三人齐刷刷地看着萧南澈此番怪异的举动。
“我可以喝?”聂雪凝更是震惊无比,不知萧南澈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套。
萧南澈挑眉示意,将碗举得更近一些。
聂雪凝手有些发抖,是激动的!
接过碗,闻了闻,“好香啊。”
酒轻轻沾湿唇边,聂雪凝舔了舔,将酒推回到萧南澈面前,“青梅酒,加了百花蜜,是迄今为止喝过最好喝的青梅酒。”
萧南澈看着乖巧又可怜的聂雪凝,好奇道:“为何是百花蜜,不是别的蜜?”
“百花蜜清甜不腻,适合辅酒,若是单一的花蜜,容易将青梅本身的清香掩盖,顾此失彼。”
“姑娘行家。”老伯在旁竖起大拇指。
不得不承认,在吃喝方面,聂雪凝确实天赋异禀,此时一脸得意。
萧南澈在此,其余三人显得拘束,相顾无言得无聊,聂雪凝直接拉着几人坐到旁边异乡人所坐的横木上,一起天南地北地聊着。
几人带着口音,聂雪凝听来有些吃力,但并不影响萧南澈“体察民情”。
可似乎除了自己,他们都能听懂那几位的口音,包括时而激动蹦出来的家乡话。
约莫三更天的样子,夫妻二人准备打烊,带着浓浓醉意的异乡人迟迟不肯回家,许是团圆夜孤枕难眠,不如与友人彻夜天明。
老伯留下几坛酒给他们,聊以慰藉。
马车已在之前的医馆候着,萧南澈扶起聂雪凝,这时老伯提了两壶酒,“二位贵人,这个你们拿回去喝,我和老婆子就住在城南郊外城隍庙旁,好找,若是还想喝随时来取。”
聂雪凝别过二人,一瘸一拐地同萧南澈走向马车。
萧南澈察觉有异,将聂雪凝直接抱起,问道:“脚怎么了?”
“可能怀孕水肿了,鞋有些小。”
上了马车,萧南澈赶紧脱鞋查看,巴掌大的小脚确实有些微肿,但令他更在意的是,比自己手还凉的脚。
“寒从脚生,怎么这么凉。”萧南澈直接捧起聂雪凝的脚,对着哈气。
聂雪凝觉得有些尴尬,这种事情就算在曾经的世界,自己的男朋友也没有做过,何况是萧南澈,何况他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没事,一直都是这样,手暖脚凉。方才在火堆旁坐了那么久,也没暖起来。”
萧南澈侧身坐下,将脚裹在自己怀里,侧脸笑着看着聂雪凝,眼里像有化开的水,似万顷微波。
“怎么这么看我?”
萧南澈笑眼柔和,“你一定是位好母亲。”
“你不是好父亲吗?”聂雪凝很自然地反问道。
只见萧南澈低头未语。
他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
于后宫嫔妃而言,他也不是个好丈夫。
可他勤政图治,于百姓而言是位好国君。
聂雪凝看着萧南澈有些低落的神情,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萧南澈,答应我一件事。”
一句话,令萧南澈又提起精神,再次笑道:“现在不跟朕交易,直接要恩准了?”
聂雪凝没理会他的玩笑,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认真道:“它若是女儿,你不准给她指婚,更不许逼她远嫁和亲,她想嫁谁是她的自由,无论是男是女阿猫阿狗。她若一辈子不想嫁,就养她一辈子。”
“朕答应你。”萧南澈的承诺掷地有声。
“若是儿子,此生你都不准让他封王拜相,若他当真天资聪颖,有治国之才,也不许让他继承皇位,我不需要他争什么,我只希望他健康快乐平安。”
聂雪凝此话说完,萧南澈眸子一沉,犹豫了一会,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好。”
聂雪凝知道,若自己的孩子真是举世之才,那对百姓而言是福,可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更何况这些都是完全不确定的事情。
聂雪凝带着笑意,对上萧南澈的眼,下巴指了指马车角落的酒壶,问道:“你觉得好喝吗?”
“嗯。”
“我还想喝。”
萧南澈斜眼瞪着聂雪凝。
聂雪凝笑着,越过萧南澈的身子,俯身去拿酒,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
突然,温香的柔软轻点发干的唇,舌尖悄悄探入,浅尝着温存的青梅百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