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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烟雨绕眸光

远离中央星——地球的K-648行星被一片密集的陨石带包括在内,整个星球泛着死寂的冷光,终年如一的荒凉景致显出一种被遗忘、被抛弃的寂寥。

蓝黛和夏禹川脖颈上被戴上装有电击器和重力装置的项圈——为了防止犯人暴动。

“你们的项圈不会有实质作用,但是请不要暴露这件事。”离开前,查里克特意交代道,“你们除了夜晚必须待在牢房以外,其他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

永夜监狱关押犯人本质上不是为了惩戒,而是为了控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因此对于犯人在监狱内的活动限制相对而言是比较宽松的。

负责看守监狱的保卫人员手里端着联邦最先进的枪械一前一后把蓝黛和夏禹川夹在中间,驱赶着他们往前走。

进入监狱前的一段路漫长又枯燥,经过一处窗户时,夏禹川看见外头高悬的月,微微一愣:“那是月亮?”

下一秒,夏禹川被身后的保卫人员用枪托重重地击打腰部,他下意识想劈手夺过对方手里的枪,脑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现在被金属项圈压制着身体机能,不应该反抗得了。

夏禹川生生收回身体本能做出的动作,由着枪托撞上了自己的腰,然后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狱警扯着他乌黑的长发把他从地上揪起来,警告道:“老实点。”

两个人被保卫人员押解到了一处空荡荡的房间,只在中间的地上放了两套白色的囚服,囚服上各有一张号码条。

“184号?”蓝黛看着号码条上的数字挑了挑眉,不等身后的狱警提醒,轻车熟路地抓住短袖衫的下摆往上脱,胸腹和大腿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皮肤瓷白,像是雕刻家最得意的作品

见夏禹川还愣在原地,保卫人员照着他的腰又是一枪托:“脱干净,有什么不该带的东西自己交出来,要是一会儿搜出来了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夏禹川无奈地看了一眼脱得干干净净、坦然站在一边遛鸟的蓝黛,这家伙,又不提醒他。

夏禹川摇着头,揽着头发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满是刀痕的上半身,一道一寸宽的刀伤贯穿整个背部,右边肩胛骨到右手的上臂上纹了一匹恶狼。他腿上的伤口没有上身那么多,双腿修长有力,那是多年策马征战留下的印记。

夏禹川坦然站在蓝黛身边,两个人神色凌厉,哪怕此时是戴着项圈的阶下囚,那一身上位者的气息也无法掩盖。典狱长站在监控前多看了一眼夏禹川,记下了他的编号,交代看守和巡查的狱警对他们二人严加看管。

进了永夜监狱的无疑都是一些危险却又有强大能力的犯罪分子,当然也有一些是自身怀有巨大价值,却不为权贵所用,杀之可惜,于是就被强行扭送至此。

十年如一日的景致、枯燥乏味的监狱生活、被人遗忘的现实,很容易让人发疯。

在这个时候,家族会向他们抛出橄榄枝,允许他们在狱中带罪为权贵们创造价值,但一项一项的成就与发明不会被署上他们的名字,只是彻底的、毫无名姓的卖命工具。

永夜监狱,外面的人可以轻易进来,里面的人永也出不去,如同无边无际的永夜,黑暗之外是更大的黑暗,不会有人迎来黎明。

“所以你当年是怎么出去的?”夏禹川光脚坐在囚室冰冷的地板上,囚室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为了节约能源,中央温控系统的温度偏低,加上没有被褥,犯人在地上必须蜷缩起来才能勉强入睡,简而言之,很糟糕的环境。

“沈砚被坑了,Lucy想保他,而我手里那封联名文书在当时能证明他的清白。”蓝黛在夏禹川身后理着他的长发,白皙修长的手指顺着发缝勾起一簇头发理顺,然后又去理下一簇,“不过后来沈砚开枪畏罪自杀,那封文书就没用了。”

“好贤惠啊,蓝黛。”夏禹川看着被蓝黛编成一股长辫的头发,随口打趣道。

“滚蛋。”蓝黛用那张号码条把夏禹川的发尾绑起来,“头发留那么长干什么?打架人家拽你头发。”

“你自己不也一样,说我。”夏禹川怼道,透过牢门的铁栅栏往外头看,整座监狱呈现回字形,牢房基本都是两到三人住一间,牢房与牢房之间都有一道黑色的、像是轨道一样的东西,这些黑色的轨道纵横交错,就像是一个个方正的格子,而牢房就是放在这些格子里的棋子。

“在看什么?”蓝黛把夏禹川的头发揽到他身前,就地盘腿坐下道。

“那些黑色的,是什么?”夏禹川指了指对面牢房间隔的黑色轨道。

“那是交换轨。”蓝黛解释道,“永夜监狱事实上修建在K-648行星的隆科海的海底高地上,共有十七层,前六层是狱卒们的生活区和娱乐中心,七到九层是囚犯们的自由活动区和餐厅,十到十六层才是关押区,电梯只在前六层、以及十七层通行,要想在七到十六层穿行,只能通过爬楼梯。”

“关押区的房间就像是魔方的方块,由这些交换轨带动上下左右移动,也就是说十到十六层的关押区的监牢是没有具体的位置的,交换轨的存在使得它们的位置随时处在瞬息万变之中。”蓝黛解释道,这也就是为什么不设电梯的缘故。

“所以……”听完蓝黛的解释,夏禹川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么说那蓝黛当年藏东西的房间岂不是很难找?“你当年藏东西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号?”

“小夏,在那种情况下留记号,很容易被发现的吧?”蓝黛反问道,意思就是没有了。

“那当年那个房间有没有什么特征?”夏禹川不死心道,他觉得蓝黛在大事上向来有分寸,应该不会不靠谱才对。

“没有。”蓝黛很摊了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是一样的,如你所见,空无一物,毫无特征。”

夏禹川有点绝望,蓝黛不知道在哪个房间,他们要怎么把东西拿回来?这里上千个房间,每个房间隔一段时间更改一次位置,他们找到死都找不到,何况只有一个月、还是行动受限的情况下。

夏禹川绝望地往地上一趟,随后想到了什么,又从地上蹦起来道:“蓝黛,这些交换轨运行应该是有规律和周期的吧?我们也许可以推测——”

“没有规律。”夏禹川话没说完就被蓝黛打断道,他说,“这些交换轨有一个控制中心,每一次怎么交换,前进或是后退,都是由观察室里的保卫人员决定的,换而言之他爱怎么动就怎么动,毫无规律可言。”

夏禹川彻底绝望了:“那这怎么找,别说伊克丝他们找不到了,我们也找不到啊。”

“急什么,先出去摸清楚情况。”蓝黛倒是一点都不急,坦然镇定的模样让夏禹川怀疑他在驴他。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夏禹川狐疑道,他怀疑这货根本什么都知道,完全就是故意在拿他寻开心。

“没骗你。”蓝黛道,他轻轻地抓住夏禹川的手,在后者手心里写道:我记得我住的那件牢房,小窗常年都能看见人造残月。

夏禹川握了握手心,那么他们接下来就是要在上千个房间里找一个不管交换轨怎么扭,都能看见人造残月的房间。

“嘘,小川,有人来了。”蓝黛把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个人之间几名保卫人员又押解着三个新到的囚犯入狱。

依稀还能听见旁边牢房的囚犯吐槽:“几年进一个的地方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弗兰西斯家族终于称霸世界了?”

另一个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警告道:“闭嘴,这情况一看就不对劲儿,少看少说。”

可不就是不对劲吗?夏禹川心想,都是冲着联名文书来的。

“你觉得是谁的人?”蓝黛玩着自己的头发,暗中打量着来回巡视的狱警和各怀鬼胎的囚徒们,一边问道。

“刚走过去那三个是伊克丝的,准确来说是弗兰西斯家族。”夏禹川想也不想道,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安全出口、穿制服的保卫人员,那人站在那里很久了,似乎一直在盯着他们看,“那个人,很奇怪。”

“是很奇怪。”蓝黛顺着夏禹川的目光看过去,观察了片刻后笑起来,只是怎么看怎么皮笑肉不笑,“隐秘机动的人。”

隐秘机动?那不就是卡芙蕾特府。看见夏禹川脸上的疑惑,蓝黛适时地解释道:“小夏,可不要以为卡弗蕾特府的就都是好人了,查理克和他的姐姐可都是想取代权贵成为新的压迫者的野心家。”

“查理克?”夏禹川越听越糊涂,紧接着他忽然想起之前的画面里似乎是谁提过一句,于是他便问道,“安塞斯特家族?”

“对。”蓝黛看着那个转身离开的背影冷笑道,“只有隐秘机动才会四处安插探子,连永夜监狱都不放过。”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夏禹川眉头皱得死紧,他的龙雀刀也带不进来,没有武器在手里的感觉真糟糕。

“还好,他不敢明目张胆阻拦我们的。”蓝黛指的是那个隐秘机动的探子。

“没这么简单。”夏禹川道,刚刚三个人走过去的时候蓝黛刚好低头没看到,“新进来的三个人,一个是祁连,一个是林麓,还有一个是那天夜里袭击你的二代。”

“伊克丝已经跟吸血鬼结盟了。永夜监狱没有日光,没有秘银武器,这意味着我们杀不死他。”夏禹川道,他忽然有种被人引着入套了的感觉,有人故意想把他们逼到永夜监狱一般,“而只要他想,他可以把监狱里所有人都变成吸血鬼。”

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进来的都是熟人,有感情上的牵扯就意味着会很麻烦,而蓝黛最讨厌的就是麻烦,何况祁连和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夏禹川的一条命。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不得打个招呼么?”虽是不待见祁连,但该口嗨的时候,蓝黛绝对会抓住一切机会胡说八道。

“是得打个招呼,不过夏禹川跟他们可不认识,待会儿放风你自己去吧,不去我看不起你。”夏禹川早就不是当年的他了,关山五十年好歹练就了一点兵痞子的气质,他往旁边一滚,琢磨蓝黛说的看得见残月的房间去了。

“小夏,你变了。”蓝黛蹲在夏禹川后面扒拉着他的手臂,可怜兮兮的表情配上那张小天使一样的脸,看着就让人心软。

“滚蛋,别来扒拉我。”当年贺镜冲萧烟撒娇也是这副模样,夏禹川这会儿算是理解了萧烟的铁石心肠,是真的烦。只不过他难以抑制地想起萧烟死后贺镜一夜之间的成长。

夏禹川不禁在想,当年蓝黛二十五岁锒铛入狱,陆战九军全军覆没,他是否也是这样,逼着自己在痛苦中一夜之间成长?他到底不是萧烟,他心软,他转过身看着蓝黛,轻轻叹口气,像从前一样轻叱:“总是长不大一样。”

蓝黛朝他咧开嘴笑了,那是一种失而复得。

早上七点,两人监狱生活的第一天,蓝黛打完早餐端着盘子屁颠屁颠找林麓“叙旧”去了,夏禹川则绕着回字形监狱楼观察房间的结构,试图确定能看到残月的房间。

为了防止犯人找不到自己的楼房,中央观察室的保卫人员只会在犯人回房间的夜晚调整房间的位置,因此夏禹川白天有大把时间放心观察关押区的整体结构。

“很多年以前,故里的钟声传遍天涯四海,古道的风沙吹卷过一轮又一轮,数十年悲欢散尽,还能剩下几番荡气回肠,然后江岸的渔歌声乱了。黑幕里赶路之人挑灯夜行,饮酒醉问‘他乡的故人呐,何时归?’离歌诉不尽衷肠,烟雨绕过哀戚的眸光……”又低又柔的嗓音不知从何处起,像是谁守在床前娓娓道来的絮语,字里行间带着无言的宠溺。

谁在念诗?夏禹川心中才生出疑问,一绕过玄关,就瞧见楼梯的拐角坐着个皑皑如山巅积雪的青年,怀里抱着一个满脸刀疤、看不出面目的少年,听见夏禹川的动静,少年受惊一般地缩进了青年的怀里,青年则转头看向夏禹川,露出一张柔情似水的脸来,看见他,青年未语先笑:“您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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