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海神祭仪

日出之前，白夏城内的所有街道又开始恢复昨天的人山人海。不过这次，所有的火光熄去，除了祀水大桥中央的圆台广场上，还有一圈璀璨的琉璃灯火照耀着。

人流如潮涌，却安静地像空虚的荒野。天上月也隐去，只有江水奔流不息与江风吹动两岸海神旗帜的声响。

所有的人，都手捧鲜花，静静地随着人流，往城中央的祀水广场的而去。渐渐地，人群填满了南北两岸的两个广场圆台，便从圆台往东西两个方向延伸，最终人潮占据了沿江的街道，在白夏城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字，而“工”字的那一竖，就是横亘在祀水之上的祀水大桥，中央是高高的祭台，远远地，能看到海神像矗立在祭台之上，面朝东方。

此时正当寅时初二刻，模糊的天光笼罩人间。人群肃穆，都静静地望向阔大的祀水江面，江潮叠浪、咆哮如雪、白水翻天，所有的人间思绪，喜怒哀乐、生死冷暖，都与这江水一路东流、永不回头。

按照白夏城官方发的通告，今年的海神祭祀仪式将会在卯时初一刻开始，持续到卯时正一刻。所有来观礼的人，都必须在祭仪开始前到达，以免误了时辰。

阮清不愿掺和到年轻人这里，陪同谢南风往白夏城的那些官宦世家的区域去了。

阮遥与瑶娘、阮衣衣、颜青四人，再次结伴同行。他们并没有看到谢昭离、白无心这样的大人物的行踪，听瑶娘说，那些人会有专门的人护卫，观礼的地点，也不在两侧广场与街道上，而是被安排在了大桥的观潮台上。肯定的是，其他各郡与帝城来的那些官员贵客，都在那里有一席之地。

“母亲快走呀，去晚了找不到好位置了……”人群中偶尔还是有未曾懂事的孩童，在以稚嫩的童音叫喊着。瞬间引来周遭大人的怒目，那孩童的母亲立马捂住了孩子的嘴，拉着孩子当街跪下，朝着东方连连磕头，以严格的姿态表示对海神的尊敬。

这一次，几人都带着鲜花，两个女孩的头上，还各别了一枝凤凰花，人靠衣装、美靠花妆，在鲜花的点缀下，更显得娇美。

阮遥在白夏城待了十年，年年都有海潮节，但是从未有这样盛大。几十万的中州各郡之人，无论性别、年龄、职业、身份、种族，在凌晨的江风里，齐聚白夏城，只为了亲自祭拜一次传承了千年的“海神”。

瑶娘看出了阮遥在思绪飘飞，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阮遥回神，看到瑶娘的笑靥，眼神顿时温柔。

几个时辰前刚刚突破到太玄真诀第四层的阮遥，自从吸收了大量的月华太阴之力后，对自然万物的感应，似乎更加敏锐了。

东流的祀水滔滔，水中的鱼虾生灵成群结队，时不时跃出水面，互相窃窃私语着，似乎也在观察着岸上的人们。低空之中，有银羽的苍鹭与褐羽的玄鸥在盘旋，风轻云淡，天光愈发明晰。

阮遥嘴角翘起，如此神奇吗？自己居然能感应到如此多的周围环境的自然生灵？也许是吸收了月华之力的奇异之处吧。

数十万人，就这么静静地在白夏城祀水两岸的街道上，行进、停驻，这样的虔诚，也成了海神祭仪的一部分。一晃到了寅时正三刻，阮遥四人才刚刚抵达南岸的圆台广场边的一个观潮台上，这里是世家盟占据的几处位置之一。

阮遥看到，北岸那边靠近中央圆台的桥上某个观潮台，前几天挑起帝城与世家盟的擂台比武的鹤印大将军，就被一群人围在其中，只能看到鹤印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再仔细观察，中央祭台两侧的所有观潮台，都挤满了各个势力。人人皆沉默不语，神情肃穆。

离祭祀开始只剩一刻钟了，祀水大桥的祭台上，白无心再次出现，一身素白的祭仪长袍，头上装饰着一尾冲天高耸的孔雀翎羽，翎羽上的三颗眼睛活灵活现，有某种神奇的光芒默默闪耀。白无心手持一柄船桨，桨身破旧不堪，把手处缠绕着许多的彩色丝线，在华彩的海神像与祭台上，显得格格不入。

白无心作为白夏郡守，已经担任海神祭仪的主祭很多年了。一切流程都是那样的熟悉，但是她的心里，始终像是第一次祭祀一样，被一种奇妙的气场笼罩。也许，海神大人，真的能够在祭仪里，随着海潮回归白夏吧！

缓缓走上高高祭台的白无心，背对海神像，面朝东方，顺着海神像的视线，凝目望向遥远的东方星辰海，心里不停数着呼吸计时。

卯时初一刻马上就要到了，脚下的祀水流速逐渐加快，两岸的堤坝上的测水塔，明显看得到江水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大潮将至，东边星辰海的海水，会裹挟着江水从入海口沿江重新激荡而上。这就是海潮节的得名来历。

“轰隆隆”的声音，从几十里外的海边传来，祀水江风风向突变，从原本的水面吹向地面的风，变成沿着祀水流向往东狂吹。

风向才变，白无心眼神精光一闪，对着祭台围成一圈的九位祭职者低吼一声“准备！”

“亘古中州，神佑白夏！海神祭仪，现在开始！”

白无心的声音被她刻意放大，随着江风漫散在整个白夏城中。两岸的所有人，精神一振，翘首望向祭台。

风向再变，海风自东而来，咸湿的大海气息，扑向了每一个人。

海神像上的绣金红绸被祭职者从下方的机关掀开，海神的秀丽面庞显露，栩栩如生。海神的目光温柔如星，火红的长发随风飘扬，伸展着手臂，迎接海潮。远远能看到重叠成了一条线的海潮江潮，极速奔涌而来。

白无心带着九位祭职者，在祭台上迎着浪潮高呼：“星辰遥现，海神归位！迎海神！”

白夏城的几十万观礼的人群，也轰然一声接一声：“迎海神！”

如炸雷，如天威，应和着由远及近的“轰隆隆”的海潮声，阮遥的心跳都与之合拍了。

很快，第一波浪头抵达白夏城，星辰海的海水应该是碧绿色的，混杂了祀水的泥沙黄色，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青绿色。潮水拍打堤坝，激荡千重雪。人群纷纷跪下，向着东方而来的潮水默默拜揖。

祭台上，祭职者跳起了古老又让人看不懂的舞蹈，肢体夸张而动，口中念念有词。

白无心弯腰长揖，接着举起手中的破旧船桨，彩线飘飞，海潮挟带水珠，涌上了祀水大桥。船桨被海潮沾湿，忽然凌空飞起，钻向潮头。潮水幻化成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身着海边的渔民装束，脚下是潮水凝聚而成的小木船。只见他接过船桨，目光迎向海神像，一眼万年！

时间停滞，青年男子深邃又炽烈的眼神，被海神像的清丽容颜所占据，只一眼，就足够千年万年……

海潮一波接一波，瞬间过去了数刻的时间。青年男子的幻象忽地随潮水玉碎般崩解，只是那个眼神，深深地印在了在场的人群脑海之中。

船桨再次飞回，白无心颤抖地接过：“恭送海神大人！”

“恭送海神大人！”

现场人群再次轰然一声，海潮的高峰过去，海神祭仪也就接近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