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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添喜

这一年十月,乾坤在西暖阁的书房中批折子,宁贵人陪伴在侧红袖添香,捧砚磨墨;煦常在轻抚古筝,缓弹筝弦,将江南风情的小曲轻巧拨动,慢慢奏来;久未面圣的恭常在则临灯对花,伏在案上,将乾坤所喜的唐诗宋词一首首工整抄写。

煦常在停了停手中的弹奏,笑意吟吟,道:“恭姐姐,皇上素来所爱诗词不过两三篇,姐姐何必费心费力一首一首抄写整齐呢?”

恭常在面带桃花,只注目抄写,道:“煦妹妹不知,我长久未见圣颜,唯有将皇上素来钟爱之诗、喜欢之词一笔笔誊写抄录,时常一瞧便也能心安了。”

宁贵人低眉一笑,道:“诗词歌赋我也略知一二,皇上喜爱的是唐诗宋词元明曲,便是这些才是大家之作,恭姐姐习得翰墨,每一首诗词皆熟读成诵也是喜欢之故。”

乾坤合上折子抬首一笑,道:“从前吾只觉恭常在沉静胆怯,不想还有如此思君仰慕情怀,宁贵人善解人意,倘若不说,吾却不知恭常在的柔心情肠。”

话音未落,明黄色千瓣金菊的卷帘轻轻一掀,带来一阵冷风,顺喜躬着身子忙打个千,道:“回皇上,慧主儿来了。”

乾坤忙齿上含笑,道:“还不把慧妃请至内室,仔细冻着了。”

十月的严寒并未掩去慧妃的一身清贵装束,她穿了一件玫紫色滚蔷薇绣叶的坎肩,花纹绣得繁复精致,一颦一笑却见花纹飞旋起伏,在一片摇曳的日光下闪烁一道道妩媚珠光。

慧妃笑着扬了扬丝绢下蹲,宁贵人、煦常在、恭常在忙放下手里的物件,屈膝恭礼,道:“请慧主儿清安,万事如意。”

慧妃对着她们三人笑了笑,道:“皇上雅兴,煦妹妹抚筝、宁妹妹研墨、恭妹妹誊写,三位妹妹果然多才多艺。”

宁贵人到底年轻,脸色禁不住泛红,煦常在却不怯色,迎着慧妃端庄恍雅的笑脸,道:“奴才等伺候皇上研墨写字,怡情自乐。”

乾坤微微咳嗽了一声,道:“煦常在的筝弹得好,只是有几处小调错了,弹得有些高了。”

煦常在依依福身,道:“皇上圣耳清听,连错了个音都能听出。”

乾坤一半歪着身子,一半以手支额,只含了缕缕笑态,道:“你为博朕欢心,故意时时拨错了弦,想惹得朕注意?”

煦常在一时舌结,神色也怯了三分便福身,道:“奴才手涩,才错了音弦。”

乾坤并不瞧她,眼神满盈着几许怜惜,道:“慧妃,你走了一路也是疲累,且坐下仔细歇一歇,顺喜,砂糖姜枣茶拿一盏奉与慧妃。”

顺喜忙着答应了下去,站在一侧的宁贵人也知趣忙起身给慧妃让座。她才站起身子,不觉有些头晕目眩,身子也不似从前轻盈,微微一晃,幸好扶住了身前的紫檀梅花香枝玉壶,才没有摔伤了去。

慧妃接过茶盏忙扶了她坐下,道:“宁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乾坤也立刻起身过来,伸手拂过她娇嫩饱满的额头,急切一笑,道:“好好儿地怎么头晕了?”

崔万海一脸茫然便躬了身子,道:“回皇上,这些日子宁主儿一直头晕不适,身子懒怠,昨儿贪鲜进了半个梨子,谁知吐了半宿。”

碧绮像是瞧出了端倪,道:“回宁主儿,您身子不适大概几日了?”

宁贵人一脸羞涩微红,支支吾吾,道:“我……大概,大概十几日了。”

乾坤颊上现了柔和喜色,笑道:“若患了疾便请御医候着,若无疾也常传御医仔细侍候,才不至手忙脚乱。”

宁贵人起身欠礼,便又继续头晕脑胀,胸闷气沉,连连吐了几口,碧绮微微一笑,道:“回皇上,依奴才之见宁主儿像是有娠了。”

这一语提醒了众人,乾坤一弯秀丽眉宇也泛起了欣喜颜色,笑道:“李长安,急召黄贞显前来,给宁贵人瞧瞧脉象。”

李长安便笑着回了,道:“回皇上,这个时辰黄御医正在殿外候着,奴才这就传召进来。”

才说完了话,李长安便引了黄贞显进来,碧绮遣散了一众人眷,慧妃吩咐了煦常在、恭常在先退到内室等候。

黄贞显隔着一面山河龙凤牡丹绣花屏风,仔细为宁贵人诊脉,黄贞显的神色开始有些惊疑不定,转脸便是笑逐颜开。

乾坤显然有些焦灼不安,道:“宁贵人身子到底如何了?”

黄贞显忙起了身,毕恭毕敬拱了一礼,道:“奴才恭喜皇上隆恩,宁主儿脉象如盘走珠,滑实有力,显然是两个月的喜脉。”

乾坤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龙颜大悦,欢快地抚掌大笑,慧妃也就着蕊桂的手顺势屈膝,笑道:“奴才恭喜皇上,恭喜宁妹妹。”

慧妃转过一张桃花笑脸,挽过宁贵人轻柔的玉臂,道:“妹妹真是粗心,连有喜了都浑然不知。”

宁贵人一时还未缓过神来,片刻才凝了疑惑,道:“黄御医之语当真,奴才真的有了身孕?”

黄贞显捋了捋胡须,眉目含笑,道:“奴才伺候圣躬三十多年,喜脉还是虚脉一断便知,这等小事不会断错。”

此时听到贺喜之声不绝于耳的恭常在、煦常在也相继出来了,忙福身施礼,道:“恭喜皇上,恭喜宁姐姐。”

乾坤满面春风,眉欢眼笑,道:“黄贞显,吾便把宁贵人一胎托付予你了,你再挑几位御医仔细伺候。”

黄贞显赶紧附下身子,笑道:“嗻,奴才这就传召御医,一同伺候宁主儿。”

乾坤轻轻揽过宁贵人纤细的小腰,他丰神如玉,眉眼带笑,道:“丽嫔才诞育了四皇子,转眼你怀娠也有两个月了,真是喜上添喜!”

宁贵人频眉淡笑,两靥微红,道:“谢皇上圣恩,那奴才日后身子脉象,调理补养,便叨扰黄御医了。”

黄贞显诺诺答应,含笑退下,乾坤温声嘱咐,道:“你有娠辛苦,万事仔细,不可生气动怒,吾只盼你再诞育一位皇子!”

宁贵人眉眼盈盈,如一汪破冰春水依偎在乾坤怀中,皇帝柔声和气嘱咐了几句,便眸色温柔,唇角含笑,道:“为保龙胎顺遂,吾许你搬至养心殿后院的涵春室居住,直至生产完再挪回钟粹宫。”

李长安躬身含笑,道:“嗻,奴才这就下去拾掇,必归置得整整洁洁迎宁主儿入住安胎。”

宁贵人春意笑浓,道:“谢皇上周全,奴才一定仔细保养身子,为皇上诞育皇子。”

乾坤双瞳清俊,惜玉怜香,便紧紧攥住宁贵人微凉的双手,轻偎低傍,抵额轻吻。

此时隔一扇凤穿牡丹绣万里江山屏风之后,皇后、珍贵妃、荣嫔、丽嫔正坐在锦鱼绣鸟红漆软榻上,手摇一朵红梅逗着四皇子咯咯大笑。

荣嫔笑靥如花,捻着瓣瓣红梅,道:“四皇子养得玉雪可爱,亏了丽妹妹胎里进得好,我瞧眉眼、鼻子隐隐约约深肖皇上。”

王嬷嬷仔细端详,笑道:“是有几分与皇上形肖。”

丽嫔掩了掩四皇子衣角,道:“姐姐说笑了,瑞悊才三个月大,哪能分清眉眼鼻子的。”

珍贵妃摸了摸鬓上的珠花,冷笑一声,道:“襁褓婴孩,还与皇上圣容深肖,你是哪只眼瞧他面似圣颜?”

丽嫔沉了沉脸,髻上珠翠玲玲一荡,便道:“不必瞧,圣上之子必是龙雏凤种,孝子贤孙。”

荣嫔抚着衣襟上一串宝蓝绿琉璃压襟,唇齿轻笑,道:“要说与皇上圣容深肖,当然是太子,太子幼学壮行,聪颖过人。”

皇后只温和含笑,怀抱一只栗色白纹花猫,笑而不语,王嬷嬷剥了一瓣蜜橘,道:“主儿含一块橘子,清凉多汁,最宜开胃。”

王嬷嬷用黄地绿龙描金凤漆盘,将才剥好的橘子摆放齐整端到皇后身前,翠雯、兰桂又摆了一盘端至珍贵妃、荣嫔、丽嫔身前。

珍贵妃拣了一枚金黄橘子仔细剥了,手上却溢满了橘子清香,不觉笑道:“人说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果然橙黄橘绿最是清香多汁。”

皇后择了一块橘子含在舌上,笑道:“吾素来胃寒,进一口便口齿发凉,苦涩难咽。”

王嬷嬷忙吩咐殿外太监捧来锡火盆、锡火炉各两个,又往镂花刻金丝彩凤袖炉中添了炭,道:“主儿自入冬身子便不好,还要亲自传授太子温书习字。”

珍贵妃捋了捋鬓上碧玺穿芍药如意流苏,娇艳一笑,道:“主儿诲人不倦,舐犊情深,为天下父母之榜样。”

荣嫔笑靥盈盈,道:“主儿仔细凤体,万勿惊风患寒。”

只见陆忠海脚步匆匆,叩门而入,只屈了屈膝,道:“皇后主儿圣安,珍主儿、荣主儿、丽主儿清安。”

珍贵妃眼波一定,便冷了冷神色,道:“怎么了?这般行色匆匆的。”

陆忠海只垂了头,道:“回主儿,刚从养心殿传来消息,宁主儿有喜了。”

珍贵妃脸上乍然变成青白色,她霍然起身,音色颤颤,道:“这么快!她居然有喜了?”

陆忠海躬身道:“是,黄御医亲自把脉,皇上允了宁主儿在涵春室居住,直至生产。”

皇后一脸欣喜忙撂下手中蜜橘,笑道:“宁贵人果然有福!翠雯,快去挑些上好的紫参、燕窝、阿胶、鱼胶送去涵春室,再拨几个丫头伺候。”

翠雯忙颔首点头,却见珍贵妃娇眸寂落,失望交加,道:“皇上还允了她住涵春室?下作的婢子,这般掩袖工馋,几日之间便有了。”

丽嫔双眸光冷,似笑非笑,道:“皇上春秋鼎盛,六宫姐妹又众多,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不足为奇。”

荣嫔端过茶盏,眉头一挑,道:“这算了算,大概有两个月了。”

丽嫔忙附了腰,引一朵梅花枝叶逗着四皇子,转颜巧笑,道:“是啊,宁妹妹真有福气,瑞悊,你快有弟弟了。”

珍贵妃脸色由得一黯,只贝齿轻咬,道:“她一个下贱的歌伎出身,能生什么皇子?丽嫔仔细你的舌头。”

皇后凤眼微眯,沉思片刻,道:“好了,宁贵人是吾抬举过的,她这一胎若真是皇子,便交由吾来抚养。”

珍贵妃眉弯目曲,恼怒焦急,鬓上鎏金清凤缠丝步摇也清脆一碎,道:“她出身包衣生得不过是庶子,主儿竟然也要抚养?”

皇后玉容阴沉便立即打断,道:“庶子怎么了?不论嫡庶,皆是圣上骨血。”

珍贵妃一时惊得哑口无言,但见皇后面上阴云暗雨,忙捂嘴噤声,低头不言。

皇后端正气度,面容整肃,道:“日后吾若听到酸言醋语,暗自诽谤,吾当褫衣廷杖,断不可轻饶!。”

珍贵妃、荣嫔、丽嫔三人忙含着一层薄薄的笑,温怯低头。

快到过年腊月天气,冷风呼啸而过,卷起甬路两侧堆积起来的轻盈雪花,珍贵妃娇容嗔怒,才伸手弹了弹兔毛针织坎肩上掉落的雪花薄片,轻嗤一笑,道:“人人都怀娠有喜,为何我却一直没有身孕?”

荔桂仔细地撑着一把小伞,道:“一股运气上不来,主儿急也无用。”

珍贵妃双瞳朦胧,如一汪秋水盈盈闪动,她忙止住了泪,道:“宜常在有了,丽嫔有了,连下作的宁贵人都有了,偏偏我却没有。”

丁玉海低声道:“主儿,许是宫中的太医伺候不尽心,要不托李大人在宫外寻一位大夫伺候?”

珍贵妃眸光晶亮,愁眉微展,紧紧捂住鎏金孔雀绿嵌掐丝手炉,道:“是啊!父亲如今在福建,听说两广之地医术精湛,若真医得好,我定厚赏。”

丁玉海垂首道:“嗻,奴才这就安排,还有一事,奴才回禀主儿。”

珍贵妃扬了一张香气袭人的娇丽面孔,道:“什么事?”

见四周并无闲散宫人,丁玉海便低了声道:“李大公子回话,慧妃的阿玛毓彰武艺高强,大公子手下近不得身,还被毓彰打伤了一个。”

珍贵妃立时暴跳如雷,道:“废物!连一个莽夫都斗不过!”

丁玉海眼神狠厉,道:“的确无用,不过大公子说可以从慧妃额娘觉罗氏下手。”

珍贵妃眸中冰冷,沉思道:“眼下重中之重便是让我尽快有娠,其余之事交给李杞办吧。”

丁玉海忙颔了首,珍贵妃微微凝神,笑道:“这个时辰,想来皇上在养心殿取暖批折子。”

此时的燕蓟城才过冬月,积雪叠叠,房檐下还挂着晶莹透亮的冰柱,雪压冬云,银装素裹,一派静谧祥和的冬日雪景。

仁后站在游廊下逗着一只红嘴绿颈雪毛的鹦鹉,张明海、杋姑姑伴在一侧手捧鸟食,但见仁后调弄那鹦鹉嘀呖啼啭,甚是婉转悦耳。

仁后指着这只鹦鹉,笑道:“连这只鸟儿都知人间喜事,极力地唧喳乱叫,宁贵人怀娠,真是喜事一桩。”

张明海躬着身子,笑道:“回仁后,宁主儿能歌善舞,很得圣上眼缘,怀娠有孕迟早之事。”

仁后放下手里的鎏银长簪,松一口气,微微颔首,道:“但愿宁贵人有福,能为圣上诞育皇子,皇家一等一打紧的就是绵延子嗣,帝祚永延。”

张明海亦是垂着双手,怜惜一笑,道:“仁后金口玉言,字字金贵。”

仁后抚了抚翡翠海棠压襟,道:“昨儿吩咐赏的礼盒都送去涵春室了么?”

杋姑姑福身施礼,道:“送去了,宁主儿还亲自招呼让奴才喝口热茶再走。”

仁后笑纹淡淡,张明海屈了一膝,道:“回仁后,昨儿皇上请旨,说珍贵妃想从宫外请大夫伺候身子,还请仁后示下。”

仁后抬手往熏炉里添了点木梨、白檀、木兰皮、橘皮、沉香,香味一熏甚是浓郁,她脸色黯沉,道:“她请大夫做什么?宫中的御医还不够她使唤么?”

张明海垂首道:“珍主儿不曾得喜,听说宫外的大夫医术精湛些,这事大约也是李家的主意。”

仁后唇边骤冷,低眉道:“宫中的御医皆是国手,她这样做是失了规矩。”

张明海笑容一收,恭声道:“那仁后之意是?”

仁后拿着手铲往身下的锡火盆又勾了几下,炭火也借着冷风越烧越旺,道:“不许她请大夫,她若不肯,便多拨几位御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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