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惊喜
荣贵妃的目光徐徐地扫了扫丽妃娇丽的面庞,道:“奴才记得储嫔怀娠之事是由丽妹妹进言的,莫非丽……”
荣贵妃瞥了丽妃一眼,似笑非笑地低头不语,丽妃厌恶地摇了摇头,垂泣道:“妹妹真是糊涂,竟敢做出这样之事,险些连累了姐姐我,你也真是大胆,连你阿玛的安危都不顾了。”
储嫔身子颤颤发抖,便闭上了双目,过了半晌她狠狠咬牙,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膝行到乾坤跟前,像是使出了浑身力气,战战栗栗地指着丽妃,道:“是……”
丽妃眉黛阴毒,面上含着冷漠的笑容,道:“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妹妹别忘了吴家上下还在狱中,你阿玛还是戴罪之身。”
储嫔自知无望,惊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嘶哑着喉咙,跪在地上嘤嘤垂泪。慧贵妃双唇轻撇,道:“皇上御极多年,自六宫从未有过这样之事,今日种种,但请皇上顾惜皇家威严,遏止一切。”
恭贵人惊惶之色难以掩抑,道:“奴才自侍奉圣驾,从未见过这种假孕之事,这储……”
储嫔吓得浑身发颤,乾坤的面上神色冷冷,却隐然含了一层杀意,道:“传朕口谕,今夜京城内外加紧盘查,立刻找到包大富,不得有误!”
李长安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乾坤的双眸骤然冷漠怨毒,森森道:“至于这个贱人,将她带入慎刑司,着四大嬷嬷严刑拷问,务必要吐干净。”
顺喜忙点了头,道:“嗻,奴才这就去办。”
乾坤的话音还未落,只听地上扑通一声,却是储嫔已经晕了过去,顺喜连忙挥了手,两个太监忙架着储嫔拖去了慎刑司。
乾坤的冰冷目光拂过秋蝉,只见她急得乱了口齿,止不住拼命磕头,道:“回皇上!奴才什么都不知!一切都是储主儿安排的!奴才冤枉!”
丽妃的目色晦暗冷毒,忙道:“依奴才之见,这个丫鬟甚是可疑,不如将她拉进慎刑司仔细拷问,必用了刑才肯招认。”
乾坤双颊冷厉,便微微颔首,才缓缓道:“与吴氏过从亲密之人,一律拖到慎刑司行刑!”
今夜阖宫不得安宁,一众人既惊又恐,便早早散了。章廷海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便与苓桂落在了人后,低声道:“回主儿,皇上这是动了怒了,这事儿太过凶险,储嫔倒是不怕,要死的人了,万一包大富……”
苓桂一脸怯怯,忙捂着嘴道:“给储嫔出主意的事,包大富可是都知道……”
丽妃轻轻一嗤,便闲闲道:“知道还能如何?我还畏惧一个小小太医?区区奴才,有什么可怕?”
章廷海仍是不安,便上前一步,道:“今儿的事总有疑虑,皇上与慧主儿一同过来,莫不是慧主儿知道了什么?步步为营,引得皇上疑心了储嫔?”
丽妃神色微微一滞,闪过一丝慌乱,却听章廷海继续道:“还有那苏钰、张平远,素日那是侍候慧主儿的人,今儿也来跟着作证。”
丽妃青眉如黛,疏烟晚岫,便低头抚着小腹,道:“慧贵妃这个婢子,无端生事,下好的一盘棋,竟这样打散了,若不是吴氏不中用,今儿进慎刑司的人该是她。”
苓桂愈加忿忿,道:“还有荣主儿,一心盯在您身上,要不是主儿机敏善辩,只怕皇上连主儿也起疑心了。”
丽妃气得鬓上一枚枚珠饰丁玲颤响,道:“这两个下贱的奴才,当年在潜邸之时就该听从孝顺皇后建议,借珍妃的手趁早料理了她,生出这些祸事。”
章廷海低垂了头,心中越发不安,道:“主儿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眼下皇上雷霆盛怒,抓不到包大富还好,若抓到了他,主儿该想想法子了。”
丽妃明眸轻瞥,唇上勾起一朵笑纹,道:“不用担心,我已让阿玛一早擒住了包大富,他的两个儿子也被锁在了宅子里,就算内侍卫有泼天的能耐,也决不会找到章佳府上。”
苓桂笑得云淡清扬,道:“原来主儿一早就想到了。”
章廷海露出一份安然之色,便赔笑道:“主儿真是料事如神,聪慧过人。”
丽妃轻摇一柄绣幽兰缂丝团扇,轻轻一笑,道:“左右假孕争宠是死罪,吴铭亮也必不能活,慎刑司的四大嬷嬷真的会让她活着出来么?”
章廷海连连颔首,道:“是,是,想来皇上抓不到包大富,必处死吴铭亮泄愤,那江丛禄呢?他可是知道一些?”
丽妃手拨杨柳细枝,只妩媚转眸,道:“他敢胡说么?他害太子得了风寒,皇上会放过他?连他自己都要守口如瓶,若江丛禄满嘴不老实,那江家的人该去地府伺候了。”
但见丽妃蛾眉美貌,脸色却阴沉狠毒,章廷海不由得浑身冷战,忙低下头不敢言语。
慧贵妃回了涵虚朗鉴,便坐在炕上缝了几针衣裳,翠竺在一旁缠着白线,才摇头道:“真是想不到,储嫔会是假孕?”
蕊桂坐在炕下缝了几针手绢上的轻巧花样,道:“皇上龙颜震怒,慎刑司必会仔细审查,若是坐实了假孕争宠,那可是欺君犯上的大罪。”
慧贵妃取过一捆金丝红线,轻轻勾着裙边绣花,道:“吴氏咎由自取,从她入宫时便依仗家世,盛气凌人,皇上扳倒了祉二皇子一党,吴氏一族也就寿终正寝了。”
翠竺微微凝神,笑道:“倒是皇上宽恕了丽妃,这事儿说不准有她几分呢。”
慧贵妃撂下了针,便接过一盏清茶,道:“包大富还未抓到,若抓到了他,事半功倍了。”
蕊桂愁眉轻叹,道:“只可惜主儿还没有身孕,倘然遇喜有娠,那才是一个好!”
慧贵妃缝了一针线角,脸上笑意稀疏,道:“侍奉了圣驾这么多年还是没动静,要是能怀早就有了。”
蕊桂摆弄着花样,又在花纹上绣了枝枝叶子,道:“不过主儿还抚养着八皇子,瞧他那机灵劲儿,真是个淘气的孩儿。”
慧贵妃忙从摇篮车子中抱过八皇子,笑道:“八皇子机灵,那是宁妃生得好,我不过是养母,养着好玩有趣罢了。”
翠竺含笑道:“端惠公主得皇上喜欢,八皇子又养得可爱,皇上又允主儿为皇贵妃,可见皇上是爱重主儿。”
慧贵妃幽幽叹气,唇边像是凝了一层无尽的哀怨,道:“到底是吃在了无子的亏上,说来端惠也十四了,是该择一位夫家了。”
蕊桂把缝好的手绢叠在一起,上面放了一张洒金红纸,道:“听说前朝有人为端庄公主的婚事张口了,端庄公主是嫡女,婚姻之事必得格外隆重。”
慧贵妃眉目轻挑,微微疑惑,道:“端庄公主不是早早被议婚了么?听说是亲王之子,只是孝顺皇后崩逝之后,守丧三年约束着,不准允婚罢了。”
翠竺笑着撇了嘴,道:“端庄公主乃是中宫嫡女,听说她性子矜持,素日不苟言笑,颇有当年孝顺皇后之风。”
慧贵妃笑着点头,却见她娥眉微蹙,手捂嘴唇便俯下了身,端着一盏镶瓷痰盂作呕不止。蕊桂、翠竺忙撂下了针线,喂了慧贵妃一口口清水,道:“主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慧贵妃饮了几口水,才缓过了神,道:“这些日子头晕目眩,胸闷凝滞,像是得病了一样,平素倒没什么,只是进了腥的膻的,反而恶心了。”
蕊桂忙替慧贵妃抚着胸口,急急道:“奴才要不传平远表弟给主儿搭个脉?”
慧贵妃面色平淡坦然,只摇头道:“无妨,左右只是天热了,脾胃有火罢了,煮几碗粟米绿豆粥就好了。”
待慧贵妃休息醒来的时候便见眼下多了一圈乌青,慧贵妃并不在意,只轻嗤一声,取过奁下的螺子黛对镜描了眉,道:“想是岁月催人老,仔细瞧这颈上长了一道皱纹了。”
蕊桂便笑道:“主儿今年才二十八,怎见得老呢?”
慧贵妃嗔笑一声,道:“二十八又不是十八,只是没有生养过,皮肤显得不那么苍老罢了。”
二人正说话间,却见李长安走了来,恭谨请了个安,道:“回慧主儿,皇上传召主儿即刻过去。”
慧贵妃便起身理妆,等赶到九州清晏之时,却见顺福引着她往殿后的西耳房去了,他低声道:“皇上怒气未减,主儿言语上小心着。”
慧贵妃才推门入了西耳房,却见乾坤盘腿坐在榻上,神色沉肃,一脸沉闷。但见慧贵妃进来,才收了厌恶神色。
乾坤便执过慧贵妃的手,和声道:“你来了,搬一张凳子赐座。”
顺福忙搬了一张圆凳,慧贵妃坐在下首,她轻摇一柄葡萄紫小扇,笑道:“这个时辰,皇上可进了膳?奴才出来时,着人炖了一盅八宝鹧鸪汤,当下好了,端给皇上喝。”
乾坤垂下的眼眸便微微一扬,道:“慧贵妃费心了,吾一见你这般温柔可亲,再见吴氏更觉得她面目可憎。”
慧贵妃莞尔一笑,忙起身斟了一盏龙井,那茶香四溢芬盈一室,道:“皇上还生气呢,皇上身子未愈,仔细伤身,吴氏依仗假孕争宠,实在可恶。”
乾坤眉眼阴沉晦暗,他沉吟片刻,冷冷道:“她是可恶,只是那包大富尚未抓到,吴氏还不能处置,狼子野心,恨不得立刻打死。”
乾坤使了一个眼色,顺喜忙将供词呈上递到慧贵妃眼前,道:“回慧主儿,这是储嫔主儿的供词,请主儿过目。”
慧贵妃翻了几页,脸上轻轻一嗤,道:“这样的话,皇上信么?”
乾坤端了一盏清茶,慢慢吹着浮沫,道:“若说以子邀宠救她父亲吴铭亮性命,倒也有几分信了。”
李长安指了指放在凳子上的一叠书信,道:“回皇上、慧主儿,这是奴才命人在储嫔主儿的住处翻到的几封家书,还有半封没有写完,奴才去内务府查了记档,上个月初八下午秋蝉领了墨汁,而皇上在初八的晌午便处置了祉二皇子的党羽。”
乾坤啜饮着茶水,低头恍若未闻,慧贵妃缓缓道:“吴氏的父亲从前为九门副提督,深受先帝爱重,不想她父女二人里外勾连,奴才认为吴氏必将严惩。”
乾坤的目光波澜不兴,道:“吾已下旨处死了吴铭亮,待抓住包大富询问清楚,在处死吴氏。”
慧贵妃神色幽些许惊慌,只颤抖着喉咙,道:“皇上圣明。”
乾坤的眸中之色像漂浮在春水上逐渐融化的阵阵碎冰,道:“朕用了三年平定谦大皇子,用了八年平定祉二皇子,诛清党羽,匡扶山河,结束了仁帝殡天之前留下的祸患。”
慧贵妃笑着摇扇,她鬓上一串石榴流苏莹莹一晃,道:“皇上天纵英明,奴才等拜服。”
乾坤面色稍霁,便缓声道:“祉二皇子虽已圈禁,但还不能妄动,也不能放出来,先留着他一条命,这辈子老死狱中吧。”
慧贵妃缓缓抬起眉眼,道:“朝堂之事皇上做主是了,只是孝顺皇后崩天已过三年,端庄公主的婚事也该筹备了。”
乾坤微微点头便轻轻搂过她,道:“说到端庄,便想起了端惠,这姐俩如花似玉,年纪相仿,是该定亲事、择额驸了。”
慧贵妃心头轻微一松,靠在乾坤的怀中,道:“皇上有心,奴才替端惠公主谢过皇上,端惠是奴才养大的,身份低微,自然不能与端庄公主相比,奴才也不求夫家门楣高矮,二人顺心如意便好。”
乾坤轻吻着慧贵妃光洁的额头,道:“这端惠被你教导得温婉知礼,可这端庄性子却无比矜傲,自孝顺皇后崩逝之后,无人约束,愈发轻狂。”
但见乾坤的眉角阴沉失望,于是慧贵妃轻声含笑,道:“这端庄公主乃是中宫嫡女,性子矜持一些也是有的,皇上万勿见怪。”
乾坤幽沉的眸子里闪过一缕迟疑的光,便进了口茶,道:“她这个样子,倒想起了淑庆长公主,从前未出阁时便是如此。”
慧贵妃沉思半晌,只垂头抚着胸口的翻江倒海,她忙用绢子掩口,却听得李长安道:“慧主儿身子不适么?奴才给您斟茶漱漱口。”
慧贵妃双颊微红,只福了身,道:“回皇上,奴才失仪,近来奴才胃口有火,时常作呕,请皇上恕罪。”
乾坤瞥了一眼一旁守着的碧绮,道:“你主持六宫本就辛苦,去把黄贞显请来,替贵妃搭脉。”
李长安的脚步也快,只见黄贞显搭了一块素色丝帕在腕,他捏须不语,不过半晌眼前瞬然一亮,才慢慢笑道:“奴才回皇上,慧主儿怀娠已两月有余!”
这一句话犹如一阵惊雷响在耳畔,慧贵妃急忙坐正了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乾坤,唇边犹自不信,道:“黄御医你说什么?我怀娠了?”
却是李长安、碧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忙喜气盈盈地福了身,道:“是啊慧主儿,您有身孕了!”
乾坤握着慧贵妃的手,十分欣喜,道:“听听,月盈你有喜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黄贞显含着满脸的笑色,道:“是,主儿妊娠即将满三个月了,之前的胸闷恶心、面白乏力,皆是有娠所致。”
慧贵妃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她慌慌张张地抚着肚子,道:“我说近月来一直恶心不止,原来是有喜了!”
蕊桂忙上前替慧贵妃垫了鹅羽丝棉,道:“主儿快仔细身子,慢一些在起身。”
乾坤笑着抚上慧贵妃的小腹,亲昵道:“你伺候了吾十几年,如今有娠,真是可喜可贺。”
慧贵妃笑意濯濯,如一树盛开的蔷薇,道:“奴才也是,奴才以为这辈子奴才不会生育了呢,不想还能有今日之福。”
黄贞显忙膝行向前,含笑道:“回皇上、慧主儿脉象如珠玉滚动,确实是怀娠无疑,但慧主儿年近三十,从未有过生育,这是头胎,定要十分小心,十分谨慎,奴才会与一众妇科御医斟酌用药,确保慧主儿平安生产。”
乾坤眉开眼笑,愈发欣悦,忙连连道:“好!好!月盈初次有娠,一定仔细,慧贵妃侍候吾十多年,骤然有孕,乃是天大的喜事!这一胎朕托付与你,必小心伺候,直至顺利诞育皇子为止。”
黄贞显、赵永年、张永清忙趴下了身子,叩头道:“嗻,奴才谨遵皇上圣意。”
乾坤的眼光柔柔,便含笑道:“从前慧贵妃的身子一向是由谁伺候着?”
顺喜忙堆了一脸绵绵的笑容,道:“回皇上,是太医张平远伺候,此刻他得到消息,正在殿外候着。”
乾坤的笑色如一抹淡淡山岚,道:“好!他熟悉慧贵妃身子,便与黄御医一起搭脉用药,若侍奉好了,吾提他为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