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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挥掴

到了腊月二十七洗三那日,乾坤早早下了朝,便穿一身明黄色蛟龙戏珠云纹朝服,明艳而华贵,灼灼而耀目。他坐在炕上,一手端茶,一手逗着九皇子,笑道:“今儿是九皇子洗三,朕多酌了几杯酒,朕一见九皇子就格外高兴。”

慧贵妃温婉带笑,道:“谢皇上,今儿是大喜日子,皇上舐犊情深,早早着人送来了贺礼,那一对翡翠如意光洁鲜亮,奴才预备给九皇子安枕用。”

乾坤微微进了口茶,便欣悦一笑,道:“你喜欢就好,这九皇子长得好,眉目下巴像朕,夜来睡觉安稳么?”

齐嬷嬷眉目舒然一挑,福身道:“回皇上,奴才奶水养得好,九皇子睡得稳,精神也足。”

慧贵妃唇边荡漾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道:“今儿是九皇子洗三,皇上博览群书,文采丰富,不知皇上给九皇子起什么名字?”

乾坤眉毛轻扬,伸手便拾起一支墨玉湖笔,蘸了浓浓的墨汁在洒金红纸上写了一个殷字,笑道:“你来瞧瞧?”

慧贵妃端正了髻上凤嘴珍珠流苏,便轻轻唤了一声,道:“殷?”

乾坤缓缓含笑,道:“这殷字乃富裕、深厚之意,朕平叛贼乱,民殷国富,殷盈充裕,乃件件喜事。”

慧贵妃手抚两腮,沉思笑道:“奴才记得《诗经》有士与女,殷其盈矣,这个殷字果然是好。”

乾坤绺了绺瑞殷额上碎发,脸上掩饰不住欢喜之色,含笑道:“九皇子是腊月二十三小年生的,钦天监说九皇子八字有福,命格祥顺,是仁怀圣明、福来财聚之人。”

慧贵妃笑得谦卑温驯,忙恭顺一笑,道:“谢皇上金口,钦天监的话不过胡诌罢了,襁褓婴儿何来之说?”

乾坤嘴角涌着蓬勃的笑意,像静静流淌的春水一般,温润而轻柔,道:“宁可信其有,全当为瑞殷积福了。”

乾坤轻轻捏着慧贵妃未施粉黛的脸颊,她双眸沉静如秋水,眉目飞扬似柳叶,犹自白皙红润,丰盈如雪,他笑着将慧贵妃拢在手臂之中,温言道:“过了年,朕预备晋你为皇贵妃,孝顺皇后崩天多年,是该有人替她入主中宫。”

慧贵妃愣了愣神,不免一时惶恐,这才含笑道:“皇上如此厚爱,奴才谢过皇上,一定尽心料理六宫,不让皇上忧心。”

乾坤眉色轻绽如冬日水仙,她抚着慧贵妃如雪的一双柔荑,道:“你聪慧能干,许多事的确比孝顺皇后精心多了,朕瞧瑞殷玉雪可爱,鼻子眼睛像你。”

慧贵妃眉蕴春色,挽了挽鬟髻鬓发,道:“瑞殷脸庞、眉毛、嘴巴像皇上,奴才下颏是尖的,不似皇上是圆的。”

乾坤眼中温柔绵绵,笑道:“这么一瞧,倒有几分与八皇子相似,这几日瑞懃养得还好么?”

慧贵妃目色灼灼,摇曳着鬓上一排点翠珠饰,道:“回皇上,瑞懃快两岁了,一直放在偏殿由奴才侍候着,嬷嬷的奶水足,瑞懃进得也香。”

乾坤笑色浓浓,如冬日晴阳十分热烈,便道:“这多子多孙是好福气!前些日子三皇子一直跟在朕的身边,儿子大了,的确能出力不少。”

慧贵妃喂了一匙药,笑道:“三皇子有孝心能为皇上分忧,亏了荣妹妹悉心教导。”

乾坤的脸上含着清清的笑色,他轻捏着慧贵妃的三钳耳珠,道:“瑞愆是能干,荣贵妃也精明许多,朕盼着瑞殷能像瑞愆一样,早些长大替朕分忧。”

慧贵妃扶着一支鎏金长钗,笑道:“瑞殷出生才三天,皇上太急切了,听说丽妹妹也快生了,皇上可瞧瞧丽妃?”

乾坤眼皮也没抬一下,道:“丽妃又不是头一次生育,她话多嘴碎,最爱搬弄是非,朕也不愿见她。”

慧贵妃沉思须臾,便从鬓上拔了一枚烧蓝翡翠嵌碧玺簪子逗着九皇子咯咯大笑,十分开怀。

乾坤十年正月二十一,丽妃诞下十皇子瑞悤,十皇子出生满月,乾坤也不曾到濂溪乐处探视,丽妃有了这等喜事,却丝毫看不见热闹,相反却冷淡至极。乾坤对九皇子十分宠爱,对十皇子笑色冷淡,脸上始终没有笑容,赏赐也不过按着规矩赐银二百两,里、面衣料四十匹、杭缎、丝缎各五匹、苏绣两匹、蓝布纶两匹。

濂溪乐处也只有翠莲、苓桂两个丫鬟还在旁殷勤伺候,还有几个嬷嬷、妈妈里在一侧侍候着十皇子。丽妃抱起十皇子哄了一哄,皱眉道:“这十皇子都满月了,却也不见长,伺候的嬷嬷真是废物,连一个孩子都喂不好!”

车嬷嬷立刻跪下垂泪,道:“奴才天不亮便起来喂十皇子,每日都喝添了王不留行、路路通、橘络的汤药,奴才下奶也快,十皇子吃得也香。”

丽妃气得珠翠乱颤,切切咬牙,一脚就踢在车嬷嬷的肩上,怒道:“无用!你还敢顶嘴!喂奶这样的小事都伺候不好,真该杖责二十!”

翠莲一脸怯怯,忙喂了十皇子一口乳羹,道:“主儿别动怒,您才出月子,鞠御医说您身子还没好。”

丽妃神色黯然,灰心丧气,便道:“皇上就知道宠爱九皇子,十皇子连瞧都不瞧一眼,这都满月了也不来探视,整天围着那个婢子。”

章廷海垂头咬牙,只道:“丽主儿您别气了,仔细身子,下个月皇上说晋您贵妃,咱们上下添添喜气。”

丽妃冷冷瞥向章廷海,扬着她厉声怒色,森森道:“能添什么喜气?九皇子亲得皇上赐名,十皇子连名字都没赐,皇上心中都是那个婢子所生的孩子。”

苓桂正端着热水,擦了擦十皇子的脸,低头道:“主儿还有四皇子,便是九皇子给四皇子提鞋都不配!”

才说着话,却听十皇子嘤嘤哭了起来,丽妃朝着车嬷嬷不断怒吼,道:“真是一群废物!连一个婴儿哭也哄不好!”

纵然丽妃刚刚生产完,但她力气也颇大,咬牙切齿地伸手抓起身边的团枕朝车嬷嬷砸去,吓得车嬷嬷连手中的汤碗都掉了。

苓桂、翠莲吓得脸都白了,她俩忙跪下磕头,道:“主儿息怒!主儿息怒!”

章廷海连连皱眉,揪起车嬷嬷的衣领便扇了两个耳光,道:“混账东西!伺候不好十皇子惹丽主儿烦心!”

车嬷嬷的嘴角溢出鲜血,她吓得跪在地上慌乱磕头,丽妃脸色苍白,一双秋水丹眸恨意丛生,道:“一早上便乱喊乱叫的,还不将她拖到无人处掌嘴!”

打发出去车嬷嬷,丽妃的容色这才渐渐舒缓,她却不觉咬牙,道:“晌午把十皇子抱去九州清晏,我求皇上赐名。”

丽妃瞥了一眼桌上一样样珠翠首饰、绫罗绸缎,轻轻地叹了气,她眼底的热切期盼被浇灭殆尽,止不住地掩袖垂泪。

乾坤十年的二月,圆明园的春天似乎来得早一些,杨柳依依,榆槐荡荡,都忙着冒芽儿吐绿,互不相让。

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乾坤下谕晋慧贵妃为皇贵妃,一切俱物皆以皇贵妃典仪使用,嫔妃、公主、命妇于交泰殿向皇贵妃行六肃三跪三拜礼,并下诏提升皇贵妃允准用明黄色仪仗。

同时晋封丽妃为丽贵妃、璐常在为璐贵人、玟常在为玟贵人、索答应为索常在。册封之礼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到了中午歌舞之声才渐渐散去。皇贵妃才离了天然图画殿外,便扶着蕊桂的手,沿着滴水檐下,静静沉思片刻。

张明海一脸献媚,忙赔了笑,道:“皇贵妃主儿慢点,仔细脚下的碎冰。”

皇贵妃矜持着威仪,紧了紧一件鹅黄色百凤穿花金线大氅,笑道:“过了册封之事,转眼就到二月了,这些日子,都谁向仁后叩过安?”

张明海躬着身子,笑道:“回皇贵妃主儿,仁后素来喜静,倒是前些日子宁主儿、嫤主儿请过安。”皇贵妃颔了首,便坐着凤辇回去了。

二月的圆明园天气微凉,璐贵人、玟贵人、索常在从涵虚朗鉴向皇贵妃请安回来,便一路莲花曼步,款款行走。

璐贵人姿色清丽,她头上簪了一色的素银钗子,披着一身藏蓝色银丝花鸟傲雪斗篷,春葱十指轻轻搭在丫鬟秋麝的手上,笑道:“皇上爱重皇贵妃,涵虚朗鉴上下粉饰一新,且皇贵妃新生九皇子,皇上日日逗乐。”

玟贵人黯然垂睫,便紧了紧狐毛绣花大氅,道:“什么时候你我能有一位皇子就好了。”

索常在掩着衣袖,微微作笑,道:“听说那位芷官女子,不过伺候了一个晚上,便搁在了一旁。”

璐贵人手抚两腮,靥上便生了几分娇态,道:“像她那样的货色,能爬到皇上龙床已是万分的福气了。”

索常在以手蹙额,嫌恶不止,道:“趁着皇贵妃怀娠之时,酒醉勾引皇上,真是下作。”

几人有说有笑,只见从长街头过来一位娇嫩丽人,她扶着婢女秋橙的手,步态轻盈,腰骨曼妙,颇为轻狂,未到眼前,便从冷风拂面之中吹来一阵甜醉的熏香。

待她走到眼前,盈盈施了一礼,神色却极为倨傲,只是屈了膝盖一下,道:“请姐姐清安,万事如意。”

璐贵人、索常在剜了一眼,便微微冷笑。玟贵人倒还客气,扬了绢子笑道:“芷妹妹有礼了。”

芷官女子穿一件藕荷色绣青花外褂,外面披着一件莲青色暗纹撒花斗篷,露出一张小巧玲珑的脸,涂着薄薄的一层桃色胭脂,愈加姿色丰艳,白里透红。她是新封的官女子,髻上插了几枚素色簪子,手里紧紧捂着暖炉,颔首道:“多谢姐姐。”

璐贵人鬓上轻摇便一声冷笑,道:“姐姐?芷官女子做得了妹妹,我可做不起你的姐姐。”

芷官女子倒也不介意,稍稍抬了眼皮,扶着耳畔垂的一对玉环,道:“今儿是姐姐们大喜,我从荣贵妃那儿回来,荣姐姐赏了我几盒香粉,璐姐姐火气这样大,许是皇上一直没召幸的缘故?”

索常在顾自冷笑,便立时沉了脸,道:“奴才就是奴才,你是什么身份?也配与咱们姐妹称呼,区区的官女子,能有什么?”

芷官女子一时挂不住颜面,一张秀面不由得冷了起来,仰着头道:“旁人说奴才二字倒也罢了,连你自己都是孝顺皇后身边的奴才出身,有什么轻狂的?”

索常在神色凝滞,还来不及还嘴,芷官女子便拨弄着手上一枚鎏金泥彩戒指,悠悠道:“我唤索常在一声姐姐,那是瞧得起你。”

玟贵人冷冷摇头,道:“芷妹妹才侍候皇上几天?就这样矫情。”

芷官女子的脸上轻狂之色隐隐若现,道:“我是没伺候几天,可玟姐姐呢?还不是一样不得皇上宠爱。”

玟贵人气得咬牙切齿,珠翠颤颤,璐贵人微眯着双眼,便扬唇招了招手,脸颊上温柔含笑,道:“芷妹妹,快过来说话。”

但见璐贵人招呼,芷官女子稍稍犹豫,迟疑不前,却还是仗着胆子走了过去。璐贵人伸手托起芷官女子小巧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便妩媚一笑,道:“皇贵妃身边的丫鬟,果然都伶牙俐齿,做了官女子,眼皮子也高了,说话也有了腔调。”

芷官女子窘得满脸通红,璐贵人越加得意,盯着芷官女子的一双秋水双眸,笑吟吟地横了一色眉毛,未等芷官女子反应过来,璐贵人骤然伸手打了芷官女子一个耳光。

这一掌又快又狠,正好扇在她保养光洁娇丽的脸上,芷官女子哪儿能招架能住,顿时扑倒在地,眼神闪烁,头冒金星。

玟贵人吓得脸色都白了,忙拉住璐贵人的手,道:“璐姐姐,这芷官女子……”

璐贵人轻撇丹唇,笑得悠然自得,指着芷官女子的鼻子,道:“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做人学得乖一点,别以为你一步登天,飞了枝头成凤凰,要我瞧不过是一只老鸹。”

芷官女子瞪红了眼睛,一面手捂着脸,一面指着璐贵人,道:“你……”

璐贵人冷厉眉眼,不觉声声冷笑,道:“你是如何趁皇上醉酒勾引,心里跟明镜似的,还在我们身前摆主儿架子,你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璐贵人的这一巴掌显然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芷官女子的右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嘴角溢出了一弯猩红血丝,芷官女子犹自不服气,一双青杏眼眸含了怒怒恨意。

璐贵人、玟贵人、索常在几人声声巧笑,便笑吟吟地离开了,秋橙轻轻擦拭着她的嘴角,急道:“主儿,你嘴角流血了,奴才……”

芷官女子毫不畏惧,伸手擦了擦嘴下流的几滴血,依旧昂着一张通红肿胀的秀首,气势汹汹,怒色难耐地走了。

彼时涵虚朗鉴的偏殿,一树海棠初生了新叶,皇贵妃从镂月开云回来,便伸手喂了一匙乳羹,道:“这几日乍暖还寒,殿内的炭火不许停了,九皇子体弱禁不住。”

赵得海偏了头道:“嗻,前儿又新抬了几筐炭,奴才都发到了这儿了。”

皇贵妃含笑吩咐,牵着她鬓上玲珑珠翠轻轻一摇,道:“不止瑞殷,连瑞懃那也要多添一些火,春日小儿易染风寒,若是冻着了,又该延医数月才好。”

齐嬷嬷笑着福了身,道:“主儿您仔细歇着,今儿是主儿大喜日子,这些小事由奴才做是了。”

皇贵妃撂下手中乳羹,转手便用绢子拭了九皇子的唇,道:“左右也无事,小厨房新炖的一碟肘子你快去吃了,还有昨儿蒸的蹄花,一并吃了才好。”

齐嬷嬷含笑道:“嗻,奴才这就下去吃,主儿若乏了唤一声奴才。”

赵得海摇着九皇子的悠悠车,便道:“主儿眼下有了九皇子,还照顾着八皇子,实在劳心,若您身子不济,便把八皇子挪给别的主儿抚养,奴才瞧勋主儿、煦主儿都眼馋着孩子呢。”

皇贵妃听到此节,素手一滞,便含了三分薄怒,道:“我抚养瑞懃快两年了,再给了旁人也不好,且皇上下谕,我若推给别人,倒显得我刻薄无情了。”

只见翠竺掀开冬梅斗雪如意棉帘,屈膝行礼,道:“回主儿,方才在长街上,璐主儿打了芷官女子一巴掌。”

皇贵妃微微惊愕却不言语,只含笑喂了一匙奶羹。赵得海的眉眼含着畅然的快意,道:“都是奴才罢了,一群奴才兴风作浪,也值得皇贵妃主儿费神。”

皇贵妃的眉上扬起不悦,道:“都是新宠旧爱,却如此不顾身份,惹得群奴笑话,皇上素爱怜香惜玉,我也不好训斥。”

赵得海、翠竺忙微笑颔首,道:“主儿圣明。”

皇贵妃暗暗叹气,道:“芷桂伺候了皇上一夜也没晋位份,由得旁人欺凌,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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