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丧家犬
在广州某派出所的联防办公室里，司机正在小声埋怨孙明畅：“你早该告诉我，你的货是干鱼片。”
“不是干鱼片是什么？”不到万不得已，孙明畅不肯轻易改口。
“我说成牛仔裤啦。我明明记得你的箱子上写的是牛仔裤嘛。早点通气，那会落得这步田地。”
孙明畅站在窗前往外张望。他不相信这帮人会动真格卸货。卸货装货是件辛苦加技巧的体力活。卸货痛快，出身臭汗罢了，可要把货全部装还原，得有技巧，那不是人人都干得了的重体力活。一般情形下，没有确凿证据，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家人是不会轻易伤筋动骨把自己累到半死的。
咚，老高推门进来。他气宇轩昂地绕过办公桌，昂首挺胸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孙明畅没从他脸上看出刚刚干完体力活的疲惫样，倒像保养很好的厅局级干部，一时觉得这人在这小小的派出所上班有点屈相。
这时，老高说话了：“好了，事到如今，你们俩想好，是要让我们卸货检查呢，还是自己说？”
孙明畅想：还没卸货？谢天谢地！
司机抢先回答：“我的是包装袋，他的是食品，发票上不是都写得清清楚楚嘛。”刚才，他没有从孙明畅脸上看出异样，以为就是食品，所以理直气壮。
老高反问：“食品有用服装箱子装的吗？”
司机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我来给你上堂课吧。”老高声音洪亮。“在广东，装服装的箱子用途广泛，除了用来装服装、鞋类外，很多外地人，听好啦，很多外地人还特别喜欢用来装家电和香烟。”老高目光如炬地看着面前一高一矮两人：“当然，前提是，它们都是禁运品。怎么说，它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外包装，对吧。用来装食品，还真没听说。据我所知，做食品买卖的人，赚的都是薄利，个个精打细算，不会大手大脚。这纸箱不便宜啊，照我们这里的行情，一个0.8*0.8*0.6米的箱子要15到20元左右一个吧，”他看着孙明畅，“20元的纯利要卖多少干鱼片才赚得回来啊？但是……要是用来装香烟，这样规格的箱子装二件万宝路估计没问题。如果你们倒腾的是这些鬼东西，这箱子的成本倒是可以忽略不计……”
孙明畅暗暗叫好，这位厅局级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华而不实。同时，又捡个教训。就是说，今后再不能用服装箱装外烟了，可不，人家都总结出经验来了！由此可见，人只有躺进棺材那天才可以不想事，不然，稍加懒惰，漏洞就冒头了。
司机自始至终认为老高的话多余，他打断道：“同志，我们真的没有……”
司机一副穷骨头发烧的样子大倒老高胃口。他真想把他支到另一间屋子去。一个无利之人，鄙视！他毫不迟疑地重新夺回发言权，目光不再落在司机身上。“既然我们认定车上的货物与发票上写的有出入，就要例行检查。检查是免不了的啦。不过，在检查之前，希望你们主动一点，有什么事趁早说，别弄到最后大家不好收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就是这个道理。”
一席话让孙明畅暗暗吐口气。刚才在马路上，老高的表演跟正人君子似的，这让他心慌不安。现在，他态度暧昧，话里有缝，就看你会不会钻。碰上这种人，再复杂的问题也能简单化。
孙明畅笑容可掬地说：“其实呢也没什么，只是受朋友之托，顺便给他们每家捎了台画王。他们都说这边便宜。我想啊大家都是好朋友，平时常互相关照，所以，没能抹开这个面子。嘿嘿，大哥，你看，这回能不能高抬一下贵手啊？”说罢，孙明畅把那三百块钱重新掏出来，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三百块，有意把两路钱合在一起让老高看清楚钱数，然后轻轻压在办公桌上的台历下。
老高装没看见，继续说着冠冕堂皇地大道理，心里却暗自窃喜，觉得孙明畅才像在社会上混的，懂事。于是，决定口头上再训上几句话就放人。这种戏不好唱久，点到为止。如果见好不收，万一来个正经同行，就骑虎难下了。
老高说：“有几台画王啊？”
孙明畅平静地说：“就三台。大哥，饶了我吧，下回再不敢瞎帮这种忙了。”
老高哼着鼻音，继续说：“饶了？说得轻巧！什么忙都敢帮，逮到都饶了，还要我们这帮人干什么？你这里偷着走私，他那里偷着贩卖，这一来一去，国家吃什么？国家没吃的，垮了，你小子即使腰缠万贯也是一条丧家犬！皮之不存，毛将安乎焉？这点道理都不懂，还做什么人？中学读书时都干啥去了……”
孙明畅低头不吭声一副甘心认错的样子。他想，再坚持两分钟，就没事了。钱没被摔回来就踏实了。最怕捧出去的笑脸挨人踢。
“是不是就三台画王？等下卸了货，要不止三台可怎么说？”老高观察孙明畅反应，如果动静不大，他决定收场。
“真的就三台。错了认罚。”孙明畅硬着头皮，面不改色，话不慌张。老高在诈他。如果沉不住气，那就不知要用多少钱来摆平这件事了。此时此刻，沉着稳重价值千金哪。
孙明畅的表情像死鱼，然而，心里却像着了火。在和老高说话的时候，他的眼角瞟向窗外，隐隐约约看见停在篮球场上的大货车车顶上有人！糟糕，他们在卸货！情急之下，他多掏了三百块加上去，只希望老高也懂事点，别把戏演太久，赶紧结束高谈阔论，好叫他那帮人停下。如果没完没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好吧，”老高其实并不比孙明畅轻松。他开始作短平快地总结，“看你样子也是一个老实人，不像搞歪门邪道的，相信你也是初犯。以后省了你这些好心肠吧啊。这回饶了你。还有你……”他转向司机，“该怎么做我就不多说了，回去把交规给我好好背背。再让我逮到你，就没这么好说话啦。”
孙明畅和司机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听话的孙子就是表现乖巧。没办法，谁让你不干正事呢，活该就要受这种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