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因果倒悬

时轮宫的残垣在暴雨中泛起青铜锈色，林言脚下的星砖正在龟裂。他怀中的阿沅已褪回白狐形态，九条断尾渗出青金色血液，在地面绘出残缺的狐族图腾。

\呆子...\白狐用最后气力抓挠他衣襟，\看沙漏...\

林言这才发现心口的莲花血咒已化作琉璃沙漏，细沙正从顶部飞速流逝。青铜镜突然自行浮空，镜面映出时轮宫地底——数以万计的青铜棺呈螺旋状排列，每具棺盖都嵌着与他面容相同的玉雕面具。

青璃的虚影自镜中渗出，原本月白的道袍爬满黑色咒文：\师尊，这里是因果枢纽...\她话音未落，整座宫殿突然倒转，暴雨向上坠入星空。

\欢迎来到真实的时轮宫。\

苍老的声音从倒悬的穹顶传来。林言抬头看见老僧踏着逆流的雨水走来，袈裟上绣着倒逆的十二因缘图。更诡异的是，老僧脖颈处生着两枚头颅——左边是往生河底的黑袍人，右边赫然是第三世被他斩杀的烛龙童子。

青铜镜突然发出蜂鸣，镜背饕餮纹裂开第三只竖瞳。林言感觉有异物在颅内苏醒，记忆中忽然多出陌生画面：千年前的道宫晨课，黑衣修士为烛龙童子梳理发髻，少年颈后生着莲花状胎记。

\很怀念吧？\烛龙头颅露出天真笑容，指尖捻着段焦黑指骨，\当年你为我刻的桃木剑，我一直留着呢。\

黑袍头颅发出冷笑，手中人皮灯笼映出现代街景：林言出车祸的十字路口，青铜镜摊主正将月牙碎片按入他昏迷的躯体。灯笼穗子串着七枚青铜铃，每响一声，心口沙漏的流沙便加速一分。

青璃突然惨叫，道袍上的咒文如活蛇缠住咽喉。白狐暴起撕咬咒文，却被反震得撞上星砖。林言握紧青铜镜，发现镜中自己的倒影正在分离——黑衣修士的身影正从体内被缓缓抽出。

\住手！\他挥镜斩断连接虚影的金线，镜面却映出骇人真相：自己的三魂七魄早已残缺，天魂处嵌着块青铜碎片，正是黑衣修士当年自戕时所用的凶器。

烛龙头颅突然流泪，泪水落地化作赤珠：\师兄为何要骗我？你说过会带我观星...\话音未落，黑袍头颅暴怒撕扯，竟将少年头颅硬生扯下。断颈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时光流质。

\闹剧该结束了。\黑袍头颅抛出人皮灯笼，七枚铜铃化作北斗阵势，\你以为轮回十世就能摆脱因果？\他扯开袈裟，胸膛里跳动的竟是林言缺失的天魂。

就在此时，原本安静悬挂于墙壁之上的青铜镜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感召一般，突然间开始发狂似地剧烈震颤起来。伴随着这阵颤动，一幅璀璨夺目的二十八宿星图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径直投射在了穹顶之上。

林言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目光瞬间被紫微垣方位吸引住了。只见那里竟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阴影，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芒。而当他定睛细看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和激动——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那团阴影所代表的，正是自己历经十世轮回却始终缺失的那段关键记忆！

没有丝毫犹豫，林言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如箭般喷射而出，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青铜镜面上。刹那间，整个星图仿佛被点燃了一般，骤然化作一片令人心悸的血红色。与此同时，一道凄厉的呼喊声从他口中传出：“阿沅！邙山骨笛！”

听到林言的呼唤，一直静静地伏在一旁的白狐微微一动，随即张开嘴巴，吐出了口中衔着的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这支玉笛看上去已有不少年头，笛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而此刻，丝丝缕缕的青色火焰正从那些裂纹之中缓缓渗出来，使得它更显神秘诡异。

林言一把接过玉笛，毫不犹豫地将其放在唇边吹响。随着悠扬婉转的笛声响起，整座时轮宫内顿时回荡起一阵凄婉哀怨的狐族葬歌。那歌声仿佛拥有穿透时空的魔力，直抵人的灵魂深处。

在这摄人心魄的歌声中，镶嵌在地面星砖之下的青铜棺接二连三地炸裂开来，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十万张精雕细琢的玉雕面具如同脱缰野马一般腾空而起，在空中急速飞舞盘旋。更为奇异的是，每一张面具竟然都清晰地映照出了林言在不同世代中的容颜，或英俊潇洒、或儒雅风流、或威武雄壮……

“你疯了！”一直在暗中窥视的黑袍头颅见状大惊失色，急忙操控着手中的北斗铜铃试图镇压这失控的局面，“这些因果傀儡一旦暴走，后果不堪设想啊……”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汹涌澎湃的面具群已然汇聚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浪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黑袍头颅席卷而去。身处其中的林言，在激昂的笛声中，眼前渐渐浮现出了第三世的真相画面：广袤无垠的邙山古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动地。一名文弱书生怀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九尾狐，眼中满是悲痛与绝望。而就在他用九尾狐的尾骨雕刻笛子的时候，那只狐妖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眸中，最后映出的竟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修士面容！

\原来是你...\林言笛音陡转凄厉，\是你篡改了我的记忆！\

十万面具同时开裂，露出内部封存的时光碎片。每个碎片都显示黑衣修士在不同世代假扮他的至亲：第七世伪装成药王谷大师兄，第十世化作青铜镜摊主...而真正的林言，早在千年前自戕时就已魂飞魄散。

\终于明白了？\黑袍头颅癫狂大笑，\你不过是我用镜片捏造的人偶！\

青铜镜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镜中黑衣修士的虚影被强行扯出。林言感觉天魂归位，心口沙漏轰然炸裂，流沙在空中凝成逆时符阵。他伸手抓住虚影咽喉，指尖浮现往生河的因果尘。

\该消失的是你。\

符阵收缩的刹那，黑袍头颅发出不甘的嘶吼。烛龙残存的头颅却露出解脱微笑，化作青光没入青铜镜。整座时轮宫开始崩塌，无数时光裂隙在空中蔓延。

白狐突然跃上肩头：\快走！往生河要倒灌了！\

林言冲向最近的裂隙，却在最后一刻瞥见青璃的异常——她正将道袍上的咒文转移给烛龙残魂。那些蠕动的咒文分明是天魔秽气所化。

\等等！\他转身欲阻，却被时光乱流卷入漩涡。

再睁眼时，已置身现代都市。十字路口的LEd屏显示着日期：他出车祸的当天。怀中青铜镜滚烫，镜面映出身后人影——黑衣修士竟附身在当年的自己身上，正走向那辆注定肇事的货车。

\这次，轮到我来改变因果。\林言握紧骨笛，笛身浮现出阿沅最后留给他的狐火。

暴雨倾盆而下，青铜镜摊主在马路对面露出诡笑。林言看见他手中把玩的，正是时轮宫缺失的最后一块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