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裂痕（四）

江枫强忍怒气上前几步，将侯青扶起，对周围寒光闪烁的钢刀视而不见。他心中念头急转，想着脱身之法，自己对吕师囊了解实在不多，怎么才能让韩松相信自己呢？忽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哎呀，侯大哥受伤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原来却是小乙。

她刚才被张振玉的身子挡住，看不见前面情形，等侯青走到张振玉身边，才看到他。小乙心肠最是善良，看到侯青惨状顿时红了眼圈，一下子从三人围着她的圈子里蹿了出来，看到一脸杀气的韩松，指着他鼻子道：“你这坏蛋，是不是你打了侯大哥？”

事发突然，张振玉和十兵卫夫妇竟然没拦住她。几人心下暗叫要糟。果然，韩松冷着脸站起来，举起右手，看来是要发令抓人了。他已经没耐心跟这些人耗下去。要等的人已经到了，十几艘小船只要再往大船上送一趟，就把抢来的东西搬完了，干脆把他们抓起来作为人质，先拿下那艘好船，有时间再慢慢审问不迟。当他眼睛掠过小乙面容，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女娃生的好俊，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枫见他眼神在小乙身上停留，赶紧把小乙拉过来护在身后，喝到：“韩当家，你要如何才能相信在下？”韩松不答，只是看着小乙皱眉思索。过了片刻，他上前几步，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快说，你叫什么名字！说不说！”屋内传来凶狠的喝问，随即是嗤嗤的皮肉烧焦声、痛苦的惨叫声。审讯室外，年轻的检非违使别当平重盛用一块雪白的方巾捂着鼻子，面沉似水的听着手下的汇报：“已经打死了三个，口供都一样，他们是高丽飞熊军的人，大部分是女真，也有高丽人，这次领军的叫马宝，是高丽水军副都统制官，据说是受高丽国师指使，假扮成海贼来劫掠财物。”

这位负责京都治安的平家栋梁，最近实在是被折磨的不轻。法皇、上皇父子为了继承人问题各拉一派人马，公开火拼，好不容易联合三条公教等人赶走了源氏，高丽人又来搅局，本州中部损失惨重，京城里一日三惊，流言四起，甚至有人传言是法皇暗中勾结高丽，要逼迫陛下退位。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搜捕流窜的海贼余孽。平重盛摆摆手，对手下道：“行了，留几个活口。”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半刻钟后，他回到六波罗的府邸，进门穿过环绕院落的长长回廊，经过精致的亭台楼榭，来到唯一仍亮着灯的房间外，躬身道：“父亲大人，重盛求见。”平清盛洪亮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是。”

木门无声的缓缓拉开，平重盛进屋肃容施礼。平清盛问道：“损失如何？”

“士兵死伤两千余人，失踪五百人左右。民间损失人数……不详。越前、近江等地多处村镇被劫掠焚毁。”

“这些刀夷去向可查清了？”

“这……还没有。被俘的都是底层小兵，并不知道具体目的地，只是听说要去最繁华的城镇劫掠。”他稍一迟疑，将审讯结果和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重盛以为，可能是堺。”

平清盛怒气勃发，一掌拍在身前的小几上，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高丽人！”身为扶桑第一权臣，他今年刚刚四十二岁，精力旺盛，智慧出众，可以说平家能有今日成就，全赖平清盛的雄才大略。然而他也有一样不好，就是行事作风过于强横霸道，甚至有些刚愎自用。

平重盛生怕父亲做出过激的决定，赶忙说道：“父亲，此时不宜扩大事态，源氏盘踞关东尚未彻底敉平，京都又有不稳迹象，以孩儿愚见，还是先将这伙贼寇剿灭，再派使节质问高丽，争取和平解决。”

平清盛摇头道：“使节要派，兵也要派！让藤原成亲去一趟高丽，你带着四国的所有战船随行保护。一定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实力，否则谈不出结果！另外让讨伐源氏余党的忠盛他们先不要离京，派几支人马去保护奈良和各地佛寺神宫，待刀夷被全部消灭了再集结出发。”

“是！父亲大人高见！”重盛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还是怀着隐隐的忧虑，源氏这只老虎虽然奄奄一息，终究还是没有死透，这样拖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韩松忽然伸手要抓小乙手腕，江枫早有防备，抬手格挡，反拿他曲池，韩松退开一步道：“且慢。姑娘，你可是姓方？”小乙惊讶的点点头，韩松顿时激动起来，他一把拉开胸前衣服，露出雄健的胸膛道：“姑娘，你看这里，你身上可有这个纹身？”

江枫大怒，心道这厮实在太过分了，当俺江枫是死人吗！他盛怒之下反手拔刀就劈了过去。韩松分了神，反应稍慢，几乎被开膛破肚，待他险之又险的躲过这记杀招，不由得额头微微渗出冷汗。

周围海狼军鼓噪起来，立刻就要把这冒犯四当家的家伙乱刃分尸。韩松喝到：“都退后！江兄弟，你先听我说！”江枫此时已经动了真火，刀刀紧逼，没听出来韩松的态度已经起了变化。

忽然小乙喊了一声：“江大哥！”江枫跳出圈子，护在小乙身前，沉声道：“放心，有我在，绝不让他们伤了你。”小乙又唤了一声：“江大哥……你看。”

江枫听她声音有点异样，扭头看去，只见小乙的右手衣袖已经高高挽起，露出白藕一般的小臂，雪白娇嫩的肌肤上，纹着一朵小小的红色火焰，白的似雪，红的似血，强烈的对比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江枫睁大眼睛看了片刻，回头再看韩松胸前，纹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火焰，只不过更大更粗糙一些罢了。韩松看到这个火焰纹身，再无怀疑，心道难怪看她如此面熟，真像，真的好像！江枫见他忽然发愣，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韩松竟然单膝跪倒，对着小乙恭敬的施礼道：“属下韩松有眼无珠，冲撞了公主，罪该万死！”小乙左右看看，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指着自己鼻子道：“你、你在跟我说话？”

在庭院回廊的拐角处，一双眼睛目睹了发生的一切。这人猫着腰又观察了一会，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出来，一路小跑着来到码头，登上一艘中型战船。这艘船是飞熊军的旗舰，此时却成了伤号船，船舱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裹着布条的飞熊军兵士躺在底舱发出阵阵呻吟。纲首室的门被咣当一声推开，马宝的怒吼声传来：“哼哼唧唧像个娘们，都他娘的给我忍着！哪个再喊疼老子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