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春申君的卑微
赵政在前，黄歇在后。
亦步亦趋。
穿过中庭，步入大厅。赵政这才取下面具，微微回过头来。
黄歇好奇地投去目光。待看清赵政的脸，一直好奇对方为何戴着面具的春申君瞬间呆若木鸡。
“大……大……”黄歇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与其他楚国权贵不同，黄歇有二十年在秦国做人质的经历。他如今的地位，大多是因为和秦国联盟得到的。因此，黄歇是认识赵政的。
但他完全没想到赵政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下成矫，有幸见过春申君。”赵政负手，淡然开口打断黄歇。
黄歇何等人精，当即明白赵政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当然，秦国君主出现在楚国都城，需要隐瞒身份这一点应是不言而喻的。
黄歇俯身行了一礼，回道：“黄歇见过公子。”
与黄歇同行，迎接赵政的妻儿好奇地看着两人，不明白黄歇为何如此谦卑。春申君除了楚王，需要向其他人躬身行礼吗?
赵政走到一旁坐下。黄歇不敢上座，只得走到赵政对面落座。
与黄歇的战战兢兢相比，赵政的态度自然随意得多。就好像这里不是楚国，不是郢都，不是黄歇的府邸，而是大秦的洛阳崇阳殿。
赵政随意地抬手，朝一旁的黄歇之子招了招手，笑道：“到叔叔这里来！”
孩子不过六七岁。黄歇刚想开口阻止，黄安已挣脱母亲，屁颠屁颠地跑向赵政，扑进赵政怀里。
黄安哈哈大笑，他父亲却已是满头大汗。
赵政捧着孩子的小脸，笑道：“真可爱，一眼就能看出是春申君的儿子。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黄歇此刻还没听出赵政这句‘一眼看出是春申君的孩子’是何意味，只是擦了冷汗陪笑道：
“孩子年幼，惊扰公子了！”
“没有，”
赵政左右端倪黄安，问幼儿道：“囝囝，告诉孤，你长大以后想成什么样的人?”
幼儿不明，天真的望着君王，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地回答：
“我长大了，要做像叔叔这样的人！”
“哈哈哈！”
赵政哈哈大笑。
黄歇却已是汗流浃背。有的话不能说，哪怕是在无人之处说出来也会吓人一跳。黄歇连忙解释道：
“孩儿年幼无知，还望大……公子无怪！”
赵政却不理会，只是抱着黄安，对黄安道：“想做叔叔这样的人，不需要长大哦。”
秦王政十三岁即位，没有比黄安大太多。
“好了，回你母亲哪儿去吧！”赵政这才放开黄安，任之奔回母亲身旁。
黄歇如蒙大赦，连忙命母子离开大厅。为了防止再生变故，黄歇试探性问：
“不知公子可否随臣前往书房一叙。”
赵政像是没看穿黄歇小心思一般，点头起身，跟在黄歇身后。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屋外。黄歇打开门，请赵政先入房中。
赵政跨入屋内，只见正中摆放着一张书桌。后方的窗户敞开着。一旁的两个书架上放着密密麻麻的竹简。
没想到春申君这么宽敞地府邸，竟还有这么小的屋子。
赵政来到书架旁，信手打开一卷竹简。里面满是灰尘。
黄歇关上门，走到桌后，又合上窗，这才恭敬地面向赵政。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知春申君平时都看什么书?”赵政漫不经心问。
“臣平日读孔孟，偶尔也看看老子的着作。”黄歇老老实实回答。
以儒为骨，兼修黄老之术，很普通寻常的选择。
“我平时读左传。”赵政随意地说道，卷起竹简，走到桌后跪坐。
黄歇随之在身后跪下。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楚国，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吧?”赵政双手放在膝头，问道。
“不敢。”黄歇回答。
赵政对黄歇保守的态度不加理会，自顾自道：
“白公胜作乱的事情，你已经知道?”
“是。”
“那你知道，他意欲杀死的人，其实不是楚王，而是你吗?”
赵政侧过头，斜眼看向黄歇。
“我?！”
黄歇猛地挺直身子，又惊又慌，不假思索随口附和道：
“为何是我?”
赵政呵呵轻笑，道：“白公胜不肯联秦，而春申君你可是主张联秦的主要人物啊……”
言止于此，赵政垂下眼睑，“君居咸阳二十年，你我义为君臣，情为手足。如今你面临险境，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呢?”
“臣惶恐。”
黄歇亦是权贵，深知对于上位者的体己话，听听就好，不必当真。但赵政话中透出的信息，仍令黄歇惊惧。
白公胜作乱一事，本就出乎郢都人的意料。黄歇又怎么能想到，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这件事儿是真的吗?我又该如何应对?黄歇一时心绪不宁。
赵政起身，走到另一边，轻轻用指节叩了叩书架，道：
“白公胜计划在三日后，楚王离开王宫检验军队的时候，发动政变，挟持楚王，诛杀政敌。春申君你自己小心一点。”
黄歇倏忽望向赵政，紧盯着赵政的身形。
白公胜不是被囚禁了吗?
赵政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信息的?
种种疑问在黄歇心中回转，可赵政没有想回答黄歇的意思，在黄歇开口前，便自行离开房间离去，留下黄歇一个人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提点黄歇的目的达到。作为秦楚之间耳目，黄歇自会最快地把赵政想传达，不想传达的消息传递出去。
赵政按记忆的路线离开。
拐角。
一人突然撞来，撞了赵政一个满怀。随即，一张纸条塞进赵政手中。仆人低着头，慌忙道：“小人有眼无珠，冲撞贵人，还望贵人宽宏大量！”
“去吧。”赵政挥挥手。等仆人离去，赵政才打开纸条。
看清上面的内容，赵政轻笑一声，随意将之撕碎，捏在手心。
大步离去，登上府外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
“不走白天的那条路，换条路走。”赵政在马车内吩咐。
“是。”赵云回应。
马车随即调转方向，从另一条路离开街巷。
这时天已经黑尽，道上只有寥寥行人。
马车又行过两条街巷。突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马蹄声响起。下一刻，一队楚军突然出现，将赵政的马车团团包围。
意料之中，预料之外。马车内的赵政轻叩膝头，嘴角含笑。
赵云当即按住了剑柄，冷眼相对。
楚军之中，领头之人驱马缓缓越众而出，上下打量马车，冷声道：
“已是宵禁，汝等是何人，为何还在街道中来往?”
赵云的手松了几分，回答：“我等在春申君府邸做客。一时忘了时间，多有叨扰，还望尊驾勿怪！”
赵云搬出黄歇的名头，想要劝退对方，没想到却只换来对方一声冷哼。骑马之人没有退却，反而靠近了几步，接近马车，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几位还请跟在下走一趟，待我查明诸位身份，再行定夺。”
赵云剑眉竖起，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为了他们而来。
赵云冷笑一声。
战场之上，七进七出。此刻身处郢都，赵云也没将这些楚国人放在眼里。若是需要，他便手持青缸剑，径直杀出城门，护送赵政出城。
却听后方传来一阵急呼：“误会！全是误会！大家都别急，只是误会！”
众人扭过头，只见熊浑喘着粗气朝着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