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谈谋国
屈原下定决心，伸手入怀。
“屈原！——”
黄歇陡然拔高了八个音调，气得胡须直颤抖，“不听我言，楚国必亡于汝手！”
屈原眉头微动，低头看着战马背脊。眼观口鼻观心，思索许久，最后还是缓缓摸出玉制成的虎符，握在手中。
忠君，爱国，这些从小到大深入骨髓的理念，注定了屈原无法坐视楚王怀出事儿。
可也就在这时，一直蜷缩着身子，恭候在屈原身旁的熊浑，突然一跃而起。熊浑眼疾手快，只见一道残影掠过，便一把夺过虎符，握在手心。
“熊少卿?”屈原和黄歇齐齐转向熊浑，错愕地盯着后者。
这一举措令在场之人尽皆愕然，没人明白熊浑的目的。
熊浑手握玉珏，后退几步，惨然一笑。他没有向自己的袍泽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是猛然高高举起手中虎符，高声喝令：
“禁军听令！攻城，救大王，斩白公！
先上城头者，赏金千镒，封万户侯！”
熊浑明显有几分癫狂了。他信口便夸下了远超他承诺能力范围的奖赏。
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楚国禁军明显动心了。就算最后没有万户侯，能得百户封邑，也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人生梦想。几个禁军试探着朝城墙走了几步。
“熊浑！匹夫！狗贼！”楚王怀在城头上撒泼怒骂，“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熊浑望向城头，凄然一笑，道：“大王若是有所损伤，臣自当以死谢罪，陪君王同赴九泉……”
熊浑话音未完，也就在这时，变故又起。走向城头的禁军其中一人突然靠近熊浑，从后背一剑刺穿熊浑的身体，夺下他手中虎符。
接连发生意外。
如果说，熊浑夺符还在众人接受范围。此刻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把所有人整懵了。就连城楼上的白公胜和楚王怀一时都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禁军夺下虎符，快速跑向王宫城墙，高高抛起，丢给城头上的白公胜。
熊浑瞪大了眼睛，透着强烈的不甘和愤怒。
这种时候，熊浑的大脑一片混沌，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奉令行事的禁军，会在此刻突然倒向白公胜。
砰。
熊浑重重倒在地上，天旋地转。隐约间，熊浑感觉自己被人扶起。他用力去辨认，依稀看清屈原关切的脸庞。
一时悲从心起。
过往种种在熊浑眼前浮现。抵达秦国，得到一个优越的和谈条件。光荣归国， 成为英雄。
熊浑逐渐沉迷其中，渴望更多的名望，财富和权势，却不知不觉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熊浑靠在屈原怀中的身子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熊浑嘶声朝天大声道：
“长安君……是秦王政……”
为楚国做了最后一件他能做的事情，熊浑身子一软，没了气息。
…………
马车缓缓在旅舍外停下。
赵政走进堂屋，趴在桌上的张仪一下惊醒过来。
张仪慌忙起身，行了一礼。
赵政微微点头。
韩非不关心，早睡了。张良知道不会出事儿，也睡了。只有张仪还在堂屋等着……至于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不是重点。
“去把子房叫来！”赵政吩咐，随后走到一旁坐下。
随从为赵政奉上凉水。
片刻之后，张良呆呆地拖着身子下了楼，来到赵政身旁。
赵政大致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问：
“以子房之见，楚国人会用什么办法阻止白公胜?”
张良跪坐，回答：“最好的方法，是进攻王城，斩杀白公胜，救下楚王。”
“这个方案行不通了。”赵政回答。
“那么……与城外的召滑结为外援，包围郢都，也可以迫降白公胜。”
赵政还是摇了摇头。
张良疑惑地扭头看向赵政，道：“公子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
赵政笑了笑。他问张良，是为了讲事情再推演一番，确保万无一失。“但楚人不会这么做。”
“您是说，向我们求助?”张良脸扭成一团。
赵政没有回答，端起水杯小饮一口。
如此一来，白公胜这团火便算是点燃。赵政这个煽风点火的人，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将注意力转移到让火势燃得更大。
白公胜叛乱，楚国公卿必定在混乱中出逃。而镇守一方的贵族不会坐视白公胜胡来。
东方的叶公沈诸梁，南方的项燕，北方的景阳都有趁机入郢的可能。
诸侯混战，割据一方……多么类似于汉末十八路诸侯联合讨董的形势。
赵政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这时，随从自外来，汇报了楚王宫外发生的事情。熊浑的身死和背叛，以及楚国禁军正朝这个方向赶来等消息。
赵政听着，缓慢地摩挲着水杯，无声叹息。
在马车上，赵政就察觉到了熊浑的不自然，暗中命罗网前去监督熊浑。但事情成为现实，还是令君王感慨。
“在权力的游戏中，就算最卑微的棋子，也可能反抗你强加给他的命运。”赵政不自觉地低声喃喃。
人性是最难揣测的。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熊浑一心想要获得高官厚禄，可面对亡国之危，却也还是不肯背叛楚国。
其实，赵政在秦国已经为熊浑准备了位置。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二楼，韩非的声音悠悠传来。
也不知是在感叹韩国，还是楚国。
“我们该走了！”赵政下令。一行人快速离开旅舍上了马车。
街巷中。
楚国禁军快速奔跑，与赵政等人擦肩而过。
熊浑死后，白公胜等人就算想向赵政下手，也只能询问屈原赵政的下落。
可，赵政给屈原的住址是错的。他不在那家旅舍，楚人终究只能扑一个空。
马车缓缓驶出郢都。
来到水边，一艘船早已等在这里，船夫仍是那日的老人。
老人唱着苍凉的调子，载着赵政等人离开岸边。
夜色静谧，天幕低垂。
云梦碧澈，空明若无。
船只如在天空穿行，一条条鱼如在空中飞翔。
…………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白公胜叛乱为引子，熊浑身死，楚王怀和屈原被囚。春申君黄歇连夜逃出郢都。
罗网在郢都大开杀戒。兰台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楚人一直到白天都能听到惨叫声。
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虽然人们把这些人当做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可他们也的的确确掌控着王朝的权力。
空缺出的权力空白，足以引起极大的震荡，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能完全将之填补。
当然，这件事情得算在白公胜头上。白公胜也无法向世人解释，只能背负血洗政敌的骂名。
黄歇和屈原都试图联系驻军在郢都外的召滑，可郢都周围一条船都找不到。等天大亮，能够渡过云梦泽时，召滑已经倒向白公胜。
不日。收到消息的楚国将领动身率军勤王。而秦将吴起则早已蓄势待发，一举攻入楚国，取黔中郡，伐九江，夺八十余城。几乎攻下楚国五分之一的土地。楚国震动。
与之同时。
一条系统消息出现在君主空间的聊天室。
“信陵君魏无忌招募天下英雄，共讨暴秦。
间幕战役‘信义之战’将在一月后拉开序幕。
凡是参与信义之战的领主，都会获得不同程度的奖励。最后根据斩杀秦卒人数来排名，发放最终奖励！”
聊天室一下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