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试探
怀着一份心焦与不安,顾蓝一直艰难地熬到放学,一到校门口正好看见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眉眼锋利,发型一丝不苟,完全是一种成功人士的姿态,扶着车门挡着半面身子,诡异地朝顾蓝招手,眼里却看不见半分多余的温度。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蓝的生父——陈彤絮。
坐到后座,顾蓝忍不住问道:“语澈哥,严重吗?”
陈彤絮眯眼望着自己的小儿子,挤出一丝淡笑说道:“没事,就是太累了,身体虚了一些,休息两天就好了。”
顾蓝收回目光,一路无言。
直到车子开进了城郊一家私立医院,顾蓝依旧默默跟着陈彤絮的脚步乘电梯径直上到顶层VIp病房。
小唐帮他们敲开病房的门,顾蓝远远地就看见谢语澈那张苍白的脸,沈垣正用勺子喂他喝汤,看见他们进来了,谢语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走近了,可以看见谢语澈的手背上贴着一块胶布,下面是留置针,露在病号服外面的手臂精瘦,隐隐约约在白皙的皮肤下面蜿蜒着几道青色的血管,整个人明显虚脱无力。
谢语澈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说话,沈垣端着瓷碗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自己则守在病房的门口,冷着眼静静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陈彤絮问谢语澈:“怎么样?烧退了吗?”
谢语澈点点头:“下午挂过水之后就退了些,明天再住一天,应该就没事了。”
陈彤絮抬手摸了摸谢语澈的额头,说:“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出院,让刘医生帮你多调养两天,不在乎这一时半会,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谢语澈皱了皱眉,说道:“这事由不得我,陈伯伯!梁充每天派人骚扰郭叔叔,逼他签下与事隆的合作意向书,如果我再不出面,没法稳住那帮股东,等到梁充说服股东会向郭叔叔施压,他没理由不签字。”
陈彤絮咬牙说道:“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你放心,永鑫和事隆合作的事,暂时我都压下去,除非得到我的亲笔签名授权,否则梁充不允许参与永鑫的任何运作,永鑫将来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这是我当年对着你父母的墓碑立下的誓言,永不食言。”
陈彤絮牵起谢语澈床边的一只手捏了捏,接着劝道:“所以,语澈,你真的不用逼自己太紧,我看着心疼,天大的事有我帮你挡着。”
谢语澈闻言怔愣一瞬:这人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在帮自己,可实际上,三言两语就将这事按下不提了。
呵呵!但不管怎样,永鑫眼下的大麻烦算是解决了。
于是他乖巧地抿了抿唇说道:“谢谢陈伯伯!”
陈彤絮笑眯眯地拍了拍握着的谢语澈的手背,轻轻放回床边,转头看了身后的顾蓝一眼,说:“哎呀,顾蓝在来的路上就一直担心你,跟我打听你的情况,这回他看见你了,也该放心了。”
谢语澈闻言看向顾蓝,浅笑着说道:“有心了。”
顾蓝呆呆地盯着谢语澈,搞不清状况似地摆了摆手,不说话,红着耳根回以淡淡一笑。
不等陈彤絮开口,谢语澈轻咳一声,提议道:“陈伯伯,我觉得和顾蓝挺合得来,您要是放心,不如让他搬到我那去住吧,好歹我俩今后还能有个照应。”
陈彤絮心下一惊,心说:我这边还没好意思开口,他居然主动提出来了!
于是,他满脸抑制不住的欣喜,对谢语澈笑着说:“其实,我今天带顾蓝来的时候,真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
你梁阿姨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顾蓝的妈妈纵然以死相逼也没用,只有顾蓝永远姓顾,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顾蓝警惕地看着陈彤絮,见他接着对谢语澈说道:“我和你梁阿姨结婚那会,从来没想过夫妻之间,亲人之间,最后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如果不是当初对她心灰意冷,梦瑶恰好那个时间出现,我也不会害得他们母子多年以来过得这么凄惨,当年的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梁充一天到晚在旁边虎视眈眈,我害怕稍不留意,就着了他们的道。
放任他们母子在外面或许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待在我身边太危险了,当年你就是因为我一时不察,才白白遭了这么多年的罪。”
谢语澈淡淡一笑,宽慰道:“陈伯伯,不要太自责了,要不是当年您一心维护,现在的我早就被他们吃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陈彤絮闻言,伸手抚摸了一下谢语澈的脸颊。
谢语澈眼神不安地躲闪了一下接着说道:“陈伯伯放心好了,顾蓝在我身边,我会当亲弟弟一样照顾。而且……放眼整个集团,我也想不出还有谁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顾蓝眼睛一直在说话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信息量过载,他的脑子一时间消化不了,只眨了眨眼睛,问道:“我妈妈怎么办?”
陈彤絮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会让小唐把她直接接到这家医院里来,以后就长期住下吧。”
见顾蓝还有疑惑,接着说道:“放心,这家医院是语澈家里的私人产业,病人的隐私保护得很好,也足够安全。”
顾蓝默默地点点头。
直到这时,谢语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道:“陈伯伯,你们还没吃饭吧,我打电话让洪姨送过来。”
陈彤絮忙起身说:“不要麻烦了,我带顾蓝上外面去吃,你早点休息吧。”
谢语澈也不客气,说道:“也行,那我让垣哥送送你们。”
陈彤絮立刻阻止道:“沈垣留下来,你这里不能离开人,他一刻不在你身边护着,我都不放心。”
谢语澈抿嘴笑了一下,说:“好的,路上小心。”
陈彤絮点头,带着顾蓝离开。
沈垣关上病房的门,端着汤重新小口小口地喂谢语澈。
喝了两口谢语澈就说,已经饱了。
沈垣放下碗,拿软毛巾掖了掖谢语澈的唇角,又仔仔细细擦了谢语澈被陈彤絮握过的那只手,不光手心手背,连手指缝都一根根仔细擦过一遍才放心。
谢语澈“嗤”笑一声,说道:“垣哥,放心吧,他眼下还不至于会对我下毒。”
沈垣气鼓鼓地说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每次看你的眼神,总觉得会弄脏了你。”
谢语澈怔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问道:“垣哥,你觉得顾蓝他人怎么样?”
沈垣想了想说道:“这小孩看起来有情有义,眼睛清澈单纯,我挺喜欢的。”
谢语澈点点头,说:“以后派人多留意一下梁充和事隆的动向。”
沈垣愤愤地说:“今天中午我已经让老王带着一队弟兄去盯着了,知道你杜鹃花粉过敏的统共不过这几个人,明显是陈总不想让你继续追究。”
谢语澈笑道:“他们越不想我管,我还就非管不可了。
垣哥,事隆那艘大船迟早是要沉的,我得想办法让梁充再没机会上岸,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沈垣瞧着自家小少爷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然懂得揣摩人心,攻于算计,“复仇”二字让他相较同龄人过于早慧,也过于易折,而他只能竭尽所能护他周全。
…………
这天夜里,谢语澈睡得很不踏实,断断续续得沉浸在恐怖的旧梦里,心里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可是浑身的血液还是不由自主的冻结。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辆小汽车被疾驰而来的货车撞飞上天,在空中旋转,坠落在地面的霎那,玻璃碎片闪着冰凉的寒意像锋刃一样割进皮肤,剧烈的撞击带来的钝痛感让他浑身战栗,父亲满脸是血已经在驾驶室失去意识,母亲在撞击来临的一瞬间用身体圈住了他,窒息感,死亡的恐惧将他淹没……
谢语澈“啊”地一声惊叫,如同挣脱桎梏的猛兽喘息着,猩红着眼睛望向医院雪白的天花板,这才发现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湿,伸手摸到床头手机一看才6点多,握掌成拳按了按太阳穴,缓了缓起身打算去冲个澡,回来继续闷头睡个回笼觉。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沈垣一把推开房门,目光急切地扫向谢语澈,问道:“又做噩梦了?”
谢语澈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说完便晕晕乎乎掀开被子准备穿拖鞋,沈垣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就将他整个人捞进了臂弯。
谢语澈吃了一惊,双手推拒着沈垣的胸膛挣扎着想要下去,可沈垣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强劲的臂力,谢语澈这点挣扎对于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沈垣就势将胳膊收得更紧了一些,见谢语澈没有过于激烈的表现,抱着人进了浴室小心放下,转身替人关上了门。
守在门外的人听见里面传来水声,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又怕刺眼似的闭上眼睛,无声地呼出胸腔里积压许久的一口浊气,“啪”地甩了自己一巴掌,低声骂道: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