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周夫人

周夫人膝下没有女儿，却是最疼女孩子，戚姝炜幼时她见过，那时候便抱着亲了又亲，走时都舍不得撒手。

戚姝炜入京之后、出嫁之前，一直是借住在周府，与周夫人好生亲近了一段时日，如今周夫人眼见花一样的表侄女在眼前梨花带雨、眼泪涟涟，痛得心肝肉都颤。

周尚书很早便是二皇子的拥趸，二皇子府后宅事周夫人比旁人知道的更多一些。

妻妾同时进门放在皇子身上本就是个稀罕事，更别提安宁润这一年里事情没做成几件，房却收的最勤。

过年时传出妾室产下庶长女的消息，可那时他成婚尚不足八个月，那位姨娘进门更在之后。

那足月的孩子，小郡主玫儿是怎么来的，不止帝后，底下的人心里也都有数，只是不敢议论罢了。

周夫人那时还算有精神自我安慰，年轻嘛，又是皇子，提前知道知道滋味闹出了意外也是有的。

何况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端午宫宴时，安宁润喜滋滋同皇帝说两名妾室几乎同时有孕，周夫人听闻之后立刻明白了根本不是她之前想的那么回事！

今上登基早，继位之后需要抓紧时间为皇家开枝散叶，故而并未给嫔妃服用避子汤，这是天家事便是恩德，何况嫔妃怎能与寻常妾室相提并论？自是无人置喙。

但权贵世家谁人不懂，正室还未传喜讯，妾室即便能侍奉爷们儿也该每次一碗避子汤，先有嫡长子才合乎规矩。

这么多年京中也只有一家例外，便是昌乐侯叶家。侯夫人并非不能生育，叶家却敢那般辱门败户，家里年岁最大的孩子居然是个庶出。

虽说庶长也是个女儿，但这些年里侯夫人叶杨氏根本抬不起头来，也甚少见人，侯府对外都说她是病了，但谁还没生个嘴巴耳朵？

各家后院多少都议论过这起子事儿，哪知道她是真病还是给人气病、又或是着了人的道？

但如今叶家竟有“峰回路转”的一日，甩了那“唯一”的地位，可算能从贵妇们的牙缝里往后挪一挪了。

昌乐侯夫人叶杨氏眼见也开朗了些，偶尔还会回些帖子与那些贵妇交往一二。

但叶杨氏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周夫人可高兴不起来，甚至更为心焦。

堂堂皇子府因着这种事“后来者居上”，身在皇家却如此礼崩乐坏，正头皇子妃还在那坐着，哪有让妾室先怀孕的道理？

周夫人固然是心疼戚姝炜，可高门显贵的内事从不能单一而论。

若戚姝炜这个皇子妃是个立不起的，便是不指望她日后帮衬亲戚，只这名声传出去，戚家、周家，乃至于周夫人的娘家严家宗族中的姑娘们，必落下个不会管家理事、怯懦无能的恶名。

她们日后可怎么议亲嫁人？嫁了人还不是任由人拿捏？

因此周夫人还试探着问过周尚书，二皇子会不会不看重戚姝炜，会不会让她的表侄女在二皇子府里闷声吃亏。

但周尚书那般心里只有朝堂、天下之人，怎耐理会这些事，只一句“二殿下年轻，难免血气方刚，但心里定是有分寸的，便是偏疼一些妾室，也绝不会做出宠妾灭妻那样的荒唐事”，就把周夫人给敷衍了过去。

周夫人的心才定了定没多久，便又被戚姝炜这两行泪给冲乱了。

听着戚姝炜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会儿“叶韶华如何如何”，一会儿“于楚楚何其可恨”，又哭了一会儿可不就扯到安宁润身上了。

隔墙有耳的道理谁都懂，家里的爷们儿身在朝堂，谁也不知身边有多少是人，有多少是别人塞进来的鬼。

妄议皇子可是个不小的罪名，周夫人后背瞬间见了汗，赶紧叫停。

“姝儿啊，你的确是受委屈了，都怪你手底下的人不长眼、拎不清，实在应该紧一紧皮子。”

“表婶母知道，你自幼便是最好的性子，你今既来了，表婶母绝不会任由那些浪蹄子欺凌到你头上。”

“明日！明日表婶母便往你府上递帖子，后日便过去！过去了帮你好好给她们立一立规矩！还有婶母身边的严嬷嬷，也一并给你送过去，好从旁帮着你镇住后宅那些歪风邪气！”

严嬷嬷会意上前行礼，信誓旦旦保证道：

“二皇子妃放宽心，老奴是严家的家生子，世代伺候在严家主母身边，规矩都在老奴心里刻着呢。只收拾几个不知贵贱高低的妾室，自然不能脏了您的手，您日后稳稳坐着就是。”

戚姝炜抽噎了两声，擦掉泪低低道了一句“那日后便有劳嬷嬷了”。

她知道表婶母身边的这位严嬷嬷，是被主家赐了姓的，由此可见严家对其的信任。

只是戚姝炜没想到，表婶母竟舍得把身边最得力的人给她，感动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心说这一趟当真不白来，脸面也没白丢。

戚姝炜顶着两只肿泡眼离开周府之后，周夫人腰间的力一卸，堆坐在那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也皱紧了眉。

扫净屋子里外的人，只留下严嬷嬷方道：

“姝儿实在是软了些，个把狐媚的她都整治不了，还要来寻我搬救兵……”

严嬷嬷上前给她捶肩，一下一下皆有分寸。

“表小姐是心软了点，但爷们儿纳妾是必然，高门大户的女儿谁还不防着，早在闺阁便会学些手段。老奴以为，许是二皇子府内宅那几位着实难对付，表小姐又没有经验，难免吃力了。”

肩膀松泛了点，周夫人心里的烦闷也少了些，回手在严嬷嬷手背上拍了拍。

“我也有这般考虑，不然我又怎会舍得把你往那送？”

严嬷嬷一时笑而不语。

周尚书跟着二皇子，还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消息灵通才能抢占先机，但往前院塞人可实在不容易。

她家夫人也是想为周尚书分忧，正好借此机会罢了。

这种事下人心里明白可以，但说出来却是傻了。

严嬷嬷稍加思考道：“夫人慈心，是真心疼爱表小姐，但老奴的本事都是跟家里学来的，老夫人的能耐夫人心里有数，不知老奴要帮表小姐做到什么地步？”

周夫人用软白的指腹按着额角，闭着眼睛吐出一口郁气。

“周家、严家、戚家三族姑娘们的前途都要看她，况且姝儿到底是正妃，要收拾的也不过是妾室，而非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