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你是西萝人
清檀一路忍着不安、愤恨,带着那一丝丝纠缠不放的旧日阴影,强作若无其事走出了大营。
行尸走肉朝着一个方向走,回过神大营已在身后三里之外。
叶舜华麾下七千人驻扎在百岁关以东,而甘德约见她的地方,是百岁关以北,若只靠走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于是甘德在路上命人给她提前留了一匹马。
似乎是吃准了她不敢骑马出营。
清檀见到那匹被戴好了马鞍的马却心情复杂。
这匹马透露出来了两个信息,一是甘德的确迫切想见到她,而二是甘德并不打算扣下她,给马是为了能让她及时去再及时回,不耽误时间、不引人怀疑。
翻身上马,清檀脸上挂着冷漠又讥嘲的笑。
那个两面三刀的人,既知她如今是谁,肯定也知道了她如今的身份,又怎可能不动利用她的心思。
他对西萝和上国的态度也是这般,明明是仗着那丝血脉才有恃无恐、得陇望蜀,却又对自己的血脉嗤之以鼻、比谁都看不起。
又当又立,一向如此,狗改不了吃屎。
骂他归骂他,但清檀也从中捕捉到了能回去的希望,剩下的路倒走得没那么纠结了。
可是孩子……
她心里总归不轻松。
半个时辰的极速狂奔,清檀到了地方,是城外土坡之上的一个亭子。
四周是旷野,视野极佳,甘德这是在提防她。
两人见面,甘德为掩人耳目,如今穿的是一身中原的圆领袍,再加之他本就有些肖似中原人的脸,这种打扮竟不奇怪。
但一样可恨。
二人见面,甘德的人接过了缰绳,把马牵远。
清檀见状不由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你也知道怕?”
甘德却极温柔的笑了笑,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还抬手想帮她把被风吹乱的鬓发拢到耳后。
她如避毒蛇一样飞速避开了。
甘德又笑。
“换了样子,性子也变了些,将近一年不见,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清檀的脑子里嗡一下,旧日被虐打的恐惧瞬间爬满心头,她剧烈抖了一下,又勉力用一手死死抓住了手腕。
不要紧,她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忍过这一时,她还可以回去做叶清檀,拥抱她来之不易的新生。
她鼓起勇气,勉强维持语气冷漠平静。
“我的事,是谁告诉的你。”
这般直白,甘德岂会听不出她有打探之意,当下笑意更浓了些。
只不过被火把的光一晃,那笑比鬼也好看不到哪去,反而透着阴森。
“这不重要,普利雅,重要的是咱们夫妻终于又能团聚了。”
夫妻?团聚?清檀下意识抱住了手臂,用力捏着,试图让疼痛冲散恐惧。
但她的情绪还是失了控。
“我不会再认你!甘德……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谁要和你团聚!我跟你再没有一丁点关系!如果强行说,我宁愿做你的敌人!我恨不得你去死!现在就去死!”
甘德撇嘴,刻意装作的难过但嘴角却是翘的,眼底也同样是笑的。
“你这话可太伤我的心了,我难道对你不好吗?你每日只用在家等着我,我赚的所有钱都给你花,也没有在外面找女人,只守着你一个,哪料到你这连普通女人都不如的杂种,竟然还能这样不知足。”
说着又从身后扯出一道小小的身影,抱在怀里,依旧是故作伤心的恶心模样。
“是不是?儿子,你阿妈好无情,她不要你和阿爸了。”
那小娃娃表情怯怯,茫然无措地看了一眼陌生的清檀,便一把搂住了甘德的脖子,回过头去小声说了一句:
“阿爸,阿妈在哪?她不是阿妈……”
清檀的眼泪瞬间决堤,竖起的坚墙也垮塌得一塌糊涂。
她换了脸,儿子已经不认得她了。
这一刻,她忘了不远处的人马,也忘了甘德,眼里只有她受苦的儿子。
她对他伸出了双手,泪眼婆娑道:“儿子……是阿妈……来……来阿妈怀里……让阿妈抱一抱……”
孩子依旧胆怯无措,但甘德却露出一丝得逞的笑,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大力将她拉进了怀里,单手紧紧搂着她的腰。
这一幕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真像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
清檀稍一愣,而后将一手搭在了甘德的颈子侧,甘德似乎很满意。
“我就知道,除了我谁还能容得下你这个……”
“放开。”伴着这冰冷的两个字,同时还有冰冷又尖锐的东西抵在了甘德的颈子上。
甘德的手略松了松,眼睛往她手腕处一瞟,面色不改。
“袖箭?你从哪弄来了这种东西。”
清檀挣扎着将微微颤抖的手指扣在了蝴蝶片上,今时今日她已不是那个飘零无依,可以任他作践的人了。
“马上放开!退后!否则我杀了你。”
“你可以试试。”甘德笑眯眯松了开了她,但松开那只手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孩子细嫩的脖子上。“试试我们谁能更快。”
甘德人面兽心且功夫了得,清檀一口银牙咬了再咬,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你这个畜牲!”
甘德畅快地呼气,而后将头凑到了她耳边,轻轻咬着她的耳垂模糊道:“那又怎样?总归是比你强,你抛弃我和孩子投敌,我们半斤对八两。”
清檀恶心地甩开头,快速后撤两步,耳垂上的凉意让她反胃,她也没有耐心与他分辩。
她知道,甘德今日不敢伤她。
若她挂了彩回去,定会被人察觉,会乱了甘德的计划。
“我的女儿呢?”
甘德笑笑。
“半年前她叫着要找你,我如她所愿,让她去找你了。怎么,你没遇到她?”
清檀瞪大眼,泪水不断滑下。
“你——你还是人吗!她才七岁!”
甘德的笑意敛起,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冷漠。
“那又怎样?如果你不跑,她会闹着要找你吗?我每天都在忙,没有那么多精力管她。说起来,这都是你的错。”
若过去的普利雅听他这样说,心会被悔恨吞没,但如今的清檀,却缓缓摇了摇头,恨意滔天,咬牙切齿。
“不!是你的错!你从不把我当人看!可他们总归是你的亲骨肉啊!你竟也……我告诉你甘德,你如果不把我女儿找回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甘德弯唇,又像听见了很好笑的东西一样,笑声越来越大。
“你还真的信了?我和你开玩笑的。普利雅,天朝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我还不至于对自己的骨肉那么冷血。”
“但你就不同了,这一点上你比我狠心,你如果真的把你的儿女放在心上,你就不会跑的那么果断。”
“是你把他们抛下不管,你不曾想过你的儿女会怎样,更不曾想过……”
他眸色阴寒瞪着她。
“我的脸面该往哪放。”
清檀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说这话的语气,让她想起了旧日,噩梦到来之前。
他是喜怒无常且心性扭曲的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她忍不住发抖,手扣在蝴蝶片上用袖箭瞄着他。
“我……我女儿在哪!”
甘德如吃饱了的猫逗弄老鼠,不急不缓坐在了石凳上,幽幽道:
“我的女儿当然是在我手里。”
“普利雅,你不是个蠢人,你应该明白,你想要母女团聚,完全可以,但你得先为我做一件事,至于之后的事,咱们是一家人,一切好说。”
他笑看她,但那阴鸷的眸子里迸动的,分明是强压的万丈怒火和残暴。
若不是现在不能动她,他必要把她的手脚全都折断!一寸一寸敲碎!
区区一个杂种!奴隶!竟敢逃出他的掌心?!
果然来了。
清檀脑中警钟响起,勉强收拾了情绪。
“你想怎样!”
甘德却逗弄起了怀里的孩子,勾了勾那软乎乎的小下巴。
“来,把东西给阿爸……真乖。”
小手从怀里抓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甘德接过,递给清檀。
“普利雅,你是西萝人,西萝的黄沙养你长大,你也该回报它。”
“毒死敌军主帅叶舜华,用她的命来换你一双儿女的命,否则,我不介意用他们去喂我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