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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何为公道

可惜太累了,沾枕即睡的神女还是没有心力再去思考这样复杂深奥的难题。这夜起天帝便正式搬来广寒宫安置。除去同床共枕时不再越界,其余同夫妻无异。看着天帝陛下每日早出晚归,李月心底难免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以后都要这么过了?

是日,鸾车早早在广寒宫前等候。左右随驾的正是颜锦霞锦二位仙官。

“神君可起了?”

“嗯,应当已经起了。只是陛下尚在殿中,我同姐姐不敢入内侍奉。”

“那我们安心等候便是。”

寝殿内,龙女莫名其妙看着镜中兴致勃勃为自己梳妆描红的天帝。如果只是为了讨自己欢心,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技艺手法熟练,远胜侍梳侍妆。而且对发髻妆容还有头面钗环搭配熟悉的很,几乎信手拈来。仿佛早已做过无数次。

不会是每天穿衣服的出门的时候还偷看自己化妆吧?可自己明明还在赖床啊!

“陛下。”

“嗯?”

“算了,没什么。”

“不喜欢这只钗?”

“会不会太华丽了些?”

“再试试这个。”

“还戴啊,又不是选美。您知道什么叫上坟吗!可不可以素净一点。”

“并无亮色。”

李月无奈接过紫玉髓环套进手腕,举起来晃给陆珩检查。皓腕凝霜雪,盈盈不堪握。当真是世间极美之景。

“最后一个,我该出发了。”

“不急,口脂还须再填补几处。”

“尊敬的陛下,回来再玩行不行?我都答应您以后乖乖去宸极宫报到了。”

“别动。”

陆珩托住侧向自己的脸庞,俯身细细描摹着娇艳如花的唇瓣。等神女气喘吁吁两腮酡红挣扎开,口脂已足够饱满水润。

“现在就好了,为夫送阿月。”

“那、您还让我照镜子做什么?”

“世人皆道镜花水月。可阿月看,此刻镜中的两情缱绻究竟是真是幻。”

“不…谁跟你两情缱绻。”

“镜中佳人。”

李月闻声看向镜中如胶似漆眷侣,只一眼便受惊吓般靠倒在背后温热胸膛。明艳娇羞女子分明与穆白妻是同一人。哪怕身旁男子已经变了模样。那是她么?自己又对陆珩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难道刚到天界时自己便丧心病狂地也瞧中陆珩的皮相,所以相处甚是融洽。毕竟审美不会轻易改变。可世间美男子何其多,各大宗门便环肥燕瘦百花齐放。

不,这一切是他出关后才变的。若自己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为何对陆珩的越来越熟稔地亲近并不反感?

甚至是七分习惯三分期待,就像等了许久的重逢。

青鸾仪仗浩浩荡荡奔赴南海,颜锦霞锦侍梳侍妆四位分坐于车外角阁陪侍。

纱影绰约,梅香寥寥。榻间高卧神女却面露烦躁,手中古籍久久未动一页。吾妻早些归家、陆珩送自己上车时还附耳说什么早些归家?当真是魔怔了。他莫非以为吃定自己了么。口口声声为夫为夫,无耻之徒。穆白就不会如此的。

夫君从来不会做让自己不舒服不情愿的事情。事事以自己的喜乐为先,相处中只有甜蜜和顺。若非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那便只有夫君太爱自己了。全然不爱惜顾虑自身半点。珠玉在前,自己当真是精虫上脑被情欲蒙蔽了双眼才会觉得陆珩同夫君有几分相似有可取之处。还说自己不懂爱……

难道他一个醉心修炼醉心朝政的天帝老龙就懂了,知道什么叫死生契阔?难道半夜爬床的变态直到什么叫两心相依?一开始凶巴巴冷冰冰的处处嫌弃自己避之不及,活像谁欠了他八百辈子的债一样。结果没过多久又把自己捧手心里宠着。莫名其妙。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喜欢不能明说是吧。还有这车里摆的都是什么书,谁要看陆道机老贼的生平记载。晦气!晦气!

自己只想得过且过,守住这张长期饭票罢了。谁稀罕要他的雷霆雨露君恩!

待鸾车抵达南海被满目仙境和出海迎接的天仙们净化心灵后月华神君才将心中燥郁远远抛开脑后。素手芊芊拂帘,自比肩帝驾的仪仗中款款走出轩门。

头戴彩金宝冠的鲛皇与陆檀有五六分相似,不过气质上却有清俊浓烈之分。想来应该是他的叔伯长辈。至于鬓发微霜的祝祷绝对当得起鹤发童颜,眉眼间皆能看出昔年的风华绝代。李月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鲛人那般集三界灵秀神韵的至美之族。可是在弱肉强食的世界,美丽是一种原罪。美丽又弱小的种族更是有罪。若是在更无情的修真世界,鲛人只怕会沦为女子皆炉鼎,男子为奴为仆为口粮的悲惨下场。毕竟当初就连自己闻着不纯净的鲛人血都差点把持不住兽性。可悲可叹。

九重天已数千年未有来使至南海,帝驾更是数万年不曾降临过。鲛人皇与祝祷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寻常负手平礼都带几分本必有的谦卑恭敬,不敢有分毫失仪。

“恭迎尊上。”

“不必多礼,在下名为月华。鲛人皇与大祝祷算是长辈,直呼名号即可。”

霞锦与侍梳左右各自虚虚轻托着龙女纤纤柔荑下鸾车,两列仪仗无声跟上。当真是好大的排场。不仅将本就心有戚戚的南海诸仙震慑,众星拱月的月华神君也有几分触动。这就是权势。这些权势都属于天帝。整个三界都尽在他的掌中。

“这位是广寒宫的月华神君,今日来宝地是有些旧事想要鲛皇相助。”

“原来是月华神君,请。”

月华、好像隐隐约约有听说。但鲛皇更清楚无论是谁无论来意,这副唯有天帝天后可用的仪仗已经足以说明一切。自碧蓝海面升起数座珊瑚台面,稳稳托住浩荡仪仗后随炫丽鲛尾游向海底深处的水晶宫。沿途斑斓空灵犹如神秘幻境。

李月侧身难为情将眼中湿意擦去。怎么有结界将水挡着,怪丢人现眼的。颜锦霞锦见状皆如临大敌。莫非是受了什么委屈?身为近臣理当劝慰一二才行。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侍梳拉了拉她们的披帛用眼神示意稍安勿躁。自家神君心境最是通透纯净,方才应当是觉得此处太美才感动流泪。毕竟是在在宫里看兔儿们跳舞都能看得泪盈于睫眼眶通红的。

九天神女由左右流云般的仙官簇拥拱卫着款款步入水晶宫。本不算上上的容貌在满是绝色的鲛人中竟也不露下风。为表尊敬,鲛皇亲延月华神君入内殿珠海阁左右相对而坐。大祝祷在旁随侍。

霞锦合十交拱胸前的手动也未动,只往左右暼了淡淡眼风,众仙官便行云流水退至殿门两侧,繁复仪仗丝毫未乱。

“神君降临蔽族,小王不甚荣欣。神君若有谕旨,尽管差遣小王就是。”

一族之王如此谦卑恭谨,李月心中着实不忍。侧身举杯呷了口茶不愿受礼。

“鲛皇是长辈,不必如此。本君今日来此主要是为了一桩旧事。”

“神君但请直言。”

“鲛皇可还记得黎棠公主?”

黎棠。鲛人族已数百年未曾提过的名字。因为那代表着最深最痛,满是血泪的屈辱伤疤。鲛皇黎瞳怔愣许久,大祝祷轻咳出声提醒才回过神来。上一次自己去九重天时什么时候?啊,对了。那时自己正卑贱如泥般向仙侍讨要妹妹几乎所剩无几的残躯。棠儿明明是南海最耀眼的明珠最美的花朵,怎么会变成片片带着血肉的碎衣。时隔再多年提起,这位神君又究竟有何目的?

“乃是小王已故族妹。”

“本君因好友所托,今日前来贵地主要为拜祭黎棠公主。还请鲛皇通融。”

“好友?”

莫非棠儿在九重天还有故交不成?

“黎棠公主之子,陆檀。”

“是他!”

“陆檀并无再搅扰贵族之意,如今也有寻得了圆满归宿。鲛皇您大可放心。”

“在下并非…”

鲛皇面上涌出沉痛之色。那个孩子竟未曾兽化失去心智,还活的很好。妹妹在天之灵可会怨自己当年无情逐他出族?见鲛皇如此哀痛李月心中也难受,思虑再三后说了好些同陆檀的趣事缓和气氛。檀檀样样都好,什么都好。以后只会过得更好。

“往事不可追。鲛皇的顾虑不仅本君明白陆檀也明白,不必太过伤怀。”

“谢神君温言宽慰。小妹的墓安葬于余辉崖底,本王这就带神君前去。”

“有劳。”

余辉崖地处偏僻,因唯有落日时的余晖才可照射进其中而得名。当年小公主死的极不光彩,鲛人族又担心九重天再来问罪。所以不敢将其光明正大葬入皇陵,思来想去便选在了整片最隐秘最美丽之处。

崖底,七彩幻梦海石花一望无际。李月随黎瞳一同游曳入花海深处。留大祝祷与霞锦颜锦侍梳侍妆在崖口处等候。

墓园应当是粉金色海珠修葺而成,再由巨大的灵蚌托着。待默念完往生经文李月以晚辈礼朝着灵蚌诚心诚意三鞠躬。

“鲛皇,本君还有一事。”

“神君不妨直言。”

“当今陛下已腾出手来着意清理前朝那些腌臜事。贵族若有意为昔年枉死族人讨个公道,本君愿代为斡旋一二。”

鲛皇久久不敢出声回答,惊俱疑惑看了看身前神女背影又低垂下肩背。公道,鲛人有何公道。当今陛下登基这数百年已是族中十数万年来最太平日子。这位未来天后又当真能为鲛人族讨回公道么?太难了。

“陛下仁德贤明,已对蔽族多有抚恤优容。恕小王不知神君此言何意。”

李月知道自己不该也不配有怒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想法。鲛人势弱,能维持当前微妙平衡已是不易。若再要争取什么哪怕是正当权益,天界百族必定为之侧目。势弱依附势强不仅是天理,更是他们生存的智慧。何况自己又能帮到多少帮到哪里?但毕竟挂念此事已多年,面对无奈现实心头终究有些郁气堆积难消。只得看着排位再三吐息摁下后再开口。

陆珩不是天帝么,总要争取的。

“若这便是鲛皇的真心话,本君也不强求。黎棠公主的屈辱会由本君向陛下求恩一一洗刷,余下鲛皇看着办就是。”

“小王遵命。”

南海路途遥远,此刻正当日落。金光倏然射穿万丈深海直达幽幽崖底。先前幽幽星彩的海石花在阳光召唤之下褪去外表已经美不胜收的伪装依次怒放开来,尽情挥洒着只属于此刻的美丽。这是生命之美海洋之美,就像柔弱地鲛人一样。

看着这些花儿,李月隐约明白为何此处会成为当初那位南海明珠的长眠之所了。

“鲛皇可写一封札子由本君代为呈上宸极宫,只当是本君为伯母尽的心意。”

不待尚在犹疑的黎瞳回答,华贵无双的九天神女已经翩翩逐光飞升至崖顶。金光散去,海石花收拢重叠繁复花瓣。崖底也重回静谧。唯灵蚌前多了满地晶莹。

宸极高耸入云宫门紧闭。天将严阵以待持戈立于两侧,冷面怒目对峙着玉台下在天界举足轻重的天尊神君们。仿佛有恶战一触即发。面色不虞,眉宇间愁色凝重的淏洺赫然在列。不止灵璧,还有与陆道机旧事关系匪浅的灵泉灵山灵丘三族。

“诸位请回。”

“为何不让我等入内觐见?”

“一个小小郎将,竟敢阻拦本尊。”

“末将不敢。”

“本尊看你可是敢的很呐。”

伴随着灵丘族长长风尖细阴沉嗓音一齐入耳的是暗含天尊修为的浩瀚灵压,众天将个个被震得脸色微白。帝宫威严岂容挑衅!当即横戈于抵挡,闪烁着法印的结界骤然浮现于阶前将来犯者拦下。

“陛下口谕,不见来客。若诸位尊者再敢上前一步,就别怪末将不客气了。”

陆珩即位以来,虽一直打压品行不端和曾与陆道机有勾结的仙族。但短短数百年并不能伤及根本。再加之朱雀麒麟凤凰三族向来低调,卑劣者联手足以在天界中横行霸道。只要不闹到诛仙殿去,其余仙族谁也不想不敢招惹。他们暴政期间放纵生成的的歹毒狠辣秉性如何能除?不过是稍稍收敛些许罢了。因而眼下不过是被天将格尽职守义正言辞地下了面子便个个失了气度仪态。

“淏洺兄,陛下日前不仅驳了你的折子也驳了我等的。只怕是要算旧账了。”

“不是已罚过么,还想如何算。”

“难道真要拿咱们开刀立威…”

“不过千岁小儿,谅他也不敢。”

“不好说。淏岩侄儿当年与广寒宫那位生了龃龉,凤族都特地降旨训诫。”

“这些只是小事。”

“但足以窥见帝心。”

“帝心难测啊。陛下不是已经出关了么,何不去九重天当面问安?”

“也好。”

可惜吃了好大一碗闭门羹。四族中子弟断不可能做到九重天将的职位上来,因而诸天将本就是看不上这些罄竹难书罪孽深重天君天尊的仙族后起之秀青年才俊。但凡淏洺等再有任何轻举妄动,金光法印便会化作雷鞭落下。

剑拔弩张的顷刻间云外有一神女翩翩而来,可巧偏偏落在了结界前尺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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