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元凶
“做做样子也得吐些。”
“好，我尽量。”
见此情景，厅中其余师兄弟也乱作一团。本就对这非人的泠竹峰小师妹有偏见者心底慢慢涌出其他猜测。这种发狂的模样，莫非是走火入魔了？亦或者是、原形毕露…
“包子是谁送过来的？”
“柳家的厨娘啊。”
“师妹，让我为你把把脉。”
唐宁担心的不行，想近前却被穆白狠戾胜过青霜的眼神死死钉在了原地。被扶至厅外天井后李月就着穆白喂的水装模作样吐了吐。等差不多了再用袖口擦了擦嘴，强忍着剧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各位师兄，我没中毒。只是这包子里加了一味自小便吃不惯的香料，让师兄们担心了。容师妹先行回房梳洗一番～”
原来不是中毒啊，那刚刚搞得兵荒马乱的阵仗。
听少女如此说院里的男弟子纷纷闹个大红脸，纷纷出言缓解尴尬。只是食物相克的过敏反应竟有如此大么？或许妖族就是如此吧。何况不如此又如何，都不是他们能管得到的事情。该搬桌子搬桌子，该扫地收拾碗碟就收拾。各忙各，再加上唐宁的有意打掩护，打个哈哈便算过去了。倒也没注意到穆白也离开了饭厅。
“嗨，原来是过敏。”
“小师妹回房多喝热水，好好休息下应当就无碍了。”
“我家猫儿有时候吃了不对味的东西脾气也挺大的…又跳又闹。”
“之前咱们峰养在下面谷里的那几匹马不就是这样么。不知谁喂了掺乌钱藤的草料，马儿刚跑起来就发了狂。好险没将正在跑圈的一位师弟给摔断肋骨。”
“也不晓得这月师妹究竟是什么妖。可别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面目可怖的，不然哪天现了原形咱们穆师弟可招架不住。”
“欸，说什么呢。月师妹虽然性子不如旁的师妹柔婉，但也可亲可爱。怎就是面目可怖的恶妖。何况又不需你消受。”
“此言有理，我是无福消受咯～”
“穆师弟与月师妹感情甚好。咱们都是做师兄的，怎能在背后如此议论。”
“唐宁师兄说的是。”
院内勉强算得风和日丽，可不等走出西汀别院少女便又狂躁挣扎起来，连冷香也止不住。若初闻如雪中送炭般舒爽，现在便是火上浇油愈发难耐。看着嘴边那白嫩嫩的脖子，李月甚至眼花想要啃上去。舌尖都舔到嘴边了才反应过来不妥。当即自卑又羞愧的跑开去。是了。原来她自己想吃的是血肉，自己真的是凶兽。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穆白，我快不行了。”
“阿月，你究竟怎么了？”
“我没事，你先走。就是吃了点那位幕后元凶送来的见面礼而已。有事你就去找师父和风前辈帮忙，注意安全。”
“都这样了，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你别过来！”
“阿月！让我看看你。”
穆白焦急难安快步上前拉住挥舞闪躲的手臂，强行掰正她的身子却看到少女脸上开始出现一条条的银白色闪光纹路。那纹路竟不像后生长的而是本来就有。仿佛是鳞片的形状。
怎会如此。即便灵力不稳现出原形的妖族也不会是这副模样。他该如何帮她？又究竟是何人害他的阿月，他定要将幕后黑手千刀万剐！震惊犹疑目光让李月难堪至极，不敢多看一分一秒如镜双眸中装着的妖怪。泪落间以袖遮面慌忙冲进花树林。半响，自林后传来重物落水声
“阿月，阿月！”
被推开来后穆白立刻便心急如焚追了上去。他哪里不清楚以心上人如今的暴走状态怎能孤身一人？被发现的后果定然不堪设想。很有可能会被污蔑为形迹可疑的异族…若只有吃血肉才能让她平缓下来，那么咬他便是最好的方法。毕竟阿月向来喜爱自己这副皮囊。
可只追到树林边缘便被无形结界远远弹开，权衡之后深深看了一眼落水声传来的方向便几个腾跃消失在楼宇间。情况紧急，即便可能惊动旁人也顾不得了。穆白如今只求心上人平安，旁的事他都会为李月摆平。是世所不容的异族又如何？定国未来的国母没有谁可以指摘半句。
体内暴走精血让泉底盘旋着的白龙想叫出声来，但它不敢赌匆忙设下的结界会不会出意外。一旦在此处被发现便会被瓮中捉鳖，不伤人的情况下插翅也难逃。只能靠扭曲身形摩擦粗粝湖石强忍。哪怕察觉到了岸上突然出现独属于龙族血脉的熟悉凶兽气息，暂时也也抽出去精力去应付。因为那把火快要烧出来了。
“真美，奴的龙君。”
处理好烂摊子便匆匆而来的陆檀看着水下阵阵漩涡波浪，不禁兴奋雀跃轻舔牙尖处又破了伤口。竟真的是龙。痴迷看了片刻后再也忍耐不住，便顺应着灵魂深处的战栗召唤化成鲛人原形滑入水中。若有旁人看到这副场面，定会惊奇于他格外纤长华丽的鱼尾。可未等他游至身前白龙便突然暴起，龙尾紧紧缠住鲛人腰腹，利爪对准额头鳞纹若隐若现的眉心。只消再近半寸，锋利爪尖便会将这世间难一见的美丽头颅破开成碎片。
“你是谁？”
等穆白在风若下榻别院找到崩玉真人时距离饭厅骚乱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因有唐宁在别院中替李月遮掩找补，半点风声也没有传出去。不过碎了几个碗碟罢。
“真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风若百无聊赖摇着扇子。急吼吼地像什么样子，一国君主该有的气度呢。但话说回来定国李氏皇族当真得天界眷顾，这护体的气运都快能赶上人仙金光了。这位妖族前辈一惯不着调，崩玉早已经习惯。招手示意穆白进内，温声询问。
“可是与月儿有关？”
“早膳时分有人借柳家厨娘的名义给阿月送了些吃食，阿月用过之后便、”
“吃食？”
“是，阿月起初还甚是喜爱。但用后火入魔连原形都快要遮掩不住…”
穆白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怨自己方才太过大意，哪怕验过试过也不该将不明来历的吃食送到阿月面前。但他也知道后悔是世间最无用的事情，不如求上天保佑。
“前辈，何物才会令妖族如此？”
“我也不敢妄言。”
“那月儿如今在何处？”
“晚辈无能，留不住阿月。现在阿月应该还在弟子苑后的泉林后躲着。”
“我这便与你去寻月儿。”
翁婿俱是满面焦急连嘴角紧抿下垂的弧度都一般无二，匆匆向外而去。跟在后面的风若虽收了几分轻放恣意神态，但心底终究未将穆白所言当回事。那只来头大到自己不敢想的崽子能出什么事。还现原形，他倒想有那个眼福看一下呢！不过事关申山祸乱，还是去亲自瞧上一瞧吧。
人在狂躁时脑海中总是会格外冷静无情地播放着一幕幕画面。为什么自己会成了这副样子呢？好像在哪里见过。啊，陆道机当年吃那些元丹时可不就是如此，每当这副模样的时候便要吃些元丹来安抚。
可元丹也会发狂么？混杂思绪翻涌间李月疑惑盯着身下妖异诱惑又乖顺纯净的美人鱼。这便是给自己送见面礼的凶兽，可它怎么没有半点腥膻臭气？不仅不臭，连杀气和冤孽也没有。不对，有什么事情不对。
“为什么骗我吃下你的精血？”
为什么呢？痴痴看着真龙的鲛人陆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陆檀或许可以称之为肉丹的前身。
南海鲛人实力不济却貌美且血脉特殊。不仅与之交欢可以有助修炼，精血和鲛珠更能延年益寿。靠与各族联姻列于仙界，陆檀母亲便是上供给天帝的鲛人公主。
陆道机对这个羸弱的低贱血脉从未正眼看过，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因为真龙数万年来皆是一脉单传，同凤族生的才会是下一任天帝。旁的都随生母，入不了册子更算不得天帝之子。长大后的陆檀不忍母亲每月受取血泣珠的苦痛，便悄悄替换补上。没想到竟会将自己推入了囚笼。
因龙族与鲛人的混血竟比鲛人公主更加有用。一月一次上涨到十日一次，灵力低微的陆珩根本无力招架。直到听来取血仙官说新增了许多自己如这样的肉丹才缓解了些。肉丹，好生讽刺的名字。明明是活生生的性命，怎能被当做丹药享用？待精血耗尽后肉丹便会被直接炼化。为了此生还有机会再见到母亲，陆檀坚持了很久很久。久到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取血的仙官都未再来，宫苑四周也无人看守。陆檀才敢趁机逃了出去。
“莫非你是在问曾住在此处的南海鲛人族的公主？早灰飞烟灭了。”
“鲛人卑贱，命该如此。当年能有幸为陛下平息怒火也是她的福分。”
“棺椁呢，后事呢？”
“尸体都没有，何来棺椁。”
生的唯一希望破灭，陆檀万念俱灰不知该往何处去。只能先往母亲曾说的故国碰碰运气，可惜他连宫门都未进得便被逐出了南海地界。三界之大身如孤影。法力低微连势弱母族都不愿相认的鲛人混血如何在天界活下去？遂下人间界。东躲西藏近百年后，陆檀意外发现其他肉丹竟然也都被丢弃到了凡间，还成了凡人口中罄竹难书的凶兽。仙族不仅不认这笔罪孽，有关凶兽之事更是一律视而不见。任由凡间修仙者和妖族自去平息。
漏网之鱼重见天日的机会来了。游历途中若碰上危害凡人的凶兽陆檀便会伏击出手。可他渐渐不满足于吸收元丹变强。孤身一人，变强又有何用？因而取丹后试着定期给其喂食精血并下咒，让它们成为靠血肉维生言听计从的宠物。看着一个个渴求自己精血的怪物，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怪物，伪装成寻常修行者的陆檀心中竟诡异地涌上几分快意与舒畅之感。
偶然听说申山柳家术法精妙，一鲛数宠便前来观摩学习。谁知竟出了意外。仙门弟子的血肉太过鲜美，凶兽们一发不可收拾。陆檀不欲惹祸上身徒添因果，便顺手推舟让幕后黑手自行处理。可本打算在宗门齐聚引出凶兽便离开时却感应到了李月的气息，难道也是当初的漏网之鱼？
一番试探后陆檀有些不敢相信。凡界为何会有龙？还是幼年雌龙。但被掐住时的兴奋冲淡了一切，陆檀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疯狂地想法。母亲，孩儿也想尝一尝龙的味道。或许这便是你我母子的宿命…
“既然从天界逃了出来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由，还要掺和进修仙宗门？”
“求您。”
美人泪眼朦胧让李月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是强抢公主的恶龙。从气息判断美人鱼确实没有沾过人命，难道申山之乱的另有隐情？不然凶兽为什么要吃剩的。
“求我？”
“是，求您救救檀奴。”
“我为何要救你又如何能救你？”
“因为只有您能救我。”
“现在这时间你在柳家做什么？同那些吃人的凶兽又有什么关系？说清楚！”
龙尾将鲛身缠的愈发紧，似要将所有吐息都拧个干净。在此严刑逼供下，魅惑面孔上浮现出更多艳色。仿佛开到极致即将凋零腐烂的花朵，美丽至极危险至极。陆檀却盼着再紧几分，从头至尾都在浩荡磅礴的浑厚龙息中颤抖战栗着。原来母亲在那一刻…当真是心甘情愿去的。
“我曾以精血豢养尚未完全丧失神智的肉丹，将其锁进狼犬体内当作宠物玩伴游历人间。两月前假借杂役的身份进入柳家，本只是观摩学习术法。未想肉身竟被几位弟子凌虐残毁。肉丹逃离躯壳尝过人味后便不受控制，大开杀戒起来...”
“不受控制？那昨天晚上的事你怎么解释？明明都用了真言咒。”
“是傀儡术。感应到气息后在下不知您身份，只能冒险一试。如今献上精血相求。待事了任凭处置，绝无怨言。”
“失窃的元丹可与你有关？”
“在下进柳家从未拿过分毫，元丹失窃不过是他们自己的人混水摸鱼罢了。”
“当真？你既然知道他们是肉丹，那肯定是从天界来的，何必进柳家。”
“因为我也曾是被锁的肉丹，侥幸保全性命而已。有所为有所不为。哪怕被贬弃下界，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你也是…那若我没来呢？”
“那便以身平了这罪孽。”
“你有名字吗？”
“母亲取名陆檀。”
李月明白这鲛人应当说的都是真话，何况他按血脉算也算自己的哥哥。只是怎么跟还陆道机那个人渣姓？白龙慢慢松开爪子和长尾，圆灯笼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好似已经放下戒备。
“陆檀。我不是天上那个变态，没有什么吃人的癖好也无权置喙你的过失。眼下当务之急是外面的局势。不论申山究竟有什么，凶兽在吃人害命都是事实。”
“为解燃眉之急，在下愿做引。”
“那好，陆檀你跟在我身后。我们先去处理失控的凶兽，以免再造杀孽。”
同父异母的哥哥表情诚恳，尾巴也讨好的轻拍着。再心存疑虑李月一时半会挑不出毛病，等到吐息平复状态后便往上游。至于这半路撞上的哥哥为什么随鲛人多一点自己随龙形多一点，且不管了。鲛人在泉底痴痴看着耀目鳞片，长尾转了个圈后追光而去。一龙一鲛破水而出化为人形的美景让林中鸟雀都为之失声。
由于自己和美人鱼同志的身份都不宜暴露，李月给穆白传讯报后便带着陆檀往人少开阔地方走连身上湿透的衣服也没顾上换，毕竟抖抖就干了。
等穆白与崩玉风若匆匆赶到时早已经龙去池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