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祭司与黑雾

派克半跪于地，而他的镜像则安然站在俄洛伊面前。这个怪物的灵魂燃着耀眼的蓝色火焰，灵魂的形态不断变换闪现，一个长满胡子的鱼叉手，然后是众多前世的样貌。

无数只能量状的触手不断地击打着派克，他翻身踉跄地站起来，尽可能地躲避袭击。但每躲过一次，就会出现更多触手。他周围的现实正在扭曲旋转。一大群触手迎面拍打过来，将他不断向下推，越推越远离自己的灵魂——越来越接近湮灭。

他浑身血迹，精疲力竭，但最后，他活下来了。青光收敛，娜迦卡波洛丝得到了祂想要的，满意地离去。

派克的反应落在俄洛伊的眼里绝不陌生，放在平时，她会为此雀跃振奋，然而这一次，俄洛伊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难以置信道：

“这不可能！你……竟然具备资格，但你只是只怪物啊！”

蛇母不能容忍半分懦弱、犹疑或是束缚，遵循着女神的指引，作为最为强大也最受尊敬的真者，俄洛伊直接侍奉她的神明，为宇宙的流转不息扫除一切障碍。将这让整个城市陷入静滞的怪物消灭是她所下的判断，但是……女神竟然倾向于他？

俄洛伊的内心遭受了极大的冲击，坚定的意志产生了动摇，趁此机会，回了口气的派克化作水流，迅速向着码头逃去，翻身跃入水中逃之夭夭。

俄洛伊下意识地追赶到码头边，在铁灰色的海水中却找不到了派克的身影。

“终究是让他跑了……”

俄洛伊将巨大的神像“神悉”放在脚边，注视着它。派克逃走了，俄洛伊却没办法再感到惋惜，顺利通过女神的试炼让她无法再对派克生出敌对的情绪。

“女神认为他具备资格……这简直荒唐。这行尸的存在就是对女神的侮辱，他怎么能通过试炼？”

“不！这是错误的，我不该对女神的旨意有着任何疑虑……难道是我错判了？我错判了血港鬼影，也错判了女神的意志？那我是否还错判了别人？”

凝视着翻涌的海水，俄洛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或许只有部落里的祭司才能解答她的困惑。

码头边的海中拴着几艘船，离水面只有几寸距离，有一张苍白的脸隐藏在船间，盯着岸上失神的祭司。毫无生气的冷光萤萤跳动。

在真者没有关注的地方，船舷边的鱼线一根接一根地抽紧，一丝丝细线般的雾气升出水面，绕着渔船打圈。眨眼间，雾气就变得厚实起来，身后小巷里的灯光一下子就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海中翻滚而来的，漆黑如墨的浓雾。

警戒浮标的方向传来一声死鸟的啼哭。铃铛乱响，漂浮的墓碑痉挛一般前后摇摆起来。

黑雾来了。

俄洛伊立刻警觉起来，神悉神像扛上肩头。相比于游荡在城市中狩猎的怪物，这长久困扰着比尔吉沃特和芭茹的死灵灾难更让她厌恶。

但为什么？两次蚀魂夜间隔如此短暂？

放走怪物的顾虑和新生出的疑惑交杂在一起，在俄洛伊的心中，都化作怒火。

“破碎灵魂汇集成的乌云，可憎肮脏的存在，退去！”

俄洛伊大声怒叱，神力鼓荡，化作笼罩周身的青光。黑雾带着迫人的寒冷笼罩向她，坟墓似的冰冷气息盘上她的脊背，然而都被排斥在神力屏障之外。

蚀魂夜来了。

在与不死者的战争中，真者便是矛头。不死之人因为身在宇宙正常的流动之外，所以被视作对娜伽卡波洛丝公然的挑衅。当蛇母的其他祭司正忙于保护蚀魂夜肆虐下的居民时，真者却会迎上黑雾，仰赖着海兽最强大的意念将其击退，所以在比尔吉沃特人眼中避之不及的黑雾，俄洛伊却会迎面而上。

翻滚的海浪之上，黑雾中冒出许多亡灵的身影，幽灵的肢体疯狂地抓挠着，哀号的声音从地面升起，在耳畔萦绕，俄洛伊四处所见，印入眼帘的都是扭曲愤怒的面孔，张开满是尖牙的嘴，翻滚着越过重重波浪，就像一团泡沫从酒缸中涌出。溺死的水手、古老的士兵、无腿的怨灵纷纷用只剩下骨头的手臂把自己拖上地面。

这只是亡灵大军中最先出现的杂兵、炮灰，亡灵岛上最卑贱的灵魂。

俄洛伊站在码头上，孤身拦在黑雾之前，颇有一夫当关之感。随着神力磅礴鼓动，娜迦卡波洛丝的恩赐再度降临，无数大海兽的触手扶摇而起，巨力拍击横扫着浪潮最前端的亡灵，将它们都打成齑粉骨渣。

俄洛伊冷眼看着，忽然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传来，她蹙眉低头，看到先前被派克渔叉割开的伤口已经变得青黑一片，毒素顺着血液进入她的身体内部，让她有了负面反应。

作为前驱的死灵在众多触手的拍击下不堪一击，随后，破风声传来，一股远超寻常亡灵的强烈恶意清晰地传达出来。

俄洛伊凝神，神悉高举，变成盾牌挡住了自黑雾深处袭来的一对带着锁链的弯钩，钩尖上醒目的鲜血滴成了一条溪流。紧接着是第三把、第四把……神像口中再度伸出触手，将妄图从四面八方围攻俄洛伊的弯钩打落。

一个影子缓缓浮现在黑雾之中，身上散发着世间最纯粹的恶意，带角的头颅四周萦绕着翠绿色的火焰。

眼前的死灵全身裹在黑色的古旧法衣中，腰间生锈的钥匙刮擦着边缘。它的手中握着一盏引尸灯笼，连着锁链摇晃不停。里面不停地传出悲痛的呻吟，似乎蕴含着无穷的邪恶渴望。

“美味的灵魂，但我不是来找你的。”

它的声音仿佛是砾石在墓碑上摩擦。

认出来者的那一刻，俄洛伊如临大敌。

弱小的灵体只能在蚀魂夜于黑雾外现形，而强大的灵体却能始终如此，甚至可以前往暗影岛外的其他地方。面前的死灵便属于后者，在生前，它的名字为锤石。锤石是暗影岛上最暴虐又狡猾的亡灵之一，甚至拥有自己的意识，它野心勃勃、不知疲倦，使用自己独创的钻心痛苦缓慢地折磨并击溃其他人，以此作为自己存在下去的手段。

毫无疑问，锤石是蚀魂夜最恐怖的灾害之一，但它极少会离开暗影岛……所以这异于寻常的蚀魂夜是它带来的？

俄洛伊高大的身躯一阵摇晃，水毒带来的影响愈加明显了，而面前的强大死灵、还有众多亡灵的围攻，俄洛伊没有把握……俄洛伊咬牙。

“前往神庙，要把锤石的消息告诉人们。”

黑雾荡起一阵涟漪，隐约可以看见许多剪影浮现出来：怨毒的亡灵、嚎叫的游魂、恶鬼般的骑士……不一而足。

追随着俄洛伊暂时退去的脚步，黑暗卷过海面，朝着陆地涌去。

比尔吉沃特的灯光开始渐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