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一切都是为了
沙漠又陷入了寂静，缓慢流淌的沙浪上，遗留着几只艾克塞残缺的尸体和零星散落的荧光血迹，作为刚落幕的这场战斗的见证。
沙地忽然流动起来，原地出现一个巨大的地洞，尺寸足够一个成年人站直身子挺着头径直进去，还往外冒出恶毒的雾气。一只巨大艾克塞的健硕身影从地洞中现了出来，体型是刚才那只穿沙角的两倍。
她强大的前肢左右开弓，尾巴像水蛭一样，而尺寸则相当于一条鳄鱼，重重地拖在身后。她吐出长舌，像眼镜蛇一样舞动，嗅着风中的气味。
雷克塞……不，这副躯体已经形态大变，并且有了新的主人，如今的她名为纳亚菲利。
巨兽的喉舌低沉地震颤着，还能听出些忿忿的情绪来，“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
在巨兽肩头，血液和骨肉交织出一道人影，与纳亚菲利的庞大身躯相比要娇小得多，更显得弱不禁风。佐兰妮的双目中露出奇特的光来：“光靠你的这些小家伙们恐怕不太行。
“并且，那个女孩……似乎非常有趣，人类和虚空的结合，这种全新的存在形式……留着她，或许会发生很多有趣的变化。”
纳亚菲利面露怀疑，从佐兰妮的角度看不到巨兽的神态变化，但她似乎能够猜到这位同伴的心中所想，“那个青年可是亚托克斯指名道姓的敌人，还是留给他吧。
“我想，你不会想要激怒亚托克斯的，你还想把他争取到你这边来……”
佐兰妮说着，叹息一声，“纳亚菲利，我知道你心里还存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但早点看清吧。亚托克斯早已经失去了胆气，他早就不是值得其他人相信的那个将军、不是你的同道中人了。
“如今的亚托克斯，只是一个一心求死的懦夫。
“你的帮手只有我了，你要相信我能够把其他暗裔团结起来。”
一股若有若无的血气从两侧的呼吸鳃钻入纳亚菲利硕大的头颅，巨兽深吸一口气，默默地点点头，突兀地说道：“我们从髓印那边救回来的同胞，巴尔库克斯他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佐兰妮有些为难：“他们受的伤太重了，你知道的，我们已经抛弃了肉体，一身力量全集中在兵器上，寻常兵器伤害不了我们分毫，但是……一旦灵魂受损，就极为麻烦……
“我需要血肉，越强大、越具有灵性的血肉越好。”
“那他们现在在哪？”
“就在你的巢穴中啊，受到血巫术的力量温养。只要你带来足够的血肉，我就能唤醒他们，替他们重塑身躯。”
纳亚菲利沉沉地点一点头，“……我明白了。”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看上哪几只我的分身，就挑走好了。”
佐兰妮微笑着点点头：
“一切都是为了暗裔。”
……
“那么，阿兹尔，召唤我来，所为何事？”
阿兹尔的宫殿，内瑟斯入座，将长柄斧倚在扶手边。枯坐了千年之久，当今恕瑞玛的一切都让他枯井死水一般的内心感到宽慰。
“大学士，重启飞升仪式的事项已经确立，只是，我仍怀有疑虑。
“如今的恕瑞玛确实需要力量，但飞升者已经不足以取信于民，我担忧……新的飞升者出现会唤醒人民心中的恐惧，对于暗裔之乱的恐惧，对于……强大力量的恐惧。”
“所以，在飞升仪式前的平乱都是铺垫……希维尔与我在此之前便有过一面之缘，她是否足够扛起这份责任？除了她，是否有其他的飞升之选？”
内瑟斯与希维尔见过一面，在王都重新建立前，那时的希维尔还是个雇佣兵，不知道自己的天命，也不知道自己体内流淌的血统意味着什么。
曾是孤儿的经历让希维尔决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为了佣金，为了生存，可以接受任何任务，做出任何事。古恕瑞玛的血脉让她出类拔萃，逐渐声名鹊起，成为传奇……
但传奇的雇佣兵，也只是个雇佣兵而已，更何况内瑟斯听过几桩传言，关于她放逐了导师，关于她为了抢夺恰丽喀尔，背叛了雇主……毫无疑问，在以信用为立身之本的佣兵行业中，希维尔也是个劣迹斑斑的兵痞，不值得信任。
而飞升者是需要信念的，崇高的信念，为了帝国而战，为了恕瑞玛的人民而战，在必要时，还要为帝国而死。如果只是为了那份力量、为了飞升的荣耀和人民的敬畏，那样的人不配拥有资格，哪怕站在太阳圆盘面前，也会被天界彼端降下的太阳之火焚烧殆尽。
希维尔是否做好了准备，拥有了那样的觉悟，内瑟斯表示怀疑。
“并且，她是流传于世的最后的飞升血统，一旦飞升，若是曾经的事情再演……”
内瑟斯眼中现出忧虑，“我只是觉得，不如等到希维尔诞下子嗣，将恕瑞玛的血统流传下去。”
阿兹尔与内瑟斯的担忧不尽相同，太阳圆盘的运转并无差错，阿兹尔的力量也完全恢复，飞升仪式的一切客观条件都已经具备，举行与否全由他们决定。阿兹尔是怀疑，在恕瑞玛如此内忧外患的环境下迎来一位新的飞升者是否妥当，内瑟斯则是忧虑飞升之选，对于希维尔并无信心。
“其他的人选呢？”
“确实有几个合适的，只是……成为飞升者就意味着要效忠于恕瑞玛，她们应该都无心于此，权衡过后，我并没有向她们发出邀请。
“还有个叫塔莉娅的姑娘，她拥有着磐石般的内心，也深深牵挂着她的部落和族人。我想要教导她开发自身的岩石魔法……
“颇为可惜，她已经拥有了这种上天赐予的魔法，便不需要成为飞升者，扰乱自己的命运。”
宫殿内的两名飞升者均陷入了沉默。
不但是飞升一事，泽拉斯、雷克顿、纳祖芒等南方共和国，还有从死后世界来的亡灵军队……两位飞升者不够镇压恕瑞玛广袤的疆域，但如今的恕瑞玛已是波诡云谲，成就飞升者一事，会不会成为让帝国分崩离析的导火索？
过了会，阿兹尔才缓缓道：“此次请你前来，不知为了飞升之事。
“不知道大学士是否对亡者领域有所了解？”
……
夜幕降临，星空被乌云吞噬，只有篝火的光芒映照在冰冷的地面上。火焰跃动，映照出芮尔的身影。火光在她的脸上投射出阴影与光亮，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她身旁，一堵庞大的黑影在跳动的火光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座诺克斯托拉。
这些凯旋拱门由黝黑的石块搭建，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炫耀诺克萨斯的力量，向途经门下的人灌输着恐惧，以获得人们的忠诚。然而在芮尔眼中，这座拱门却成了墓碑，标示出虚假的力量和盲目的自大。
她常常想起那些被废的孩子。
她当然也不想折磨自己。但那些念头总是不请自来，而且路途漫长，当她架着铁骑追寻一个又一个传闻时，大多数时间里都无事可做，只有在脑海中回顾那些不开心的过往。连续几个小时的寂静，然后，必定免不了的，杀戮。
黑色玫瑰废了那些被收留的孩子，强行抽取，变成印记注进芮尔身上，强化她操控金属的魔法——也造就了她。现如今，在他们没有底线的懦弱下，诺克萨斯人甚至不敢直视。他们觉得最好把废了的孩子挪到远远的地方，这样诺克萨斯就能重归辉煌了。
芮尔痛恨这个丑恶的国家，痛恨这里愚蠢、丑陋的人。她痛恨一座座露天开矿的山，山里挖出的矿石都被投入无休止的对外扩张中。她痛恨这里开裂、腐朽的土地，用于军粮的农作物耗光了土壤的肥力，随后任由风雨剥蚀。现在唯一遍地生长的只有那种棕绿色的苔藓，覆盖了每一寸无人居住的土地，栖息于此的生物大都是像房子一样大的食肉蜥蜴。
真是一片惨不忍睹的淳朴之地，她心想。这里执迷于精英社会，醉心于持续扩张，却不能、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黑色玫瑰和他们的试验只是深层顽疾的一个表征。芮尔要把这一切都拆毁——她要解救所有被废的孩子，毫不留情地讨伐那视苦难与不幸而不见的政府，即便只有她自己，也不惧孤单。毕竟她已经把学院拆毁了。
但她已经很久没有查到暗处的消息，黑色玫瑰是被她捣毁了太多处据点、破坏了太多次行动，隐藏起来了？不，不只是这个，连那些战团都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还有那些……
嘈杂声把芮尔唤醒，一支附近镇子的民兵被火光吸引，正在小心翼翼地接近她。
她能够理解，在这时候，每个人都不能安心，这些民兵也不是她的复仇对象。
芮尔站了起来，巨大的长枪来到她手中，炽热的融核原地腾起，组成了怪物般的兵器。她的铁骑重新组合，散发着一千座熔炉的热量。生铁经过扭曲、塑型，自己变成了一匹骏马的轮廓，随后芮尔跳上了马背。
在民兵呆若木鸡的注视中，芮尔脚下的大地被撕开，在空中盘旋扭曲，变成一道剃刀横飞的龙卷，围绕着她盘旋，飞舞的火星照亮了她淡漠的年轻面庞。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守好你们的村子，离这里远点。”
民兵们惊愕的目光认出了这个通缉令上的女孩，随后迅速变成尊重。告示上说的并不准确，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知道了，在废魔的秘密守不住之后，那所龌龊恶毒的学院教职们，除了接二连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处决的那些，其余的都死于这女孩之手。
而眼前的芮尔，只是黑色玫瑰的眼中钉，却是弱者的保护神。
民兵们慢慢地退去了，芮尔又坐回篝火旁。在她旁边火焰照不到的地方，影子涌了上来，现出一个修长矫健的男子来，半边身子被狰狞的畸变血肉覆盖，全身都透露着一股寒冷的气息，仿佛步步追逐着死亡的影子。他背后悬挂的巨型镰刀仿佛夜色中展开的翅膀，镰刀的拐角处瞪着一只猩红的憎恨独眼。
那是凯隐，被诺克萨斯军队遗弃在艾欧尼亚的孤儿，在影流教派中成长，如今和她怀着同样的目的，要颠覆这个国度，两人也顺理成章成为同伴。
但芮尔不喜欢凯隐，更不喜欢那柄镰刀，她觉得凯隐是个还未表现出来的疯子，总有一天会玩火自焚，而那柄镰刀也不能被她的金属魔法操控，那是一柄千年前的暗裔兵器，里面寄宿着一个名叫拉亚斯特的怪物。
暗裔没有占据这男的身体，凯隐也没办法完全掌控这柄镰刀，偏生他们还逐渐习惯了这种并存的方式，经常旁若无人地对话……哼，疯子和怪物，两者相得益彰。
凯隐现出身形，才看着千疮百孔的大地说：“你的劲儿挺多的。杀了几个？”
芮尔低哼一声，不回答，映着火光的瞳孔直直盯着他看。
“行吧。”凯隐耸耸肩，姿态散漫地也靠着火堆坐下，“倒是打听出不少消息。
“军队几乎走光了，去了一个叫恕瑞玛的地方，据说那里全是沙漠，还有很多怪物……哦，等等，拉亚斯特有些不满……好吧，他说那里是暗裔的老家。
“确实很反常，历史上，诺克萨斯几乎从来没有像这样倾巢而出的情况出现，连自己的老家都不要了。对了，不朽堡垒完蛋了，那边几乎十室九空，贵族世家、武勋什么的，全都完了……”
凯隐没有掩饰，很容易听出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那边现在倒是有很多亡灵生物，不过好像都受着谁控制，把平民当成猪猡一样圈养起来，只要不想着反抗，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我尝试杀过几只，有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