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旧梦恍
季府的宅子,以前很是气派。
如今虽没落了,但那挑高的大门依稀能看出往日的雍容华贵。
门前原来有两个石狮,如今被大水冲得挪了位置。只能寻到一只了。
大门上边的朱漆起了皮,轻轻一碰,掉了一地的屑子。
“季姑娘,咱们进不进去。”
卢庸陪着站了有一会儿了,再不进去,二殿下那边要等着急了。
“进。”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宅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泥,如今已经干透了,龟裂开来。
杂草在这泥缝中寻了生机肆虐生长。
每一个屋门都破烂不堪。大水褪去后,难民们早就把季府里的值钱物件掏干净了。
她看着尘仆仆的家宅,一时间忍不住悲恸,失声哭了起来。
卢庸没哄过女孩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掏了半天,掏出半块帕子。
“季姑娘,帕子是干净的,擦擦吧。”
季复安接过帕子,捏在手里。
那日,黄河决堤,她是家里唯一一个爬上屋顶的,柱子上,还有她弟弟最后挣扎留下的泥手印。
她想不起来季府里往日的气派和热闹,满脑子满眼,都是那日的瓢泼大雨和奔涌的洪水。
她的手不由地抓住了领口,这种痛心,让她呼吸不畅。
“卢大人稍等,我去去就来。”
她忍了涕泪,疾步走进了东屋,这里原来是她弟弟的寝室。
她弟弟屋内有一个暗格,里边藏着他从小到大最珍爱的东西,包括她亲手编的那条手串。
她不记得季复缨被洪水卷走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戴着那条手串。只要进去一看,只一看,一切便都知晓了。
屋内的脚印杂乱不堪,各种大小,各种鞋样,已经风干硬化,形成了凹凸不平的泥层。
季复安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脚下一滑崴到。
暗格本藏在一副骏马图后,如今骏马图已经不在,暗格处也留下了各种手印。
她本想着暗格隐蔽,应该不会有人知晓,但此时,看见墙上的手印,她知道,自己白来了。
手串果然不在了。
究竟是被季复缨自己戴去了,还是被有心人搜去了,又成了谜团,困惑着季复安。
此时已经是巳时了,卢庸不能再陪着季复安在此处逗留。
“季姑娘!”
她听见卢庸喊她,纵是万般不舍,也不得不离开。
“来了!”
她的眼睛看不到一丝光彩,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跟进去时的紧张又期待的样子,迥然不同。
“季姑娘可是没找到自己心爱的物件?”卢庸这小子办事利落,就是话多还少点眼力见。
“嗯。”
“或者季姑娘是想念家里人了吧。”他也没有母亲,故而很同情季复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季姑娘节哀顺变。”
他一路聊着,季复安一路失魂地敷衍着。
客栈中。
周显允正嚼着吃食。
他吃饭很优雅,不管多饿,都慢条斯理。
“殿下,我们回来了。”
“在外喊公子。”周显允示意他关上包厢的门。
“都饿了吧,坐下吃吧。”
出门在外,周显允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公子哥,君臣奴婢也不计较地那么清晰。
卢庸入席倒快。
看见唐大伴朝自己点头,季复安也坐了进来。
她没胃口,满桌的佳肴,竟没一个让她想夹入碗中。
“吃不下也要吃。”周显允知她心里难过,但他自律的可怕。
他不允许情绪主领着自己。他身边的人也不行。
唐明礼夹了菜放在季复安的碗中。
明明是美味佳肴,在她嘴里味同嚼蜡。
周显允没精力照顾身边的美人,带她来柳溪,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若是拖了他的后腿,他不敢保证不撇弃她。
“房间开好了吗?”
柳溪镇,至少要待上几天。
刘澎的人是怎么混进周府的,刘澎跟李闲有什么纠葛。
这一切的一切,像雪球般越滚越大,牵涉的人越来越多。
他的脑子里思考着,全然没听见卢庸那句“还没。”
“什么还没?”
“房间没开好。掌柜的说,只剩下两间房了。”
原计划是他跟老唐一间,二殿下一间,季姑娘一间,本身三间房刚好,如今少一间,他也不敢定。
“而且,柳溪镇没有其他客栈了。”
大伴看着卢庸,果不其然,二殿下一巴掌拍到他的帽子上,卢庸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也罢。腾出一间给季复安。”
正人君子,果然好做派。
“咱们仨挤一间啊?”卢庸跌坐在地上,“别啊,殿下你住进去,我跟唐大伴还怎么睡啊。”
周显允眠浅,偏偏卢庸瘦瘦的个头爱打呼。
“卢大人别挂上老奴”
“老唐!你太不仗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