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解韫的病
叶辞秋抿着唇在心底骂出了今晚的第二声脏话,气都喘不匀了。
他要回去砍死今晚对他下手的人。
本就因为赵听月不慎熟练的动作而生疼的脑子被刺激得阵阵发麻,轰得炸开后,头彻底晕了。
赵听月低头发觉叶辞秋的表情不太好受,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
忙完这一切,她已经没力气了,更猜不到男人的不适是被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给生生刺激的。
熬了大半夜的桃花眼布满红血丝,单纯的赵小姐有气无力地问道:“你饿吗?”
“病号”叶先生眼尾染上红,薄唇翕和。
这次她看懂了,他说不。
“你想上厕所吗?”是人都有三急,她问得诚恳,只觉自己今晚简直是圣母降世,女娲重生。
叶辞秋一愣,她话里的熟稔让他感到愉悦,向来浅淡的眸子生动起来。
可她的神情太认真了,他只好敛起不该在此时浮现的笑意,张嘴说了不。
赵听月点点头,凑近他,“行。希望明天会有巡逻的人上岛,我先睡会。”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叶辞秋闭了下眼,想用口型示意她直接在他身旁躺下就行。还未来得及动作,只见她毫不见外地手脚并用爬上床,下一瞬,掀开毯子直接钻了进去。
叶辞秋安静了。
毯子下猛然贴合的皮肤突然让他神经一跳,他后知后觉——
他被她扒光了,在他昏睡不知万物的时候。
他哪里会知道,赵听月这么轻车熟路,是因为早在他醒之前,她就已经按着他亲过睡过,将他全身都摸遍了。
赵听月已经累糊涂了,此刻身体心理都已疲惫不堪,沉沉的倦意如猛兽汹涌扑来。
她熟练的卧成之前的睡姿,攀着他的身体闭上眼,顷刻间就睡了过去。
叶辞秋安静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安稳而富有节奏。他的体力早就没剩多少了,如今清醒的状态只不过他的又一次透支强撑。
他睡不着。
安眠于他身旁的女人,存在感太强。
他望向天花板的目光沉静如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挠着他的颈窝,身侧相接的肌肤传来柔软微凉的异样触感。
良久,他骤然低笑了一声。
很浅很轻,轻到只有天上的月亮听见了。
赵听月没有过问他今天这场横祸是怎么回事,叶辞秋也没办法问出她为什么要救他这个问题。
两个人都太累了。
她在她身边睡得很沉,许是今天的经历太过离奇和骇然,她在梦里偶尔抖动一下,抓着他的手臂一下比一下用力。
方屋里没有钟表,赵听月表示他的两部手机全部进水没法用了。
叶辞秋当时表情淡淡,此时目光终于扫到了被丢在角落的方桌上,那块原本戴在他手上的腕表。
他蓦地松了口气,除了他没人知道,那块价值八百万的手表,作用不只是为了彰显他的身份。
精巧的内部里面埋着一枚定位器。
他消失一夜未归,只要表还没丢,很快就会有人循着定位找过来。
彼方天色开始变蓝,叶辞秋一直没睡,意识朦胧之际便咬破自己的唇瓣。
他动不了,几经沉沦的思维却是前所未有的活泛。
等到他趁着第一缕天光划破苍穹前把这次对他下手的人大概猜了一遍,他的喉咙也能发音了。
他低沉嘶哑的嗓音一遍遍在她耳边轻声催促,“阿月,阿月,醒醒。”
赵听月正睡得昏天黑地,梦里被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追着怎么也逃不开,猛地睁开了眼。
“嘶——”铺天盖地的酸痛瞬间将她淹没,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痛的。
她怒目圆睁,扭头看向身边的罪魁祸首,男人头上缠着纱布,正安静乖巧的抬眸望过来,赵听月顿时熄了火。
被人扰醒的怒气让她没有注意到他对她的亲密称呼,语气冲得要命:“怎么了,冷了还是疼了?”
身侧已经熟悉的温热感骤然消失,叶辞秋的心头空了一下,淡然道:“有人快来了。”
赵听月的不悦骤然消褪:“你能说话了?”她来了劲头,“你说谁要来了,是来救你的吗?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叶辞秋却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他的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奇异感觉,原来女人的起床气消失得这么快?
她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垮,巴不得拔腿就要跑,“叶辞秋,不会是杀你的人追过来了吧,我真的背不动你了。”
逃不动了,赶紧毁灭吧。
眸光掠过淡淡的暗色,他出声纠正她,“来救我们的。”
他把那块表里有定位器的事情说了出来,赵听月眼睛发亮,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不早说!”幸亏她从他手上撸下来手表的时候,没有随手一扔。
她不顾他的阻拦爬下床,用别扭的姿势将那块手表捞了过来,顺便看了眼时间。
将近五点了。
叶辞秋对她似是埋怨似是欢喜的语气置若罔闻,他内敛沉寂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原本皙白的胸前和手臂皮肤青青紫紫了一大片,腿上和胳膊上布满或大或小的擦伤,就连颈窝处都红了一片。
他一遍遍仔细巡视着她身上的伤,周身的气压低了又低。
赵听月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或者注意到了,不过她一向尊重这变态阴沉的臭德行,根本没往心里去。
她捧着手表来回摸索,反复向他确认是不是真的会有人来救他们。
他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是”,脾气好到赵听月诧异地端视了他一会儿,随后默默挪动笨拙的身体,坐到了方屋内唯一一张椅子上。
叶辞秋笑了一下:“你怕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为什么要怕我,你刚刚救了我的命。”
赵听月闻言诧异地看他一眼,明晃晃的表情似乎在说“你平日里什么狗德行,对我干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直觉自己罕见得遭遇了人生滑铁卢后,叶辞秋笑容淡去,抿了下唇:“你想要什么?”
恶事做多了,他惊觉自己现在再想在她面前扮演个好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赵听月,都是个挑战。
更何况,在她救他之前,他还满脑子都在算计着怎么惩罚她私自断掉联系的行为。
赵听月打量着他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平静,她这才开口:“我救了你,你到现在都没有对我说一句谢谢。”
“谢谢你救了我。”他的道歉来得猝不及防又坦然,竟是丝毫没有为难。
赵听月怔住,她到没想到叶辞秋会这么直接就开口道谢,尽管这份谢意本就是她应得的。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既然他开了口想报答她,她其实更想让他以后离他远点。
叶辞秋本想点头,顾及头上的伤没有动作,“无论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眸中划过一丝讶然,她以为他会跟她讨价还价,说不定还会吓唬她别仗着自己救了他的命就为所欲为。
赵听月来了兴趣,眨着潋滟的桃花眼问道:“我要像解韫那样的优待也可以?”
他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反应,只深深看她了一眼,“你要待在我身边?”
赵听月对他没兴趣,甚至从心底里排斥他,叶辞秋早就知道,果然——
她果断摇了摇头,清透的目光落在他清隽又添几分脆弱的脸上停留几秒,她今夜似乎见到了他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明明是那么恶劣的一个人,可救了他的命之后,反倒像转了性一样,主动贴上来,说起话来都是又温柔又耐心。
她从来不知,他还是个懂得知恩图报有良心的人。
不过细想也能想通,当初,他应当就是这么揽下了解韫的命运,十几年如一日。由人及己,她知道他应下以后会护着她,就一定会做到。
可惜啊,她生来恐惧与别人的人生绑在一起。
想到之前背着他累到崩溃时,那番第三个重要女人的发泄之语,她笑了一下,“叶辞秋,我救你只是因为下意识抓了一把,后面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没有反驳,淡然等待她的下文。
“待在你身边不可能,我之前说过,如果可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她是狂奔冲向末路的疯子,跟他们不是一种活法。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波澜不惊道:“这个除外。”
她今天实打实地救了他的命,加上之前在叶家宴会上的挺身相护,叶辞秋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沉思就决定,以后她和解韫一样,都归他管。
更何况她和解韫又有所不同,他早就不知何时对她生出了占有的心思。
解韫是他自小就背负的包袱,无论他愿不愿意。可对于她,叶辞秋却第一次暗地里恳切她不要拒绝。
赵听月被他强硬的报恩态度气笑了,果然,这人不出三句话就暴露了霸道顽劣的本性。
叶辞秋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以后你在电视台的工作我管了,等你想好了还要什么,随时找我。”
赵听月默默看着他。
如果她想的话,回到北京城她就是赵家唯一的公主,显赫的家世和数不完的家族资产等着她继承挥霍,呼风喝雨还有周屿舟保驾护航,肯定要比在叶辞秋手下仰人鼻息过得要好。
但她并不期待,她活在世上就一个执念。
毕竟,即便是权势通天富可敌国,也没办法复活一个死人不是吗?
如果可以更贪婪点,她甚至还想时光能够倒流,让她可以改变那夜的结局。
而这些他都给不了她,赵家也给不了,没有人能给得了。
她没有再回应他。
这人听不懂好话赖话,问了她又办不到,亏她刚才还以为救命恩人这个身份会在他那有什么例外。
要不是她现在没力气,要不是知道他的人会赶来,她恨不能补上两刀直接就地埋尸得了。
没人想好心给自己惹麻烦回来,尤其对方还是个死性不改的祸害。
杂乱狭小的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赵听月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透过那扇窄小的玻璃窗户望向沉沉的暮色。
两个人屏息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第三人。
她明显已经走神,手中却始终牢牢握着他那块奢华冰凉的手表。
叶辞秋老实地躺在床上,幽静的目光不时落在她的侧脸上和背对着他时露出来的狰狞纹身。
天色破晓时分,赵听月回身问了他一个问题:“叶辞秋,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解韫?”
叶辞秋眸色清亮,只是脸色依旧惨白,他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浅笑了一下。
“他母亲为了救我而死。”
她的眼神平静,“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在叶辞秋出现在甲板的露台上之前,赵听月其实听清了远处那两个人的窃窃私语。从他们打言谈中,她得知了一个令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解韫名下的大半资产都是叶辞秋在打理,而解韫的人生,仿佛只剩下吃喝玩乐这一件事了。
报恩的方式太多了,他要照看解韫,绝不止把他整个人生都揽过去一种方法,这样太累了。
叶辞秋默了一瞬,随即眸底涌上清澈的笑意。
他大概也想不到,在这个无名萧瑟的海岛上,在他人生最落魄狼狈的时刻,他会第一次认真回答这个无数人好奇过的话题。
“解韫有先天性心脏病,跟正常人不一样。他能活着,随心所欲地度过每一天,是我在他母亲墓前发过的誓。”
他没有说的是,解韫的父亲早就有私生子了,注定活不到常人之寿的解韫早就沦为家族的弃子。
他的心脏病有家族遗传史,注定无法留下后代。
叶辞秋善心少得可怜,只因收到的真心太少。解韫的母亲在最后的生死时刻把他护在身下,他不忍也不舍得辜负这份真情。
人死如灯灭,可他偏要余烬长存。
即便明知解韫没法继承解家的事业,他也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夺走属于解韫的东西。
“治不好吗?”
“已经移植过一次心脏了。”